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21)
了藥,輕手輕腳的将吳那拉攬住,為懷中人擋去馬車過于颠簸而産生的震蕩。
“還要再快些,絕對不能讓人在我回京之前,拿下了立儲匣。飛鴿傳信和親王,調骥遠入宮統領禦前侍衛,把守乾清宮,企圖擅闖者,必要時侯,可先斬後奏,本宮恕他無罪。”吳那拉吃力的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暫且就先別想這些事了,我會替你打點好的。”永璜親昵的吻了吻吳那拉的額頭,用長長的狐皮披風将吳那拉瘦小的身體裹得緊緊的。
吳那拉并沒有阻止永璜的親近她,正如外頭那些明白事理的人心中所想,她不敢阻止,更不能阻止。當然,內心裏也有一點微弱的聲音,告訴她,她似乎.......也并不想阻止。有人在你身邊,為你将一切都打點好,這種安心的感覺吳那拉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似乎重生到清朝開始,她就一直都在靠自己,如今好容易能有個肩膀靠一靠了,她為什麽要阻止呢?她不是鐵打的人,也會有累的時侯,也會有想歇一歇的時侯。
其實,吳那拉在弘歷臨死的時侯,對弘歷說她要跟永璜雙宿雙栖,也不過就是為了要氣死弘歷罷了,她那時侯真的沒這麽想過。只是現在局勢,卻逼迫她不得不去考慮‘委身永璜’這件事情的可行性了。因為,永璜是她必須控制住的人!原本她是打算利用親情和恩情來綁住永璜的,但現在用愛情.......似乎也殊途同歸。曾經令妃就是用這招綁牢了永琏,讓永琏推着她這麽一個無權無勢,還到處都是仇家的小包衣,一路順風順水的從貴人坐到了妃位。
這美人計,既然令妃可以用,那麽為什麽她就不可以用呢!
只是.......
“永璜,你這麽聰明,不會不清楚我在想什麽。你明知道我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還這麽死心塌地的對我。就不怕我這個黑寡婦,到頭來反咬你一口嗎?”吳那拉不信永璜會猜不到她的那點算計。
永璜聞言笑了笑,若說吳那拉為了‘奪位’策劃多年,永璜又何嘗不是為了‘奪吳那拉’而策劃多年呢。自從他打金川回來之後,就一直在謀劃這一天了。在争儲上表現得毫無野心,讓皇阿瑪信任他,放權給他,并且明裏暗裏的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和威望,拉攏人心,就是為了編織今日這張網,捕獲他夢寐以求的九尾狐貍。看!他成功了!精明的狐貍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老練的獵手!即便最後會被她反咬一口,他也心甘情願,畢竟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能夠死在她手上,也是一種幸運。
“你咬吧。”永璜大大方方的把手伸到了吳那拉面前。
“盡管咬,我還是那句話,你都不怕了,我怕什麽。現在嘛,還要再加上一句,就算你怕了,我也不會怕。”永璜倒是學會嬉皮笑臉了,人生短短數十載,而今他們還剩下多少?胡太醫說得對,難得糊塗,能笑着度日,就不要板着臉。開開心心,反正最終都是要回歸黃土一胚的。
吳那拉聞言冷哼一聲,把頭偏向了一旁,只是眼神微微露出些不甘心,左思右想不舒坦,于是又忽然扭頭一口咬上了永璜的手。既然永璜都讓她咬了,那她為什麽不咬!
永璜也不喊疼,只是笑得開懷,就讓吳那拉這麽咬着。其實吳那拉也沒多大力氣,病得渾身發虛就跟小貓似的,永璜這雙殺敵的手皮糙肉厚,禁咬得很。吳那拉咬了一會自覺沒趣,就松開了口,嘴角露出些笑意。
“永璜,你到底為什麽喜歡我啊?我比你大好多歲,都奔四十去的人了。你一大好青年,到底圖什麽啊?”其實,吳那拉終究也是女人,有些女人的虛榮心,知道這世上有個男人這麽為着她,心中也是感動的。況且她雖惡心弘歷,但卻真的不讨厭永璜。因此對于永璜的示愛,除卻對身份的顧慮以外,說一點悸動都沒有,那純屬自欺欺人。
“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為什麽。我畢竟是皇阿瑪的兒子,繼承了他的一些個性,是個固執又冷情冷心的人。這一生唯一愛過,并且将一直愛下去的女人,就只有你了。我只要你相信我,把一切都托付給我,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再也不會讓你吃苦受罪。”永璜從小就只有報仇,還有讓吳那拉過上好日子,這兩個樸素的願望。如今吳那拉先一步,替他報了仇。那麽現在,就剩下讓吳那拉過好日子這一個願望了。
吳那拉聞言,放松了身體,微笑着閉上了眼睛。在永璜的身上,她看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特質。這種特質,她也曾經在高氏的身上看見過。那是真正懂愛的人,真正會付出、奉獻的人,才會有的特質。就仿佛飛蛾撲火一般絢爛,且義無返顧。吳那拉沒有這樣的特質,可是她知道這樣的情,何其珍貴........
