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芒眉頭微挑，把茶幾下一個透明的文件袋拿出來，抽出裏面的一份打印好的講義。

“你上周落在這兒的，我随便翻開看了看。封面有他的名字。”

上周餘弦的那門專業課顧星直接翹了，課堂資料還是籃球隊的一個隊友幫他拿回來的，他是個丢三落四的性子，上次來的時候随手就塞到了茶幾下，沒想到竟然會被沈芒注意到。

“哥，你也太細心了吧。”

秦裕盯着封面上餘弦兩個字，眉頭微微皺起，他怎麽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呢？

臨近期末，學校的事也越來越多。

餘弦把最後一份論文改完，放下筆，摘下眼鏡，揉了揉被壓得有些酸痛的鼻梁。

隔壁辦公桌的王老師在這時站起身，她手裏捧着一個保溫杯，笑眯眯地湊了過來。

“餘老師，準備下班啦？”

王老師是學院的副教授，雖然年過四十，眉目依然很顯年輕，她最熱衷的就是替辦公室的年輕男女老師牽紅線，餘弦進來的第一天，她就盯上他了。

餘弦輕嗯了聲，把眼鏡戴回去，開始收拾桌上有些散亂的資料。

王老師放下保溫杯，靠在他辦公桌前，“晚上有什麽安排沒有？”

餘弦不是那種沉迷學術完全不懂交際的人，基本的察言觀色的能力是有的。他謹慎道，“您找我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就是晚上咱們院有個教師聯誼活動。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還是單身吧？”

“我是單身。”

王老師頓時松了一口氣，語調更加熱絡，“那就太好了，咱們學院一直是女老師多，好不容易來了個年輕的男老師……”

“王老師，您不用費心了。”

話語突然被打斷，王老師表情有一絲不滿。

“我對異性不感興趣。”

餘弦語氣直白。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王老師臉上的不滿瞬間變成了錯愕和尴尬。

這個世界同性婚姻已經合法，王老師對同性戀并沒有什麽偏見。她想不通的是，餘弦穿着樸素，性格也安靜內斂，從外表看完全不像是gay應該有的樣子。

大概是猜出她在想什麽，餘弦笑了笑，鏡片後的眼睛明亮而溫和。

“您別誤會，我對同性也不感興趣。”

他在這個世界也不知道能呆多久，還是不要跟任何人有牽扯才好。

王老師臉上露出被噎住的表情，勉強笑了笑，神情複雜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辦公室裏的人很快就走空了。餘弦收拾好東西也準備回公寓，剛站起身，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他面前。

“餘老師。”顧星手裏拿着一份打印好的論文，臉上帶着幾分調侃。

“您既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難道是無性戀嗎？”

餘弦眉頭微皺，神情有些無奈。這家夥什麽時候來辦公室的？

“您別誤會，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只不過剛好來交論文。”

顧星把手裏的論文放在他桌上，臉上笑眯眯的。

這段時間兩人約着打了幾次球，慢慢的關系就親近了些，比起師生，他們現在更像朋友。

伸手不打笑臉人，餘弦懶得跟他計較，拿起論文随意翻看了幾下。

讓他驚訝的是，顧星平時看着吊兒郎當的，論文寫的還不錯，有一些自己獨到的觀點。

“餘老師，您是學心理學的？”顧星瞥見他書桌上擺着的專業書，語調有些詫異。

“嗯，下學期學校會開設相關的課程，由我來主講。”

“這樣啊。”顧星頓時來勁了，雙眼發亮地湊到餘弦面前，“那你應該一眼就能看透每個人的心理吧，怎麽判斷別人喜不喜歡自己呢？”

餘弦：……

他學的是心理學，不是玄學。

“心理學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不需要用心理學，也能判斷對方是不是喜歡你。”

顧星被他戳穿那點隐秘的心思，臉頰頓時有些紅，“我又沒說我喜歡誰，我說的是我的一個……”

“一個朋友？”餘弦語氣促狹。

顧星臉頰更紅了，他低下頭，撓了撓自己的後頸，不太好意思道，“……我承認我有喜歡的人，總行了吧。”

顧星沒有跟任何人提過沈芒的事情，學校裏也沒有人知道沈芒就是他的哥哥。

可餘弦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身上有種沉靜而溫和的氣質，待在他身邊他覺得很舒服，也有股想要傾訴的欲望。

不知想到什麽，顧星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手指也無意識的摳着辦公桌的邊緣，“可是……他太優秀了，有那麽多的人喜歡他，我什麽都不是。”

“他現在單身嗎？”

顧星點了點頭。

餘弦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單身，那就勇敢去告白吧，免得自己以後想起來後悔。”

