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這個國家從北到南只有一千多公裏

“你是在變相地問我讨不讨厭你摸我?”景燃說着,兩只手掌心向上攤開,“摸吧,摸到你爽,今兒正賽不去看了,你摸爽了咱再走。”

燕歲倏地一笑,“你自己搓吧,我才不摸你了。”

說完燕歲後退一步扭頭要走,景燃“嗳”了聲叫住他。

“我不會弄。”景燃看上去很無辜很純良。

燕歲指地上的卸妝油,“包裝上有用法。”

“意大利語,我看不懂。”景燃手一攤。

燕歲搞不懂了,他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會,“搓到起白沫,然後拿水沖。”

“那……”

“你現在就可以沖了!”燕歲打斷他,帶着些怒氣。

有些是怒自己,耽于美色,這霧氣騰騰的衛生間裏,景燃上身就只穿件黑色工字背心,朦朦胧胧的那些肌肉線條……那肩頭、上臂……

景燃又叫住了他,笑着問,“怎麽沖啊?用水這樣潑?還是得掬着水在臉上繼續搓?”

好的,可以确定了,他是故意的。

燕歲氣急敗壞,“洗臉!洗臉會嗎!”

嘭,衛生間的門被關上,燕歲出去了。

詭計多端的直男!

燕歲氣呼呼地坐在床角,多可恨,他分明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真沒必要剖開來肝膽相見。

太可恨了,尤其低頭看看自己,還穿着他的睡衣。

“我給你找套衣服。”景燃從衛生間出來。

他發梢還濕着,下巴也滴答着水珠,臉上洗得幹幹淨淨,水沒擦幹,蹲着在行李箱裏翻找着。

“謝謝……”燕歲悶着嗓子吐出兩個字來。

景燃翻着翻着嘆了口氣,“我沒什麽好看衣服。”然後抽出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裏面加絨的那種,就這麽蹲着轉過來遞給他,“湊合吧。”

行李箱被他翻得亂七八糟,燕歲看過去,裏面基本上都是黑色或灰色。

燕歲接過來,“挺好的,我沒那麽挑的。”

“換上試試。”景燃又抽了條運動褲放在床上。

“喔。”燕歲看看衣服,再看看景燃。

“我下樓抽根煙。”景燃随便在行李箱裏抓了件衣服套上,然後去桌子那兒拿走煙和火機,很自然地走了。

并不自然。

真正自然的操作是,大家都是男的,換呗。

要了命了,燕歲閉了閉眼睛,換衣服。

都怪阿笙,阿笙這個海王。和阿笙在西雅圖重逢的那兩年裏,阿笙的感情就沒有空窗期。這倒沒什麽,人生在世快活二字,問題是阿笙男女都海,并且坦然跟燕歲說:感情的事,怎麽能被性別限制住呢。

燕歲當時深深地覺得阿笙真是個性情中人,真潇灑,真羨慕,這才是人生。

再摸摸衛衣下擺,景燃的衣服稍大些,沒那麽大,可能衛衣的款型本就寬松。

算了,不想了,燕歲甩甩腦袋,準備下樓去找景燃。

他揣上手機,結果往衛衣兜裏一摸,摸到了一個塑料盒子。他一愣,這應該是景燃忘記拿出來的東西,摸着,把它拿出來……是個藥盒。

三個格子,一些膠囊,一些藥片。沒有包裝盒,所以燕歲并不能知道它們用來治什麽病。

所以,景燃生病了,他在吃藥。頓時燕歲腦海裏那些直男的小伎倆被抛諸腦後,手裏的藥盒仿佛潘多拉魔盒,它可以只是個感冒藥、抗生素,也可以是一些……

燕歲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些花花綠綠的藥,這些黑色的衣服褲子,以及二十三歲退役,花一萬多美金買幅畫,滿世界亂晃,随遇而安,像随着風雨飄搖的一朵枯花。

燕歲站在房間中央,他感覺到頭頂的燈光有種灼燒感。他一直沒有問景燃退役的原因,他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他不想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揭別人的傷疤。

他慢慢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告訴自己,別想那麽深,一個小小的藥盒代表不了什麽。

出門,下樓。

F1大獎賽讓這座城市升溫不少,酒店幾乎滿客,電梯等了很久,電梯廂裏很擠,大家聊天的內容都是今天F1大獎賽的正賽。

電梯裏很吵,吵得燕歲沒辦法思考,而且他控制不住自己在胡思亂想。

最終,電梯門開,燕歲最後一個念頭是:來到意大利之後,景燃一次都沒有開車。

“走,吃點早餐去。”景燃就在大堂電梯外站着。

燕歲應了聲,然後跟着他往餐廳方向走。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的形式,種類很多。F1大獎賽能給一個城市帶來非常可觀的經濟收益,所以城市也竭盡所能去招待來客。

燕歲看見了茶葉蛋,想拿,但中餐區域擠了很多人。

景燃也發現了,“先去拿點喝的吧,等人少點再過去。”

“嗯……”

“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景燃笑笑,“要不你先找個地方坐?我伺候你?”

燕歲和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邊端着盤子拿食物的人們不得不繞過他們倆,燕歲把手揣進衛衣的口袋,然後拿出了藥盒。

說:“這個。”

“喔。”景燃看看藥盒,反問他,“怎麽了?”

“你生病了嗎?”燕歲問。

景燃沒有去接那個藥盒,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景燃只是說:“我不需要吃藥了,你幫我裝着吧。”

這話讓燕歲眼睛一亮,“喔!”不用再吃藥,那就說明已經好了吧!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我想喝咖啡,再要一個鹵蛋。”燕歲指了下角落的空桌,“我去那等你!”