“永璜,只要你不背叛我,我烏拉那拉·松格裏雅,此生定然不負你。”吳那拉長嘆一聲,終是妥協了。并非因為永璜勢強,而是因為,她不想成為第二個弘歷,辜負最不應該辜負的人,最終只得到了一無所有,帶着罪孽,背負着世人的恨,孤單單、冷清清的上路。吳那拉之所以總能夠成功,就是因為她擅于從身邊的人身上汲取經驗,總結教訓。也許她真的不懂什麽是愛,也真的沒有愛,但是她願意把自己這殘缺的、懵懂的感情,給永璜,只要他想要。
永璜聞言抱緊了吳那拉,将臉埋在吳那拉的頸窩。難以控制自己心中澎湃的喜悅和激動,緊閉着雙目,渾身都在顫抖,熱淚潤濕了吳那拉的肩頭。
等到了,他終究還是等到了!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也許吳那拉不懂,旁人也不懂,可這平平淡淡的四句話,就是永璜的夢,可以為之追逐一生的夢。這個在感情上意外單純的孩子,如同誇父一般緊緊的追逐着太陽,哪怕最後精疲力竭,哪怕耗盡最後一絲生命,也絕不放棄希望。
可吳那拉,終究不是弘歷那樣能夠自私自利、冷酷到底的人,她并非鐵石心腸,她也是會被感動的。于是,太陽舍不得那個傻傻的誇父了。吳那拉輕輕的将手放在了永璜的手背上,永璜反手握住,再也沒有松開。
沒有什麽轟轟烈烈,也沒有什麽海誓山盟。弘歷追求的激情,并不是愛情的全部面貌,只是最初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人生最終,本就是要回歸平淡的。吳那拉忽然想起了現代的一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吳那拉,兩世為人,徒留數十年春秋,可卻從沒有男人真正的愛過她。她是女人,也想要嘗一次,幸福是什麽滋味?試一次,被人當作手心裏的寶.......這是一個所有女人都有的願望,也是一個簡單卻又最難實現的願望。
馬車仍然在飛馳颠簸着,寒風順着幕簾灌入車廂內。可是吳那拉背靠着永璜厚實的胸膛,卻覺得仿佛漂在雲端般舒适,周圍暖暖的,就像聖誕節坐在壁爐旁,溫馨又惬意。
而與此同時,在京城的和親王就沒那麽惬意了,各路人馬都盯準了正大光明匾後頭的那個小匣子。自古華山一條路,這匣子就是獨木行舟。皇上在出巡的路上突然駕崩,給京城的各方勢力留下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在皇上法體回京之前,偷偷的将傳位诏書毀掉,或者換掉,那麽即便是皇後娘娘也沒法子。
和親王不敢有所怠慢,親自上陣,日夜守候在乾清宮門口。又調集了衆多侍衛,裏三層外三層的把守。有防禦,就一定會有進攻,短短幾天之內,和親王已經跟數批企圖潛入乾清宮的死士打過照面了。甚至還有宗親聯名要求打開立儲匣,一探究竟。和親王知道,這些人一旦确定了皇兄秘密立儲的對象其實是三歲的小嫡子十阿哥,那麽他們一定會趁皇後還沒有回宮的時侯發難廢帝,推舉新君.......皇後娘娘鞭長莫及,等到回京的時侯,一切就已經定局了。所以這個乾清宮,他必須要替皇後娘娘守住。