“真的嗎？”

顧星不太确定的問道，其實他一直有告白的念頭，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機會，被餘弦這麽一說，心底的那簇小火苗又熊熊燃燒起來。

“當然，你還年輕，有很多試錯的機會。”

顧星握緊雙拳，眼神熠熠發亮，用力點了點頭。

攝影棚裏。

沈芒剛拍完一支宣傳片，他放下手裏的香水樣品，回到休息室卸妝。沒一會兒，田維推門進來，将手裏的蛋糕盒擱在桌面上。

化妝師正在用化妝棉一點點擦去沈芒臉上多餘的粉底，他從業以來就沒見過皮膚這麽好的明星，整個人白到發光。尤其是青年半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精致俊美的臉帶着一絲脆弱時，他一個男的都忍不住瘋狂心動。

“沈先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嗎？”看到桌上的蛋糕，化妝師有些好奇。

“是我弟弟的生日。”

“原來沈先生還有弟弟啊。能當沈先生的弟弟一定很幸福。”

沈芒笑了笑，并沒有多解釋。離開攝影棚後，他便全副武裝，戴上帽子和口罩，坐上商務車。

餐廳是田維提前定好的，在大學城附近，是一家隐秘性很好的私人農莊。青年提着蛋糕，正要推開虛掩的包廂門，忽然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

看來不止顧星一個人在。

聽出另一個人是誰後，青年俊秀的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猶豫幾秒，他還是推開了包廂門。

“哥，你總算來了，我們等了你好久！”

顧星正在一旁的茶水桌上泡茶，聽到門口的響動立刻站起來，笑着迎了上去。

“生日快樂！”沈芒微微一笑。目光掠過他身後坐着的人時，眼神有片刻的異樣。

他不冷不熱的喊了句，“顧叔叔。”

“小芒來啦。”

顧林輝站起身，顯得有些局促，似乎不太敢直視眼前的青年。沈芒的五官跟兩年前一樣美得驚人，但比起少年時的脆弱和惹人憐愛，現在似乎多了幾分銳利，帶着霜雪般的清冷。

見顧林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芒，顧星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爸，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坐啊。”

“對對對，都坐吧。我來點菜。”

顧星有些後悔讓顧林輝也過來吃飯了。好像從初中的時候開始，沈芒就不太樂意搭理顧林輝了，等沈阿姨去世後，沈芒更是幹脆搬出了顧家，再也沒回來過。

他知道他爸一身的缺點，酗酒，賭博，不愛顧家。可只要在家的時候，他爸對沈芒是極為關心和照顧的，甚至比對他這個親兒子還好，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沈芒跟他爸會這麽疏遠。

“小芒，我記得你愛吃這個蒜蓉蒸蝦，對吧？”

顧林輝站起身，用勺子舀了一勺蒜蓉蒸蝦，手臂擡起，剛想放到對面的人碗裏，就聽到沈芒冷冷的一句，

“我現在不喜歡了。”

顧林輝有些尴尬的将勺子轉了個向，放進自己碗裏。

察覺到飯桌上氣氛的沉悶，顧星努力想活躍氛圍。

“哥，馬上暑假就要來了，我們什麽時候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沈芒慢條斯理的剔着水煮魚裏的魚刺，語調沒什麽起伏，“你下學期就大三了，暑假不出去實習嗎？”

“可是，我暫時還沒找好實習的公司。那要不……我去星芒文化實習，哥，你收留我好不好？”

顧星黑眸明亮，看着青年的眼神有遮不住的愛慕。這一幕落在顧林輝眼裏，男人的心不自覺一沉。

他怎麽覺着，顧星像是不只把沈芒當哥哥，好像還有別的感情？

正思索時，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看到對方發來的圖片，喉頭一緊，頓時覺得身上有些發熱，也沒空管顧星了。

“星芒文化暫時不缺人，你自己找別的公司去。”

聽到沈芒的話，顧星有些失望地垂下頭，他忽然想到顧林輝現在好像也沒有工作，轉頭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爸，你最近在找工作嗎？”

被顧星的聲音喚回神智，顧林輝連忙将手機鎖屏，有些心虛道，“我當然在找，剛剛還收到了一個面試的消息呢。這樣，你們兄弟倆慢慢吃，我回去準備一下。”

顧星正想找機會跟沈芒獨處，顧林輝的話正中他下懷，他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那你去忙吧。”

顧林輝一走，看着青年安靜的喝着湯的側臉，顧星那點小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拿起桌上的紅酒猛灌了一大口，顧星深吸了口氣，目光灼灼的盯着沈芒。

“哥，我有話想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