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離家
“阿姐救我出去啊!”
傅春錦看見這句話,只微微的皺了下眉,她很早就知道,弟弟肯定是吃不了這個苦的。
“他們每天都逼我讀書,我一偷懶就拿竹片抽我,我的腿彎子都被打腫了。阿姐,你再不報官救我,我就回不來了。”
傅春錦看到這裏,已不願再看下去。她把信箋重新折好放回信封,淡聲道:“沒事,冬青活得很好。”
弟弟若真被人拘禁,怎能把家書寄回來?況且,弟弟控訴的那些事,其實傅春錦早就想做了。當初爹娘尚在時,根本舍不得打傅冬青,他只要揚言難受,爹娘恨不得把他捧掌心裏疼。如今是弟弟自己跑的,也是弟弟自己跟着人家讀書的,人家按人家的規矩管教,她倒也樂見其成。
沈秀不用問,也知道傅冬青會寫些什麽。這些都是她離開青山寨之前計劃好的,每隔一段時日,讓傅冬青給家裏寫封家書,報個平安。
如今青山寨那邊一切穩妥,可沈秀這邊便不容樂觀了。
“喜丫。”
“嗯。”
傅春錦看沈秀面露愁色,以為她還是放不下弟弟,“他是真的沒事,跟着朋友去了書院讀書。”
“嗯。”沈秀點了下頭,随口回道,“那就好。”
傅春錦心間微澀,試探問道:“你還是……很喜歡冬青麽?”
沈秀怔了怔,鬼才喜歡那種爛賭鬼!偏偏她又不能立即表明她的心思,正尋思如何答話,她的遲疑落在傅春錦眼底,卻成了另外一種解讀。
她果然還是喜歡……
“阿姐……”
“冬青其實算不得良人。”
傅春錦知道這句話不該她來說,可她還是想告訴沈秀,“我不想他坑了你下輩子。”
沈秀心底大急,她明白啊,偏偏她不能接話啊。
傅春錦低嘆一聲。
氣氛仿佛凝固了起來,沈秀覺得不自然,傅春錦也覺得不自然,可兩人誰也不知該說什麽。
“大小姐,外面有人找陳姑娘。”勞大叔走至門口,輕叩了一下房門。
沈秀與傅春錦怔了愣,不約而同地問道:“誰?”
勞大叔如實答道:“說是陳姑娘爹爹的朋友。”
今日真不是什麽好日子。
沈秀與傅春錦無奈低嘆,傅春錦道:“既是陳叔叔的朋友,先請他去前堂用茶。”她與沈秀總要梳洗一番,方能出去見客。
勞大叔點頭:“好。”
“去收拾一下吧。”傅春錦提醒沈秀,“大概是陳叔叔叫人來接你了。”語氣之中透着一絲低落。
沈秀咯噔一下,有如被什麽揪住了心房,又悶又疼。
“去吧。”傅春錦微微別過臉去,“我也要梳洗了。”
沈秀張了張口,此時此刻還能說什麽呢?陳叔叔的朋友,她是絕對不能去見的。一旦見了,發現她并不是喜丫,連帶也會害了傅春錦。
“阿姐……”沈秀出門的時候,回頭深望了一眼傅春錦,眼底湧動的都是舍不得。
傅春錦不敢多瞧她這樣的眸光,“回去吧。”真疼惜她,就不該把她留下來。忽覺自己眼圈微澀,傅春錦輕咬下唇,揮手示意沈秀快些回去梳洗。
沈秀黯然低頭,終是轉身離開。
傅春錦總覺得心房缺了一角,說不出的難受。
桃兒與柳兒這會兒已經梳洗妥當,桃兒端了熱水送去給傅春錦梳洗,柳兒也端了熱水送去給沈秀梳洗。
勞大叔在正堂暫時陪着那個外鄉漢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傅春錦梳洗妥當後,走出房門時,忍不住往沈秀的房間看了一眼——柳兒端着熱水出來,順帶關上了房門。
傅春錦再嘆一聲,先行前往正堂,“桃兒,備茶。”
“是。”桃兒退下。
傅春錦踏入正堂時,外鄉漢子正說到大青山的山路崎岖,勞大叔也正在應和,感嘆外鄉漢子來這兒的不容易。
“不知如何稱呼這位大哥?”傅春錦謙謙有禮。
外鄉漢子大笑道:“我叫沈大虎!”他的眸光不禁一亮,在青山寨時,看見傅冬青那張臉就知道傅小姐絕對生得好看,沒想到竟是這般好看。
是的,這位外鄉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沈秀的兄長沈峰。
傅春錦微點下頭,“沈大哥遠道而來,若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沈大哥多多包涵。”
“哪有!哪有!”沈峰連忙擺手,“傅小姐客氣了!”
桃兒端了茶來,放在了沈峰面前,“請用茶。”
沈峰确實是渴了,方才跟勞大叔聊了半天,這會兒瞧見茶來,忍不住端起吹了兩下,便忍燙喝了一小口。
這茶葉可比山裏的好喝多了!