“和親王,你又何必如此冥頑不靈呢?咱們一家人,卻非要兵戎相見,你究竟是效忠先帝爺,還是效忠皇後?這大清,究竟是我愛新覺羅的大清,還是皇後的大清!”禮親王是弘歷早年為永琏選擇的輔佐宗親之一,此前一向與永琏走得很近,在永琏失勢之後,又轉而支持永琪。由于過早的邁入了太子黨,跟皇後黨結下了仇怨,所以即便是現在想回頭都沒法子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本來以為皇帝身體健朗,春秋鼎盛,皇後黨雖然風頭正盛,但未來誰勝誰負仍然是未知之數。可誰曾想一趟出游,皇帝竟然就魂歸九天了呢!到如今,他也能猜到先帝爺寫在立儲匣中的人一定是十阿哥,可只要皇後還沒有回宮,一切就還有周旋的餘地。
“禮親王此言差異,本王也是按照規矩辦事。而今流言紛飛,誰也不能确定真假。本王奉命在皇兄出游期間監國,就定然要盡忠職守!本王要看到皇兄的法體,确認皇兄駕崩,方才能讓人進入這乾清宮,開了立儲匣!你說我冥頑不靈也好,不忠不孝也罷,反正我弘晝向來随性,被世人稱為荒唐王爺,今日我就要徹底的荒唐一回!”和親王言罷一副痞子無賴的模樣,撩開衣擺就坐在了乾清宮正門的門檻上。
“本王倒要看看,今兒是誰敢從本王的身上跨過去。”
和親王耍無賴,其他人也沒法子。況且和親王也很有號召力,背後跟随着一股不小的宗親勢力,想要硬碰硬也得掂量着來。每日裏,乾清宮門口就像菜市場一般的熱鬧,你方唱罷我登場,情況逐漸白熱化了起來。從口角之争,升級到了兵戎相見。
随着弘歷的銮駕越來越接近京城,狗急跳牆的人也越來越多,京畿大亂,九門戒嚴,每日裏就看到各路兵馬在城內奔來走去。百姓間人心惶惶,連店面都不敢開,集市也不敢擺,甚至連門都不敢出了。
“豈有此理!”吳那拉怒極拍案而起,病體未愈,又添新愁,咳得更加厲害了。
“來人備馬,帶上聖上的法體,本宮要先行一步,回京穩定局勢。”大部隊的人太多了,女人孩子,行禮物品拖拖拉拉,這樣什麽時侯才能到京,吳那拉等不了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已經幫你備好了。”永璜是吳那拉一手教出來的,自然是了解吳那拉,早就已經替吳那拉準備好了所有的人力物力,随時都能出發了。
吳那拉面沉入水,走下馬車,但見外頭已經準備了一行小隊,大約有百五十人衆。八匹駿馬拉着弘歷的棺椁。吳那拉邁步走過去,身手利落的上馬,永璜緊緊跟随其後。
“和珅,本宮先行一步,此後一應事宜交予你來處理,十阿哥就拜托了。”吳那拉看了和珅一眼。
“奴才遵命,請皇後娘娘放心。”和珅跪地領旨。
吳那拉揚起馬鞭,高喝了一聲‘駕’,身後揚旗陣陣塵煙。白色的鬥篷在狂風的撕扯中翻飛,永璜雖然知道她一向騎術精湛,娴熟弓馬,但也是頭一回看到她這樣肆意的身姿。不想永遠落在她身後,不想永遠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于是快馬加鞭,來在與她并肩的位置。側目看着她嚴肅的側臉,忽然覺得,還是這樣,感覺比較好.......
吳那拉最是能吃苦的人,一路風餐露宿,策馬狂奔,勢如破竹抵達京城,不過短短十五日。從宣武門而入,身後侍衛一路高舉令牌口呼:“皇上回京,皇後娘娘回京。”遇阻攔者盡數被永璜誅殺,無人敢擋,千門次第而開,彷如一條條長龍。
禮親王、端親王,協內大臣雅爾納、巴圖等人,在乾清宮這邊幾欲闖宮,與骥遠所領的禦前侍衛劍拔弩張,就聽到不遠處馬蹄聲震天響。和親王唇角露出一抹深沉的笑容,目光狹猝的看向禮親王。
“不必再鬧了,皇後娘娘到了。”和親王胸有成竹的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
雅爾納雙目圓睜,這麽快!不是說,起碼還要一個月嗎!
