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餘弦做了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躺在一片被焚燒過的草地裏,身下是炙熱的灰燼,他的皮膚都被灼燒得生疼。
過了不知多久,天空中響起悶雷聲,暴雨傾盆而至,他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涼爽,忽然,某種冰涼黏膩的觸感從腳踝處傳來。
嘶嘶聲在耳邊響起,他瞪大眼,發現一條粗壯的白蛇不知什麽時候纏上了他的腳踝。白蛇弓起蛇頭,吐出鮮紅的蛇信,冷冰冰的豎瞳不帶感情地凝視着他。
他整個人都被恐懼攫住,想大叫,呼救,喉嚨裏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身體也像被膠水定住般,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條白蛇爬過他的小腿,大腿,腹部,然後是前胸。
咫尺間的距離,蛇身上鱗片的花紋變得清晰可見。
金黃的蛇瞳注視着他,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向他咬去!
“啊!”
強烈的恐懼感讓餘弦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額頭滿是冷汗。
“餘老師,你醒了。”
一張俊朗的臉湊了過來。
看清這張臉的剎那,無數混亂的記憶開始回籠。
陰暗潮濕的地下倉庫,面無表情的白大褂,尖銳的注射器……
餘弦眼底劃過一絲恐懼,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顧星看到他的反應,神情有些受傷,他垂下眼睫,懊悔道,“餘老師,對不起,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了你。”
看着顧星內疚的臉,餘弦說不清心底是什麽滋味。
“昨天,是你救了我?”
也許是藥物的副作用,他腦海中關于昨天下午的記憶始終不太真切,像隔着毛玻璃一樣,霧蒙蒙的。
顧星搖了搖頭,“我本來是想救你的,可是被秦裕那個瘋子擋住了,後來,是我哥……的保镖找過來了。”
所以,在他萬念俱灰地躺在冰冷的墊子上時,那個破門而入的修長身影,是沈芒的某個保镖?
他記得自己後來被抱到了車上,身上好像還蓋了件帶着冷香的衣服……
等等,衣服!
餘弦朝下看了一眼,發現身上穿的根本不是之前的衣服,而是一套陌生的休閑裝時,臉色微變。
顧星猜出他在想什麽,連忙解釋,“後來我們把你送到醫院後,醫院的護士看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就給你換了衣服。”
原來是護士換的。
餘弦松了口氣,他打量着房間裏的家具,終于辨認出這是他上次來過的顧星的公寓。
“餘老師,你現在需要休息。”
看着餘弦起身要下床,顧星立刻上前,伸手想扶他。
“你要去哪兒,我陪你去。”
餘弦皺了皺眉,不露痕跡地打掉他的手臂,聲音聽不出喜怒。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就算脾氣再怎麽好,經歷過昨天的事後,也沒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顧星了。何況,顧星還是主角受的弟弟。
“餘老師,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顧星站在他面前,一雙眼睛有些泛紅地盯着他。
餘弦現在腦子裏還是亂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梳理。
他沒什麽心情應付顧星。
“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待着,麻煩你讓讓。”
直白的話語讓顧星臉色有些蒼白,他眼睫顫了顫,偏過身,讓出前面的道路。
外面天氣陰沉,灰色的烏雲墜在天際,似乎有一場暴雨即将來臨。
餘弦拖着沉重的身體打車回了學校。
不是沒想過報警,只是原書中說秦裕權勢滔天,手下的律師團無比強大,他沒有給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難以鑒定傷情,他就沒有充足的證據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而且,秦裕是人氣股之一,擁有主角光環,自己只是個穿書者,說不定哪天就會在這個世界消失……
嘆了口氣,餘弦脫了所有的衣服,站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鏡中的身體,上身除了一些擦傷和淤青,并沒有其他痕跡。
只是看到腿根時,他忽然一怔。
有道很淡的紅痕,印在大腿內側。
是擦傷嗎,還是誰掐出來的……
餘弦開了花灑,站在淋浴下,閉上眼睛,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從倉庫裏開始,再到上車後,被送去醫院,好像有雙微涼的手一直安撫着他,還有一個玉石般動聽的嗓音回蕩在他耳邊……
只是一想到某些關鍵的地方,記憶的畫面變便得破碎而混亂,太陽穴深處的神經也隐隐作疼。
餘弦睜開眼睛,關掉了花灑。
算了,不想了。說不定休息兩天,他這個記憶混亂的毛病就會好呢。
**
入夜。
郊區某家隐秘的俱樂部裏。
一輛黑色賓利在庭院前停下,身材高大,臉色帶着焦急的英俊男人從車內走出。剛要踏上臺階,就被兩個黑衣保镖攔住。
“秦先生,請止步。”
秦裕臉色扭曲了一下,勉強壓下了自己的脾氣。
“我是來見你們沈先生的。麻煩兩位去通報一下。”
他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何時在兩個保镖面前這麽低聲下氣過。只不過一想到昨天沈芒離去時冷冷看向他的眼神,他就遍體生寒。
他意識到,要是這次他不主動低頭認錯,恐怕他跟沈芒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兩個保镖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猶豫。
“秦先生,麻煩您先等一下。”
其中一個保镖開了口,他往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進了會館。
拳擊訓練室內,青年摘了臉上的護具,黑發微微沁着汗水,走到落地窗前。他摘了拳擊手套,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正用毛巾擦汗時,門口悄無聲息的多了一道黑衣身影。
“沈先生,秦先生想見您,他就在樓下。”
沈芒把瓶裏的水喝了大半,他側過身,透過玻璃窗,看到站在樓下那個西裝身影,眉頭不耐煩地蹙起。
保镖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神色,試探道,“沈先生,要不我找個理由,打發走秦總?”
