15 小雨

手術的當天清晨王大虎就開始坐立不安起來與他相比李清然反而顯得更鎮定些。

九點鐘整，李清然準時的被推進了手術室，王大虎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看着緊緊關閉的手術室大門，只覺得度秒如年。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王大虎的一顆心也繃的越來越緊。

雖然醫生說了這個手術沒有生命危險，可是手術的成敗卻關系到了李清然以後是否會落下殘疾，王大虎又怎麽可能不擔心。

王守民同樣坐在一旁，他看了眼緊緊攥着拳頭的大孫子，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腦袋。

直到四個多小時後，标志着手術結束的指示燈才滅了下去。

王大虎噌的下竄到推門出來的醫生身邊，連聲問怎麽樣了？

“放心吧！手術很成功，不會再給身體留下什麽後遺症”。

王大虎聽了不禁高興的嗷嗷叫了起來。

李清然是打了麻醉針的，等他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左右了。

“腿……”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擡起手去摸自己的左腿。

“在在在在！！！”王大虎笑着說道：“醫生說了，手術非常成功再過幾天你這腿就能像以前那樣，該怎麽蹦怎麽蹦、該怎麽跳怎麽跳。”

李清然聽了，那張有些慘白的小臉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王大虎見狀刮了下他的小鼻子：“現在放心了吧！”

李清然害羞的點了點頭。

他睡的時候，王大虎就在醫院外面的飯店定好了飯菜，叫了盤地三鮮、叫了盤紅燒排骨，還要了兩大盤餃子。他還特意要飯店的廚師煲了鍋大骨湯，是專門給李清然喝的。

別說！那廚師手藝還真不錯，煲的骨頭湯又鮮又香，聞着那味就讓人直流口水。

引的那隔壁床的小姑娘都狠狠的咽了兩下唾沫。

王大虎見了不禁逗着笑了她兩句，誰想到這個叫小雨的丫頭，是個記仇的打那起就不理王大虎了，只一個勁兒的纏着李清然，看着那兩人有說有笑，一口一個然然哥哥，一口一個小雨妹妹的，王大虎默默地咬了咬自己的袖子，心理面淚流滿面。然而，王大虎這股微妙的“嫉妒”也只持續到了第十天，十天之後，顧小雨搬到了其它病房，她被确診為“骨癌”。

王大虎直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小雨媽媽，那個看起來開朗和藹的阿姨瞬間絕望下去的雙眼以及半夜裏從衛生間傳來的那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命運從來就是個這麽殘酷的東西。

顧小雨搬出去後，李清然明顯沉默了很多，王大虎知道他心理面不好受，就總想着法的逗他開心，只是收效甚微。

沒辦法，王大虎只好向“天使姐姐”門借了把輪椅，每天都推着李清然去看小姑娘。

顧小雨顯得極其虛弱，就那樣躺在床上，半點不見幾天前朝王大虎爪牙舞爪的樣子,讓人見了心裏直接發酸。

李清然坐在她床邊為她讀書，讀的是《白雪公主》，顧小雨最喜歡這個故事，即使反複聽了不下幾十遍，也一點兒都不覺得膩歪。“…………從此王子和公主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

顧小雨擡起頭用着虛弱的聲音輕輕的說道：“小雨覺得然然哥哥就像王子一樣”。

“嘻嘻……小丫頭，你的意思是自己是公主了？”王大虎嬉皮笑臉的逗弄到。

“然然哥哥是王子、小雨是公主、大虎哥哥就是那個壞王後！”顧小雨津着小鼻子不滿的說道。

“呦呵！小丫頭膽挺大嘛！王大虎裝腔作勢的捏起蘭花指，尖着嗓子問道：“魔鏡啊！魔鏡！告訴我誰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疑？？？最漂亮的那個不是我！是小雨公主…………哇呀呀…………我不服，我要去抓小雨公主……我要把她吃掉！”

“嘻、嘻嘻、呵呵……”顧小雨看着王大虎只愣着兩條手要來抓自己的樣子，被逗的又驚又笑，只是她心在身體弱，這般一笑不免就開始劇烈喘息起來，守在床邊的小雨媽媽趕緊給孩子帶上了氧氣罩。

“對不起，阿姨我……”

“不怪你！”小雨媽媽憔悴的臉上露出些微感激的神情：“這孩子好些天沒這麽開心過了，你們能來看看她和她說說話，阿姨就感激不盡了！”

“小雨會好起來的！”李清然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聲音溫柔的說道：“一定會的！”