“禮親王,雅爾納大人,速速遂我去接駕吧。”和親王笑了笑,鬧了這麽久,自皇兄駕崩這兩個月,他是一個好覺都沒睡過,一餐好飯也沒吃過,到如今熬出了頭,雖然滿臉疲憊,但雙眸卻璀璨得熠熠生輝。
吳那拉闖入神武門之後,一路策馬來在乾清宮,風塵仆仆的身姿出現在不遠處。
“臣弟恭迎皇後娘娘聖駕!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和親王跪倒在乾清宮外,但見吳那拉一馬當先,身後是弘歷挂着白幡棺椁,一同進入了視線內。
吳那拉一身白衣素簪,一臉凝重的神情,翻身下馬,上前扶起了和親王。
“和親王,辛苦你了。”吳那拉對和親王點了點頭,和親王也是長嘆一聲。
“談何辛苦,總算,不負皇後娘娘重托。”和親王只是感慨萬千的說了這麽一句。
吳那拉鳳眸一閃,厲色看向了禮親王、端親王等人,冷哼一聲。幾步再來弘歷的棺椁前,一只手輕輕撫摸着棺木,開言喊道。
“先帝爺法體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接駕,難道是要造反嗎!”
雙方僵持的瞬間,和親王頭一個匍匐在棺木上憾哭了出來,撕心裂肺的喊道。
“皇兄啊!”
和親王這一哭,其他人也不敢不哭了。頃刻間,但見一個個身影跪倒在地,山呼萬歲。聞得紫禁城內,憾哭聲震天,哀鴻遍野。
吳那拉在一片哭聲中,昂首挺胸,闊步邁入了乾清宮內,前方有人擡着弘歷的棺椁,左後方跟着摸淚的和親王,右後方跟着肅穆永璜。按理說,吳那拉是沒有資格進入乾清宮的,這座宮殿,是男人角逐的戰場,可衆臣忌憚于皇後一黨的實力,不敢有所怨言。
當弘歷的棺木重重的落在乾清宮的大殿內,吳那拉方才吩咐了一聲。
“來人,給本宮看座!”
一旁的小太監幾人合力擡着一張碩大的紅木椅子,來在了正大光明匾之下的位置,将椅子擺好。
吳那拉撫摸着弘歷的棺木,穩穩當當的坐在了椅子上,視線掃過那些站在大殿中的人,衆臣屏氣凝神,猜測着吳那拉的意圖。
“皇上遇刺猝然離世,自駕崩之日已過去兩月有餘。本宮恭送皇上法體回宮,一路上聽聞,京城甚是騷亂,甚至于百姓惶惶不安,連門都不敢出,卻不知所為何事?衆卿家可有人能為本宮解答?”吳那拉一臉漠然的問道。
衆人不敢回答,只得繼續裝聾作啞,沉寂又尴尬的氣氛在大殿內流轉開來。
“沒有話說?”吳那拉冷笑了兩聲。
“也好,這鬧也鬧過了,打也打過了,也的确沒什麽好說的了。想必衆卿家一定非常急切的想看立儲诏書,本宮此番快馬加鞭回宮,也正是為了此事。”吳那拉側目看向和親王,吩咐道。
“和親王,還要再麻煩你一回了。傳本宮旨意,即刻召集宗親入宮,本宮要在所有人的見證下,開了這個立儲匣。免得,有些人動手腳,也免得有些人說本宮動了手腳。”
“臣弟領命。”和親王退下。
吳那拉也不着急,就這麽坐在乾清宮正殿裏,一言不發,鎮定自若的等待。骥遠把守在乾清宮門口,佩劍始終沒有收起來過,徒留滿室可怕的安靜。
盡管已經做了很多防護措施,用草藥、冰塊精心護理着弘歷的屍身,但足足兩個多月,還是讓屍體産生了腐化。身體已經腫脹得面目全非,屍水橫流,甚至開始生出了蛆蟲。而今停靈在乾清宮,不一會就傳出了陣陣惡臭,棺材都擋不住那可怕的味道。吳那拉仿佛沒有感覺一般,就這麽坐在旁邊,可大臣們有的已經受不了開始反胃了。
雖然惡心,但誰又敢真的吐出來呢!遂只能這麽幹站着,忍着,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可以說是煎熬。
直到小半日過去了,和親王方才回來複命,十二親王,一衆宗親也都到齊了。
吳那拉命人用杆子将立儲匣從正大光明匾後緩緩的吊出來,由資歷最長的恭親王将匣子打開,緩緩念出了那黃色絹布上書寫的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敢忘列代之高義,人只之至願乎!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皇十子永璂系東宮嫡出,身份貴重,聰靈毓秀,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乃天之歷數,實有所歸。欽此!”