“是陳叔叔讓你來的麽?”傅春錦開門見山,先問道。
沈峰點頭道:“老陳前幾日押解兩個判了流刑的犯人去了越州,這幾日都不在鎮上,這一來一去,只怕要大半年才能回來。”
傅春錦點頭道:“陳叔叔也是辛苦。”
“咱們習慣了的!無妨!”沈峰繼續道,“臨行時,他托我把這封信送來,傅小姐你瞧瞧。”說着,沈峰從懷中摸出了書信。
傅春錦打開了書信,裏面只有一封退婚書。
她舒了一口氣,弟妹這事終是踏實了。
“也好。”傅春錦命桃兒奉上筆墨,她快速在上面簽了名,把退婚書放回信封,遞還了沈峰,“有勞沈大哥了。”
沈峰收好書信,笑道:“算不得麻煩的!”
“那喜丫……”傅春錦更在乎這個,沈峰畢竟是男子,讓喜丫跟個男子孤身上路,只怕也是不妥。
沈峰笑道:“我并不是來接小喜丫的,只是幫她爹帶句話給她。”說着,沈峰又拿了一錠白銀出來,放在了傅春錦面前,“這半年要麻煩傅小姐幫忙照顧小喜丫了。老陳說,等他從越州回來,會雇車來接小喜丫回去。”
“陳叔叔不必這樣客氣的,終究是我們家冬青配不上喜丫。”傅春錦把白銀推向沈峰,“喜丫住在我這兒,陳叔叔可以放心,這半年我會盡心照顧她的。”
“這……”沈峰遲疑該不該收了這錠銀子。
傅春錦笑道:“送銀子可就見外了。”
沈峰抓了抓後腦,點頭笑道:“也罷!”他的笑容溫暖,雖說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可容貌确實好看,甚至還覺得有幾分眼熟。
沈峰覺察了傅春錦的眸光變化,輕咳兩聲,“衙門裏還有事等着我,我也該早些回去了,今日謝謝傅小姐的茶。”說完,沈峰趕緊起身,拱手對着傅春錦一拜,不等傅春錦說什麽,便大步走出了正堂,往大門去了。
傅春錦追上送了兩步,沈峰便擺手離開了。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傅春錦關上大門,心緒複雜。她還可以跟喜丫相伴半年,可半年以後,陳叔叔定是不願意喜丫留在這裏學做生意,否則也不會只寫一封退婚書。
半年也好,她便多教教她,多認幾個字也好,以後也不會吃虧。
一念及此,傅春錦重新收拾精神,往後院走去。這件事,她必須告訴喜丫,至少得交代一下,她與冬青的婚事算是終了。
“喜丫還沒梳洗好?”傅春錦走至沈秀門口,問向門外候着的柳兒。
柳兒搖搖頭,“叩門也沒回應。”
傅春錦也叩了兩下,裏面空無人應。
“喜丫,喜丫。”
傅春錦又等了片刻,忽然覺得不對勁,猛地一推門,裏面哪裏還有喜丫?
窗戶大開,人定是從那邊爬出去的。
傅春錦蹙眉走到桌邊,上面拿硯臺壓着一張紙,紙上寫着四個字——春錦很好。
這是這些日子傅春錦教過她的字,筆鋒雖無,可字已經極力寫得端正。
怎麽就跑了呢?
傅春錦百思不得其解,走正門不要,偏生要爬牆?
“大小姐,嫁妝都在呢!”柳兒驚呼道。
傅春錦的眉心皺得更緊了,“這……”難道是她鐵了心的不想回去,又鐵了心的不想走,所以才想着離家先躲幾日?
胡鬧!
傅春錦急了,雖說這幾日沈秀跟着她也算熟悉了整個桑溪鎮,可桑溪鎮臨河,有不少外鄉商人路過,她一個女娃流浪在外,始終危險。
“桃兒,柳兒,還有勞大叔,跟我一起出去找人!”
“是!”
傅春錦焦急尋人之時,沈秀已經走在了回大青山的路上。
“唉。”
沈秀計劃得那麽好,怎麽就漏了這一環呢!
等回到青山寨,她一定要狠狠揍傅冬青一頓,他有那麽好一個阿姐,還不懂珍惜,處處惹傅春錦費神。
可一想到若是打重了傅冬青,只怕阿姐會心疼,她又只能打住這個念頭。
這些日子,有阿姐照顧,她确确實實很開心。
站在灣河橋頭,她紅着眼睛回頭望向桑溪鎮,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也不知桑溪鎮的鄉親們何時才能接受他們青山寨,徹底淡忘了大青蟲那些恐怖的往事。
轉過身去,眼淚難以自抑地湧出眼眶。
阿姐,保重。她本想留給傅春錦這句話,無奈不會寫保重,只記得很好兩個字,便只能寫下那四個字給阿姐了。
沈秀打定主意,若是阿姐有一日出嫁了,她定會為她備一份賀禮。想到這裏,她摸了摸癟癟的錢袋,回山寨後,她要努力打獵砍柴,把這份賀禮錢備好。
正當她邁出第一步時,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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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然後趕緊飛奔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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