景燃點頭。

燕歲跑開後,他斂了笑,走去了咖啡機那兒。

景燃還是讓他開車,路程不遠,路上閑聊,風和陽光都正好。燕歲頗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欣喜,盡管他不知道景燃是不是他的“末路狂花”。

而景燃呢,分明看出了他的驚喜,眸色卻越來越沉。

“今天之後你準備去哪裏?”景燃問他。

今天是F1意大利大獎賽的正賽,今天比賽結束後,好像就沒有什麽留在米蘭的必要了。

燕歲比較敏感,下意識覺得他在暗示自己不該黏着他了。

于是定了定神,扶着方向盤,“可能回一趟佛倫羅薩吧,布朗太太知道我來意大利,希望我拍一些學校裏的照片發給她。”

他編的,沒這回事。

布朗太太還有一些舊同事仍在執教,根本不需要他回去。

景燃又不懂,只點頭,“什麽學校?”

“佛羅倫薩國立美院,布朗太太退休前是我的老師。”燕歲解釋。

“美院啊,我能進嗎?”

“能。”燕歲說。

“能帶我去嗎?”景燃歪頭看過來。

燕歲一時間覺得,自己這顆心髒如果執意要跳出來,那就勇敢點跳出來,跳到景燃臉上去。“能。”燕歲維持着面兒上的冷靜,換上随意的笑容,“所以你要和我一起旅行嗎?”

這是件景燃需要細細斟酌的邀請,景燃腦袋裏有個小天使,和一個小惡魔。

小天使:你必須放他走,你自己什麽情況你不明白嗎,你這是在犯罪!

小惡魔:人活一遭就要轟轟烈烈!大不了以死謝罪!

景燃:“蒙紮公園門口有賣油彩的,你能再給我臉上畫一個嗎?”

公園那兒不僅有賣油彩的,還有很多小玩意兒。

景燃給他買了點可愛但無用的東西,比如某個車隊隊标的冰箱貼。

“我沒有冰箱。”燕歲說。

“現在可以期待一個冰箱了。”景燃說,“這就像,你撿了個鼠标,可以展望開個網吧;你有了盤醋,就可以包頓餃子。”

莫名其妙的。在看臺坐下後,燕歲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景燃,“還給你畫昨天那個嗎?”

在他臉上畫畫比幫他卸妝感覺更加暧昧一點,好不容易燕歲穩着心态穩着手畫完了一個隊标,景燃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跟他說:“我也幫你畫一個?”

燕歲眨巴了兩下眼睛,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你這什麽表情。”景燃凝視他,“信不過我啊?”

然後從他手裏拿走油彩顏料盒和筆,“過來,我手很穩的,引擎蓋都不用開,我往上一按就知道發動機怎麽不好。”

說實話燕歲是有點抗拒的,“我當然信不過你。”燕歲說着,往後躲了躲,“這可是臉,我自己反着手畫也不能給你畫。”

“啧。”景燃故意往他面前湊,伸手要去摟他,“你要碰着別人了。”

話音剛落,燕歲就已經撞上了旁邊的女生,他趕緊扭頭說對不起,對方笑着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接着景燃的手已經兜了過來,把他朝自己這兒拉,所以燕歲回過頭來的時候,鼻尖和他的嘴唇可能不過半寸。

圍場很嘈雜,盡管正賽還沒開始,但當圍場裏響起《Formula 1 Theme》的時候所有人都激動了起來。

景燃趁機固定住他肩膀,“我兜裏有口罩,你嫌醜出去了可以戴口罩。”

燕歲蹙眉,又掙不開,這人的力氣容不得人講道理似的,“你這是耍流氓!你仗着這兒沒人認識你!堂堂年度冠軍在這欺負人!”

“你知道早十幾年都什麽人開賽車嗎?”景燃笑吟吟地捏住筆,環住他肩膀,“以前都是沒工作的小流氓出來跟人搏命,開賽車。”

燕歲翻了他個白眼,“你會畫畫嗎,你要給我畫什麽?”

“畫個小花。”景燃說着,筆尖已經戳到燕歲的皮膚了。

燕歲認命,随他了。

“氣氛這麽好,你扭頭看看誰臉上沒個花花綠綠的東西。”

“行吧。”燕歲無奈。倒也不是真的很抗拒,只是單純的對這人不信任,很怕他真的是在欺負自己,畫個王八啊、粑粑什麽的。

景燃流氓做得大,可提筆小心謹慎,先畫一個小圈圈,再圍着小圈畫五片花瓣,總共兩筆,完事。

燕歲趕緊拽掉他摟着自己的手,打開手機照,還行,幼兒園繪畫班基礎小花花。

于是評價,“果然頂級手法。”

“那當然,多俊。”景燃把筆放回顏料盒,蓋上,“作為欺負你的賠禮,我和你說個秘密。”

圍場的音樂很大聲,前後左右的觀衆也熱烈地歡呼着。

但燕歲似乎開啓了自主過濾降噪,他此時只能聽見景燃的聲音。

陽光耀眼,他不自覺地被景燃吸引走所有注意力。

景燃說:“這個國家從北到南只有一千多公裏,從這兒去南邊的巴裏有八百多公裏,開九個小時,我打算去濱海波利尼亞諾,有個懸崖跳水的比賽在那裏,你想去看嗎,你去的話,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退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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