吳那拉唇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跪地接過聖旨。
至此,定局。
☆、垂簾聽政
清乾隆二十一年,帝崩,九月,入殓,葬裕陵。同月,皇十子永璂繼位,改年號嘉盛,奉生母皇後為母後聖母皇太後。随後加封和珅為太子太保,文華殿大學士,一等忠襄公。封永璜為安親王,其餘兄弟亦晉封郡王、貝勒不等。
“皇額娘,我,我害怕........”永璂有些瑟縮的小手伸出去,拽住了吳那拉的衣角,邁着不甚靈巧的小腿,在吳那拉的牽引下,一步一步的走上天壇。而腳下是匍匐如蝼蟻般密密麻麻的人群,回蕩在天際震耳欲聾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歲的小童即便再如何聰慧,面對此刻肅殺的景象,亦是會恐懼的。
“阿德乖,不能再說‘我’了,要說‘朕’。”吳那拉穿着一身皇太後的朝服,握緊了永璂的手,給他打氣。
永璂強忍着恐懼,在廣場上焚香祝禱,太監們跪在地上,徐徐的展開了那卷沓長的登基祭文。
“阿德,跟着皇額娘念,皇額娘說一句,你就跟着學一句,就像咱們以前做游戲一樣。”吳那拉摸了摸永璂絨呼呼的小腦袋,永璂乖巧的點點頭,跟着吳那拉一起走到了祭壇前,朗誦祭文。
吳那拉輕聲在永璂耳邊說一句,永璂就鹦鹉學舌般的重複一句,慢慢的,清晰的,将那登基的祭文複述了出來。孩童稚嫩的聲音,蔓延到了每一個角落。三歲的皇帝,甚至比順治爺還要年幼!這是大清有史以來最小的皇帝。戰場英雄、文壇豪傑、宗親大臣、文武百官,看着這些平日裏威風八面的人,此刻跪在地上,叩拜一個瑟瑟發抖的三歲幼童,竟讓吳那拉感到了些許的黑色幽默。
三歲的皇帝自然無法打理朝政,故此,便一定要推舉顧命大臣輔佐幼主治理江山。經過群臣以及宗親的聯名舉薦,最終,讷親、尹繼善、和珅、劉統勳、兆惠、阿桂憑借資歷與實力,當仁不讓的成為了六名顧命大臣的人選。就在一切剛剛穩定下來的時侯,吳那拉又給這動蕩的朝堂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此事萬萬不可!老臣是絕然不會同意的!”讷親言辭鑿鑿,漲紅了一張臉。其他臣子也議論紛紛,一副極不贊同的表情。由于當年永璜代替了歷史上讷親以及傅恒等人出戰金川,使得讷親免于因戰傷而死,倒是一直健康活到了如今。
“哦?有何不可?”吳那拉坐在龍椅上,懷抱着小皇帝,不緊不慢的說着。黛筆描繪得飛揚的眉眼透着絲絲狠戾,胭脂塗抹得鮮紅的嘴唇仿佛被血液氤氲過。
“後宮不得幹政,聖祖爺禦筆親書的鐵券就挂在儲秀宮正前方,太後娘娘竟然還問老臣有何不可!此乃越俎代庖!此乃牝雞司晨!難道,太後娘娘還想效仿呂後武帝不成嗎!”讷親一甩袖子,氣得幾乎渾身發抖。
吳那拉聞言只是不疾不徐的開口,輕聲細語的說着,音調仿佛毒蛇,貼在肌膚上傳出一陣粘膩潮濕又冰冷的感覺。
“乾興元年,真宗即位,輔臣請與皇太後權同聽政。禮院議:自四月內東門小殿垂簾,兩府合班起居,以次奏事,非時召學士亦許至小殿。”吳那拉說得慵懶,卻讓人難以忽視她身上傳來的威壓。
“古來垂簾聽政者,可不只有呂後武帝那等野心之輩,讷親大人可是冤枉哀家了。如今皇帝年幼,尚不及聖祖爺繼位之初。哀家正是念着聖祖爺當年與鳌拜之舊事,方才出此下策。當然,哀家也知道,諸位顧命大臣都是我大清的棟梁,愛新覺羅家的忠臣,只不過未雨綢缪,有備無患,總也是好的。哀家只是一屆弱女罷了,統攝朝堂亦是為了将來歸政于主,免得皇帝大婚親政之後,又要惹出些血雨腥風,震動朝綱,令百姓受苦。”
“太後娘娘!”讷親聽出了吳那拉的言外之意,難道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還會做出當年鳌拜那樣的事情嗎!太後這分明是在指桑罵槐,懷疑他們居心叵測!