青年一點點将手裏的礦泉水瓶捏扁,他勾起嘴角,冷冷笑了笑,“不用,讓他上來。”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咯吱作響,在這寂靜的深夜裏格外清晰。
走廊燈光昏暗,偌大的拳擊訓練室內,只有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落地窗邊。
秦裕心中帶着忐忑,腳步緩慢的走了進去。
清淺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修長的影子轉過身,面向着他。
青年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長褲,黑發上帶着汗水,一雙眸子像月光一樣清冷。
秦裕有些緊張的走過去,“小芒,昨天的事是我做錯了,我來向你道歉。我當時看了監控,誤以為——”
“會打拳擊嗎?”沈芒不耐煩的打斷他。
秦裕一愣,順着沈芒的視線,看到了桌上黑白色的拳擊手套。
他有些搞不懂青年的意思,勉強笑了笑,“我比較擅長擊劍,拳擊……只學過一點。”
“戴上手套和護具,跟我打。”
秦裕臉色微變,“這怎麽行呢,我會傷害到你的。小芒,你要是想揍我,你盡管動手,我保證不會還手。”
“不打就出去。”青年的神色更冷。
秦裕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拳擊手套帶上。往臉上戴護具時,他忍不住瞥了眼青年的神色。
沈芒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精致而脆弱的,像是玻璃瓶裏的玫瑰一樣惹人憐愛,可漸漸的,他發現沈芒似乎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樣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青年變成現在這樣?
擂臺中央,秦裕換上了黑色短袖,有些忐忑的站在沈芒面前。
“小芒,要不你先出招吧?”
沈芒微微勾唇,笑容裏似乎有一絲輕蔑。
“好啊。”
下一秒,一記淩厲的左勾拳就揮了過來。秦裕根本來不及躲,臉頰一痛,整個人不穩的晃了晃。
“該你了。”
沈芒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眸光銳利,像是出鞘的刀鋒。
秦裕吐掉嘴裏的血沫,搖晃着站起身。他以為沈芒就是來這裏學些花拳繡腿的功夫,沒想到,他出手淩厲狠厲,根本不像一個業餘的愛好者。
砰!
秦裕又一次狼狽的摔在了擂臺上,他根本不是沈芒的對手,幾乎被青年單方面地毆打了半個小時。如果不是臉上戴着護具,恐怕他的五官已經不成人形了。
“還打嗎?”沈芒彎下腰,揪住他的領口。
秦裕喘着氣,虛弱道,“不打了,小芒——”
沈芒打斷他,“以後別叫我小芒,你沒有資格叫這兩個字。”
秦裕将嘴裏的血沫咽了回去,他近距離的看着眉目精致鋒利的青年,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從沒認識過他。
沈芒周身帶着強烈的怒氣,下手時沒有半分憐惜,他全身上下好幾處肋骨都隐隐作痛。
“好,我不叫,你現在消氣了嗎?”
沈芒冷笑一聲,放開他的領口。
“秦裕,你大可不必裝出這副深情的樣子。把無辜的人扯進來,打着為我好的名義,其實都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私欲。”
他最恨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出生優越,便理所當然的覺得別人都低他一等,将他人的性命視為玩物。
“是,我的确就是這麽一個自私惡劣的人,因為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樣。想要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
秦裕撐着地板,腫着一邊眼睛,慢慢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沫。
“我可以跟顧星的老師道歉,可以跟顧星道歉,任何賠償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只要你原諒我。”
“哥,你別信他的鬼話!”
一道清亮的聲音自門口響起,顧星背着包走了進來。
看到秦裕狼狽的樣子,他得意一笑,“秦裕,你也有今天,被人揍趴下的滋味怎麽樣?”
秦裕嘴角抽了抽,摘掉臉上的護具,臉色格外陰沉。
忽然,他想到什麽,諷刺一笑。
“說起來,顧星,我還得感謝你幫我把餘老師騙上車呢。”
“你閉嘴!還不是你害的!”
顧星被他戳到傷疤,頓時氣得跳腳,沖過去就跟他扭打在了一起。
沈芒垂下眼,按着青筋直跳的額頭,走到窗邊,撥了個電話。
“你們倆上來,把這兩條瘋狗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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