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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去荊州之前，孫權已經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知道劉表德高望重，賓客注定少不了，但當他看到滿眼烏壓壓的人群時，密集恐懼症還是忍不住發作了。

來來往往的大人物都西裝革履，手下們提着的禮物不是南山石就是不老松，上面還紮着紅綢帶，劉表的幾個兒子站在羅馬柱邊上拱手作揖，金碧輝煌吊着水晶燈的宴會廳裏卻有個戲班子，十足的中西合璧。

打量了門口迎賓的幾個人，孫權整整領帶，朝着左手邊的文弱青年走去：“小劉總，江東孫仲謀謹代表二位兄長祝劉老先生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那青年正是劉表的長子劉琦，目前似乎看來并不得志，孫權向他問好不過是遵循常例。

劉琦應對倒是得體，無非是感謝莅臨，日後要多加強和江東的商業合作雲雲，孫權與他寒暄一番後，視線便轉向另一邊的中年男人與一個小孩，想來便是劉表的大舅子蔡瑁和小兒子劉琮了。

“蔡總監，”孫權淡淡地蔡瑁打了個招呼，注意力便投向他旁邊的小男孩，溫聲問道，“劉小公子，今年多大啦？”

劉琮一雙大眼滾圓，很是超人憐愛，伸出五個手指：“我六歲了！”

孫權笑眯眯地摸他的頭發：“真聰明，長大以後一定能當個數學家！”

一旁蔡瑁尴尬笑道：“孫公子，這邊請。”

孫權跟着他進門，卻未進大堂，反而繞道進了一處僻靜的包廂。

包廂裝潢得古色古香，上首坐着一老頭，想來是劉表無疑。

孫權鞠躬：“劉世伯好，在下江東孫仲謀，謹備薄禮以賀世伯萬壽！”

他這番不文不白的賀詞劉表倒是受用，笑眯眯道：“早聽說孫伯符之弟少年才俊，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下人則打開孫權的禮盒，裏面裝着套雲錦唐裝，金線祥雲顯得無比喜慶。

劉表仍在細細品做工，孫權則得空冷眼觀察室內其他賓客——兩個中年男子，一其貌不揚，一文質彬彬。

幾秒之內，孫權便有了計較，一一打招呼：“曹總，荀先生。”

荀彧微笑致意，曹操卻眯着眼睛打量他，虎眼裏精光乍現。

“孫伯符與周公瑾為何不來？不給劉景升面子麽！”

劉表的手一抖，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好在這個關口，蔡瑁适時地進來，劉表順勢打個招呼便走，剩下孫權一對二。

孫權不慌不忙：“曹總你這就不知道了，今天确實是好日子，因為公瑾兄的母親今日六十大壽。百德孝為先，大哥哪裏敢不去？”

曹操摸摸下巴：“你兩個大哥的事情，你倒是不避諱。”

孫權滿臉深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大哥他們一不犯法，二不妨礙他人，磊磊落落、頂天立地，我看不出有什麽好避諱的。”

“好！”曹操大笑出聲，“你倒是有點意思，不愧是孫伯符的弟弟。你和丕兒，植兒都是同學吧？”

提到曹丕，孫權有些許不自在，點頭：“曹丕是同學，曹植不太熟悉，是學弟。”

“我這兩個兒子都不成器，讓你看笑話了吧？”曹操嘴上如此說，臉上的得瑟倒是掩飾不住的。

孫權也不奉承，一言不語，頓時室內的沉默讓曹操有些尴尬。

荀彧正想打圓場，突然就聽孫權開口：“兄弟相争，曹總看着很開心吧？”

曹操變色：“你這是什麽意思？”

“先前我一直不明白，但是今天看到曹總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現在雖然是新時期，但帝王心術一類，曹總恐怕比古人懂的還要多些。”孫權不疾不徐，“曹丕和曹植在學校裏争的你死我活，這件事情世人皆知，我想曹總不可能不知情。作為父親，這種時候應該做的是調和，可曹總卻好像樂見其成啊。”

曹操盯着他，面無表情。

孫權嘆氣：“曹彰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顯然不在考慮之內，曹植雖然文采斐然，但是性格沖動年輕叛逆。而相比而言，曹丕文武兼修，算得上謙謙君子，可見曹總曾是把他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的，至少是一開始。我聽說多年以前曹氏大樓那起事故，曹丕當時才十歲就自己一個人逃出來了吧？從小看大，其魄力能力可見一斑。但是為什麽之前毫無懸念的事情卻悄然改變了呢？”

曹操臉上的不虞之色慢慢淡去，竟然笑着問：“那你說這變數是什麽？”

孫權皺眉：“曹總龍馬精神，肯定最少還能把持曹氏十幾年，如今只不過開個先例告訴手下人，繼任者遠遠沒有确立，不要急着站隊，也是警告曹丕在集團裏的勢力，如司馬懿陳群之流不要自以為是。我聽說……”話說到這裏，孫權有意拖長了語調，“曹總有個小兒子，號稱神童。”

氣氛凝滞，荀彧坐立不安，目光來回在兩人身上游移，孫權其實心裏有點後悔，到底年輕氣盛，今天曹操是得罪定了，心一橫：“其實曹丕和曹植都是一母所生，他們兩個誰繼承位置對卞夫人而言區別不大，按常理甚至有可能更偏愛小兒子一些。公司裏又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這麽一看，曹丕除了良莠不齊的所謂四友，實在是勢單力孤啊。這麽對曹丕，曹總你覺得公平麽？”

曹丕一拍桌子，眼露兇光：“孫仲謀你未免管得太寬了吧？你們江東都輪不到你來管，你又有什麽立場來指谪我們曹家的事情？”

“就憑曹丕是我的朋友！”孫權冷冷開口，“當然，這确實也不關我的事情，話也說完了，禮也送過了，告辭。”

說完孫權就準備走，卻聽到曹操在他身後說道：“你也是孫堅的兒子，不接手江東不覺得可惜麽？”

孫權腳步未停：“人各有志，何況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不止江東一方天地。”

他高大的背影走遠，荀彧端詳着曹操的表情，試探道：“曹總很喜歡這孩子？”

曹操長嘆：“生兒子就該像這樣，劉表的兒子和孫家老二一比，真是阿貓阿狗。”

荀彧回味了下：“可惜孫堅沒福氣。”

擺擺手，曹操開玩笑：“我要是有女兒肯定嫁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