“臣以為太後娘娘所言甚是,即便是太後娘娘不提,臣等亦是要奏請太後娘娘垂簾聽政,以示臣等之忠心。”和珅列位而出,恭順的言道。
“哼!”讷親冷冷一笑,和珅在先帝爺那會,可是素來不參與朝中黨派之争的。新帝一上位,這下子可是露餡了吧!原來他一早就是太後的人啊!
“只要老臣活着一天,即便是一頭碰死在這金銮殿上,也定然不會同意太後娘娘垂簾聽政!”讷親身後跟着一群宗親大臣,聞言亦是跪倒在了地上,高呼。
“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
眼看情況就要失控了,可吳那拉卻并不驚慌。因為她知道有個人,一定會為她,把一切都處理好.......
寶劍出鞘,帶來一陣金屬磨擦的刺耳之聲。士兵規整而威武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騷亂動蕩,衆臣惶惶然不知所以。寒光乍現,讷親的脖子上,驟然多出了一把鋒利的長劍。
“安,安親王!你!”讷親橫眉冷對,可卻藏不住眼中的驚詫。
永璜并未擡頭看讷親,只是舉着劍,對住了讷親的喉嚨。直到乾清宮被大軍團團包圍了,領軍者進入乾清宮後,直挺挺的跪倒在了永璜的面前複命。
“回安親王,紫禁城內外,盡在掌握。”
永璜聞言唇角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為她做到!為她而生,為她而死,為她化作惡鬼,他心甘情願。
“讷親大人,既然你要求血濺朝堂,那麽今日,本王就成全你吧。”永璜終于側目看向了讷親,只是他接下來的動作,卻是讓整個朝堂上的人都震驚了,更有甚者腿軟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吳那拉用手蒙住永璂的眼睛,讓幼小的孩子避開了那個血腥的畫面。
伴随着永璜的手起劍落,一顆人頭應聲落下,身體支撐了有一陣子,方才重重倒在地上。血,漫過了永璜的衣角。讷親因為永璜,免于戰死沙場,因果循環,今日同樣是因為永璜,橫屍乾清宮,命運兜兜轉轉,最終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永璜一聲令下,乾清宮內的所有侍衛都拔出了劍,只不過他們的劍封,對準的卻并非仗劍乾清宮斬殺讷親的逆渠,而是對準了殿上的朝臣。
永璜拖着滴血的劍,漫不經心的在大殿內走了幾步,利刃般地目光在那些跪地請命的大臣中來回的游走了一圈。
“還有誰,要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永璜仿佛修羅般的聲音森冷的回蕩着。
“臣,臣.......”汪由敦跪地匍匐而出。
“臣請太後娘娘收回.......”
話,尚沒有說完,永璜的劍已然再度落下。而後,是死一般的寂靜。數百衆就站在面前,卻仿若身處空房一般的鴉雀無聲。
“還有誰,要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永璜橫劍站在龍椅的正前方,站在吳那拉和永璂的正前方,就好像一座堅實的大山,屹立不搖,背影顯得那樣的厚重,也那樣的罪惡。
死亡,不斷的累積。血紅填滿了視線,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絕望,被那種豔麗的紅籠罩着。吳那拉,只是無動于衷的輕輕眨着眼睛。從她第一次開始殺人的時侯起,她就料到自己會有如此瘋狂的一天了。每個人的心裏都住着一只野獸,她的野獸已經出閘了,她沒有辦法控制它,內心與孤寂一同蔓延的瘋狂,扭曲了她所有的一切,歇斯底裏卻叫不出聲。正如同燒不盡的野草,甚至不需要春風,也能飛速的成長,直到侵蝕了她所有的善良。
反對的聲音,終究是消失了,消失在了永璜的劍下。和珅适時的走出來,鎮定自若的跪地。
“臣和珅,請太後娘娘垂簾,請安親王秉政!”
