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請吧,法拉利

“可、可以的吧……”燕歲舌頭有點打結。

是啊,有什麽不可以的呢,未必一定要是對藝術有多高的領悟。《遺産和竊賊》這種大尺寸的油畫,不管今後為了名望捐贈給藝術館,或是單純的投資,都是好選擇。

而且Amulet一直以來的神秘感塑造得非常好,這無形之中也為他的作品增添了些噱頭。

他所展示的只有畫作,所以很自然地讓人去好奇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甚至網上還有人根據畫作中的細節對Amulet進行性格分析。

當然,也有人篤定認為Amulet是ai作畫,根本就沒有這麽一個人,那些說見過Amulet真人的都是托兒。

所以這幅Amulet較為早期的作品《遺産和竊賊》,它無論是藝術體現還是收藏價值,一萬多美金肯定是值得的。

或許是個有錢的閑人,燕歲見他後面沒有再繼續舉牌。腹诽着,這個人太奇怪了。

拍賣結束後,燕歲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廳裏買了些甜品,法國非常經典的勃朗峰蛋糕,和一杯熱巧克力。

買完後燕歲把袋子遞給他,“謝謝你帶我進去。”

景燃也沒有推脫,接過來拎着,“你有地方住嗎?”

燕歲看了看自己左手,笑着說:“我戴法拉利欸。”

“也是。”景燃被他逗笑了,戴一百萬的手表的人,會沒地方住嗎,“那你路上小心。”

“嗯。”

三個月前,是景燃事業的巅峰。

他三個月前參加環塔拉力賽,開一臺改裝版海拉克斯越野賽車。

在新疆度過十天的賽程,從烏魯木齊發車儀式。他翻雪山、飛沙梁,在地表70多度的吐魯番盆地用礦泉水從腦袋往下澆。

最後來到昆侖天路,在無數個視野盲區裏漂過無數個發卡彎。

他打破了環塔拉力賽的世界紀錄,成為新疆最年輕的冠軍。他是全亞洲拉力愛好者喝彩的對象,香槟、贊助、代言蜂擁而至。

之後一次例行體檢打斷了這盛大的派對。

“一個腫瘤?”景燃問道。

醫生啜了口濃茶,把眼鏡摘下來捏了兩下山根,“是的,現在看你的腦部核磁共振成像,這個腫瘤必須要先做一個病理,但是問題在于……它的位置和腦動脈太近了。”

“所以……”景燃迷茫地望着醫生,“現在怎麽辦呢?”

醫生擡起手,搓了搓腦門,“我們會對你進行一個會診,在這之前你還要做一些其他檢查,因為它也有可能是從其他地方轉移到你大腦中的繼發性腫瘤。”

景燃:“那麽離腦動脈太近這個問題?”

醫生:“是……這個、這個問題是目前最大的,因為腫瘤它需要通過活檢來定性,我們不能像身體其他部位的腫瘤,挪開一些遮擋物來做活檢。因為,我們不能移動你的腦動脈。”

接下來的三個月裏,景燃做檢查、轉院、做檢查,見不同的專家、繼續做檢查、繼續見不同的專家。總之就是一個令人越來越絕望的循環。

他得到的回複驚人、又沒那麽驚人的統一,同時景燃也在三個月裏學習到了人類大腦的基本布局,聽到了非常多各個方向的解析。

最終的結論都是,沒辦法活檢。

行吧。

景燃把這些檢查單和報告一股腦扔進賽車裏,拍拍車架,說:對不住了兄弟。

他的兄弟,鐘溯,也是他的領航員,站在賽車的另一邊,把他全丢進去的檢查單又拿出來,一張張捋好,說:你別鬧了,我們還可以出國看。

說到出國,景燃一笑,看個屁,不看了。

他棄療了。

然後他繞過車頭走到鐘溯旁邊:鐘溯,我爸媽和爺爺奶奶,還有我奶奶那個無兒無女的老閨蜜,和小區北門第四棵樹下的三只流浪貓,就交給你了。

這麽多人啊?

在那之後,無論鐘溯如何規勸,他油鹽不進。

放棄之後,景燃回家吃飯。

生病這件事情他沒讓除了領航員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做到報喜不報憂,要做到情緒穩定,并且适當的自私。

鐘溯是景燃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他們家領養的孩子。

目前,他是景燃最信任的人,所以在飯桌上,景燃抹了把嘴,對爸媽說,拿冠軍了,他要出去旅游一圈,放松一下。

爸媽自然說好,賽車這幾年,要麽體能訓練,要麽場地訓練,要麽出去喝沙子,或是在倉房搗鼓配件。是該放松一下。

他拍拍鐘溯肩膀,扭頭去安檢,然後坐上了飛往西海岸的飛機。

都說交通工具是男人的大型玩具,從小時候,後面倆輔助輪的自行車,到上學了從爸媽那兒磨來一輛變速自行車,再到長大了,開始琢磨能不能攢錢搞臺管他經過幾手的跑車。

男人的一生都在琢磨——都打算買本田思域了,那不如加點錢,咬咬牙,上奔馳A;可是都上奔馳了,也不差那點錢整臺A6了吧,一步到位;既然如此、事已至此,不如狠狠心,直接快進到瑪莎拉蒂。

這就是男人的一生。

景燃也未能免俗。

不過景燃的一步到位是真的到位,他直接進了拉力賽車隊,去感受量産車最原始、最極限的動力。

當同齡人偷偷摸摸給老爸的轎車整個尾翼出去嗨的時候,景燃已經擁有了麥弗遜懸挂和OS級發動機,朋友圈定位在塔克拉瑪幹沙漠腹地,發一張照片,無邊沙海中停一臺漆黑的海斯拉克,不配文字。

“開顱啊?”景燃把護照在手裏抛一下,接住,看着鐘溯笑笑,“找到能開顱的醫生又怎麽樣,我這輩子,都不能再上賽道了。”

“拉力賽道、場地賽道,我還在當打之年。鐘溯,鐘哥,下輩子再做兄弟吧,下輩子換我給你領航。”

說完,景燃過了安檢,沒回頭,背對着鐘溯揮揮手。

私人拍賣會沒有那麽繁瑣的流程,景燃拎着燕歲給他買的小蛋糕和熱飲,去到拍賣會的小倉庫裏付款。

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但大家都很安靜,沒有人抱怨。

“謝謝您,大約二十分鐘後,會有工作人員把畫作包裝好送去您的房間。”

景燃把銀行卡插回錢包,點頭說好。

很準時的二十分鐘,門鈴響了。

叮——咚。

景燃去開門,一句“Merci”剛要說出口。

他一笑,“你怎麽回事兒啊?”

燕歲那副沒有鏡片的眼鏡裏,一對明晃晃的瞳仁,擡眸望他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房東睡了,她今天忘記給我一樓大門的鑰匙,我又沒帶手機……”

景燃扶着門把手讓了個身位,“請吧,法拉利。”

作者有話要說:

Merci:法語的“謝謝”,我網上搜的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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