然而，事世就是這樣無常，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四天後的一個夜晚，那個叫顧小雨的六歲女孩兒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一天，天空下起了下雨，淅淅瀝瀝的，合着小雨媽媽聲嘶力竭的哭叫聲，聽着是那麽叫人心痛。

王大虎和李清然去的時候，病房裏已經圍滿了人，兩人就在外面等着，不大一會兒，顧小雨的屍體就被推了出來，那上面蓋着白布，只能從隐約的輪廓中看出小姑娘昔日的身形。車推的很快，幾乎是瞬間就從兩人眼皮底下滑過去了，王大虎仰着頭狠狠的罵了聲娘，眼中含着的兩泡熱淚到底沒忍住流了下來。

李清然也哭了，就那麽坐在輪椅上哭的，他哭的是那樣厲害，哭的是那麽傷心。

一張小臉上全都是淚珠兒。

這是打重生後王大虎第二次見他這樣哭過，第一次是孔秀梅抛棄了他，這次則是因為一個小生命的突然離世。

大約人類在極傷心的時候，所做出的反應只有哭，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把心裏壓抑着的那些悲恸稍稍釋放出去。

王大虎從後面緊緊抱住了李清然劇烈抖動的身子，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再說話。

因着顧小雨的死，李清然好多天都沒緩過來，總是呆呆的發着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大虎怕他心情郁結便總推着他到醫院下面的花園裏走走，也好讓他散散心。

十一月，正是菊花開的旺盛的時節。

一叢一叢金黃色的小野菊，頑強的從花壇中滲出枝桠，向世人展現着自己美好的芳姿。

王大虎一邊推着輪椅一邊和李清然說着話。

說着、說着、遠方忽然走過來一個人，叫了兩人一聲。

王大虎定睛一看，來人竟是顧小雨的媽媽。

“阿姨！”兩人同時叫了一聲。

小雨媽媽對着兩人笑了笑，王大虎細細的觀察了她一下，見她眉宇間雖仍有苦恸之色，但精神狀态似乎已有所緩解不再是一副萬念俱灰，一心随女兒去了的樣子。

“我這次是特意來尋你們的”小雨媽媽從身上挎着的兜子裏掏出本畫冊：“這是小雨畫的，送給你們全當留個紀念吧！”

李清然伸手接了過來，輕輕的叫了聲：“阿姨！”

觸了傷心事，小雨媽媽的眼中又要開始流出淚來，佯裝無事的摸了一把，三人又說了會兒話，小雨媽媽就走了。

李清然翻開那畫冊，上面五彩斑斓的蠟筆畫便滿紙滿頁的便顯了出來，可以看出小雨畫的是李清然和她自己。

那上面小姑娘穿着公主裙小男孩穿着王子裝，手拉着手，天上下着花雨，看起來正在舉行婚禮的樣子。

王大虎暗暗嘟囔了句：那丫頭果然對他家然然“圖謀不軌”。

一共七頁的畫，沒幾下就翻完了，王大虎只在最後一頁的角落中看見了只瘦不拉幾的“病貓”從那額頭上特意标注的大大的王字，他才勉勉強強認出來，這只“虎”指的可能是他自己。

“然然哥哥、壞老虎哥哥、謝謝你們！！”

這幾個字是用紅色蠟筆寫的，歪歪扭扭，大部分還用了拼音。

王大虎抽了抽鼻子，忽然覺得這風怎麽又大了呢！吹的人眼睛怪疼的。

“大虎！”李清然突然輕叫了一聲。

“嗯？”

李清然合上手中的畫冊，神情堅定的說道：“我以後要當醫生！”

“唉？？？”

“一定要治好很多像小雨這樣的孩子，絕對不會讓病魔就這樣奪走他們的生命”。

“然然真的很了不起啊！”王大虎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着說道：“大虎哥哥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棒的醫生”。

小小的金色野菊随着陣陣微風，搖曳着自己的身子，也許它們的生命非常短暫，可是誰也無法否認，在這一刻、在這一瞬，它曾努力綻放過。所以即使有一天它枯了、敗了、可是那淡淡的菊香也會永遠飄蕩在人們的心間。

一個月之後，李清然出院了。

龍一鳴派了車過來，把他們送回了興業村。

看着車窗外越來越遠的那塊“H市附屬第一醫院”的大标牌，王大虎和李清然手拉着手相視而笑。

坐了一天的車，直到晚上他們兩才進了家門。

老太太早就做了一桌子的飯菜等着兩個孩子了，不僅如此，大虎爸、媽、另着王小虎那個小東西也都一塊過來了。

一頓熱熱鬧鬧的“接風宴”即将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