話音落下,又有許許多多的人跟随着和珅一并跪下。
“臣請太後娘娘垂簾,請安親王秉政!”
那一聲聲,是誰在說話。那一個個,是誰跪在面前。還有那個男人,他轉過身,血紅的面孔,可那雙眼眸卻清澈透亮,好像那年第一回見到,還是個孩子。又仿佛不久以前,站在景仁宮裏,瘋狂的砍掉了所有的桃樹,只留下那株梅花,堅定的說着什麽。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需要做他的桃花了!做我的梅花,在地獄裏盛開的梅花。我用我心頭的血,來為你澆灌.......’
你用心頭的血奉獻于我,可我的心在哪兒?為什麽,我感受不到它在跳動?
吳那拉從容的笑,從容的起身,從容的退朝。只是,遮擋在永璂眼睛上的手,卻始終沒有移開........
“皇額娘,你別不開心。”永璂小心翼翼又帶着點無助的搖晃着吳那拉的胳膊,企圖喚回吳那拉的神智,小孩子總是敏感又纖細的。
“永璂會很乖,永璂今天都沒有害怕了。”
吳那拉聞言,下意識的攬緊了懷中的孩子,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背,将他的不安都撫去。
“永璂,好孩子,皇額娘沒有不開心,皇額娘只是在想事情,一些過去的事情。”吳那拉輕聲哄着永璂。想她得到的,想她失去的,想她不能撫養的,甚至連見都見不到的女兒。好想她.......
想永璜,想她以為這樣對彼此都好,可終究是虧欠的,那許許多多的人。
妲己要比幹的一顆七竅玲珑心,用法咒維系的生命,卻終究死在了一株空心菜上。是啊,菜沒了心,可以活。可人沒了心,要怎麽活呢?
“永璂,皇額娘對不起你。皇額娘會幫你十年,就十年。”吳那拉親吻着永璂的額頭,就像親吻自己的女兒。
“幫你肅清朝堂,整饬吏治,改革求變,重振軍威!但這個大清,終究是你的。所以你要争氣,做個好皇帝........”大清敗于乾隆,如果她和永璂能夠改變的一切,那麽也終究不枉她染血走過的這條路了。
“皇額娘,永璂聽話,永璂會做好皇帝。”永璂篤定的點着頭,小手緊緊的抱在吳那拉身上,想要以自己弱小的身軀給娘親一些溫暖。
在吳那拉身邊的孩子們,總是很容易成長。因為吳那拉就像一根标竿,她一直在堅定的向上爬,任憑風雨肆虐亦不能撼動其分毫,告訴了在紫禁城中掙紮求生的這些弱小們,你們應該怎麽做。永璂,這個孩子,跟年幼時的和珅那麽像。一樣的堅韌,一樣的聰慧,吳那拉相信他的未來,也一定同和珅一樣,不可限量。
吳那拉從來都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既然她用殘忍而血腥的手段,贏得了勝利,那麽她就不會讓這些鮮血白流。如果論起勤政來,弘歷簡直連給吳那拉提鞋都不夠。吳那拉效仿雍正,那個她曾經最欽佩,曾經最恨,也曾經釋然的千古一帝。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其餘時間,全部用來處理朝政。和珅明白吳那拉的宏願,也懂得吳那拉的內心,為了他自己的兒子,自然是全力以赴輔佐吳那拉,根本沒空變成什麽巨貪。永璜就更不用說了,自打成為秉政親王之後,大約就沒回過幾次府邸,終日在外奔波勞碌。
“八旗軍革新?”永璜對這個革新比較陌生,疑惑的看向了吳那拉。
夜已經很深了,慈寧宮的燭火仍燒得旺,映得滿室光華。
“正是,這件事托付于其他人,都沒有你來得合适。”吳那拉言道,永璜自小就是在軍營裏摸爬滾打,況且而今他手握八旗重兵,要想組建一支足以抵禦外敵的強兵,只有永璜有能力辦到。
和珅負責吏治,而永璜負責訓練新八旗軍,這是最理想的組合。
“我已經派阿林請了南堂的湯馬思修士,而今就在宮中,暫時擔任宮廷畫師。明日我會請他來慈寧宮,為你講解軍械要理,相信一定會給你很多啓發。他是不久前方才從英國遠渡重洋而來的,手上有許多英國先進的軍械資料。他已經制造了相關的模型,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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