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定勝負(重寫)

兩船相距五十步(米),衙門用三條小船頭尾相連,鋪上兩層參差的木板,搭成二十米長的浮橋。

浮橋當然是明顯靠近縣尹、青龍莊這一側。

朱英倒提□□,一身長袍,手腕上系了一雙銀絲五彩護腕,左右一抱拳,從船頭一躍而下,穩穩的落在浮橋上。

文蜀眯眼估算了一下距離遠近,現在就二十米上下,一提氣能飛掠過去。

她單手拎着刀,找準了重心,提氣縱身,在左右兩船的嚎叫和圍觀衆人的驚呼聲中,踩着空氣噠噠噠的略過十幾步,只在水面蹬了兩下,穩穩落在浮橋上。

朱英把眼睛瞪的圓溜溜的。

文蜀暗自感慨,這可真是要想人前顯貴,需得人後受罪,為了練登萍度水,掉進水裏很多次,但也确實練成了,極其帥氣。

環繞此處的大船小船上,不論男女老少,官宦商賈還是小富之家,爆發出炸雷一樣的歡呼聲,以及毫無意義的尖叫聲。常年只聽着蹬萍渡水、走鼓沾棉、踏雪無痕,只當是傳說,以為只有江湖中以輕功卓越而著名的莊陽子、屠大俠、文女俠三人能做到,沒想到能親眼看到。

好多人拼命揉眼睛,只看琉璃似得水面上有一點漣漪,平靜無風,浮橋距離青龍莊近,距離卧虎寨的船遠出一座浮橋的尺寸。

一黑一青兩人站在浮橋上一動不動。

張家兄弟裹了夾襖、穿好褲子,端着姜湯,站在船頭觀戰。

壓龍山和大黑山的寨主帶着二三十精壯漢子鼓掌跺腳的大聲叫好。

圍觀群衆震驚的還在嗷嗷叫,此起彼伏的喊個不停,後面的人打聽到發生了什麽事,也跟着嚷嚷起來。

文人騷客詩興大發,立刻在小本本上寫靈感。

朱英心裏咯噔一聲,他做不到這個,單憑她這一招就把風頭都搶去了,當即心裏一虛,只覺得她太厲害了,降不住。随即又生出一股惡念:“輕功好,武功未必好。”

“多謝你啊。”文蜀提着刀,神色淡然的想了想,随即邪魅一笑:“能技驚四座,驚動鄉裏鄉親,全仗着你把這浮橋停的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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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鏟這時候清醒了,緩緩鼓掌,朗聲道:“文寨主,好功夫。只是你太年輕氣盛,這一躍損耗了不少了不少內力,要不要稍休息一會?”這要是能收為己用,就補了青龍莊的不足之處!

文蜀嗤了一聲:“您老人家好意,心領了。雕蟲小技,何足挂齒。”她手裏的刀沒橫,身上也沒做起式,只是直接一刀劈向朱英。

朱英還在愣神中,慌忙舉槍招架,硬木槍杆扛住了這一刀,震的兩人虎口都疼。

文蜀看這刀沒砍進去,也心疼,刀的用法是砍肉不是看砍木頭,将刀以斜,削他握槍的手指頭。

朱英穩了穩心神,順勢一斜避開她的刀鋒,略後退了兩步。

文蜀精通‘破槍法’,他的手往下一躲,跟身進步提刀抹他脖子。

一刀接一刀密不透風的刀法,直接把朱英逼到浮橋的一端。

文蜀餘光窺見對面有人拿出弩,對自己暗示的一晃。順從的賣了個破綻,讓他反攻回來。在交手期間抽空吹了一聲口哨,自己船上的弓箭手也做好準備。

朱英的槍法耍的靈活,但步戰不是很适合用槍,刀反而更快,但他那十八年年功夫并非等閑。槍尖突刺她的雙足,這反而比刀塊。

文蜀連退了好幾步,把握了他的節奏,猛的伸腳一勾槍身,抽刀戳他的腿,另一只手忽然再袖子裏抽了一下。

朱英知道她每次出暗器之前,必要抽動一下肩膀,取出暗袋裏的彈子,立刻一手把着槍杆,另一只手揮拳攻向她的面門,要讓她拉不開距離發暗器。

文蜀不動不搖,從袖子裏抖出一塊黑灰色的高古玉,上圓下方,略長方形,上面還有一個光滑的孔洞,拴着絲縧,有些花紋和磨損的痕跡。攥着這塊不趁手的、像去掉手柄的鏟子一樣的玉片,擋朱英的拳頭。

朱英先是疑惑,在要碰到的一瞬間猛地驚醒過來,一扭身和她在浮橋上擦肩而過。勉強站穩腳,一擡手示意自己人不要輕舉妄動,扭過臉來咬牙道:“文蜀!文道難,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文蜀面露驚訝之色,來回打量:“我師父昨夜給我的。說是一樣趁手的兵刃。”

“不錯不錯,我願意以千金購回。”

文蜀輕輕一笑:“不必,你認輸就好。這古代玉鏟,與令尊的名諱,你家的運道息息相關,不值得少莊主為之犧牲麽?”

“這是玉钺!”朱英躊躇再三,欲打,又怕她拿這玉鏟來迎,這是家傳之寶,緊鎖在家中。要想奪過來,她擡手一擲或是随手一磕就壞了。要認輸,又分明是平手。暗暗咬牙,自己今日真是投鼠忌器!

文蜀奉勸道:“青龍莊獨占南柯府八條鹽路,讓給我一條又有何妨?少莊主,前兩年你登門提親,你有心我有意,奈何天不遂人願,我又降不住你,只好罷了。有道是寧為雞首,毋為牛後。你現在跟我休兵,咱們當朋友往來。你要是不情願,非要逼我低頭。你往那邊看。柳大王,魏大王,哪一個不是我說一聲嫁,他們就回去休了老婆送走兒子,專心等我過門的老實人?”

算個屁的老實人。誰敢要這種人。

朱英躊躇半響,卧虎寨這股勢力不大不小,還不能和青龍莊勢均力敵,但要火并收服,也會讓青龍莊傷筋動骨。本想憑借賭鬥逼她依附,如果認輸了,就輸了一座大湖、一條私鹽的商道,損失何止千百萬。要不答應……這家傳寶物在她手裏,她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竟然也來了,真把她們逼急了,連夜過來把青龍莊上上下下一殺,把卧虎寨的老幼辎重一抛,帶着壯士們換一個府、一個國家去,咱們多虧得慌啊。

打定主意一抱拳:“我們對尊師仰慕已久,今日是青龍莊輸了,一切事物都照契約文書上辦。只有一點想問,尊師肯不肯賞光駕臨青龍莊,來飲一杯水酒?”

文蜀笑道:“家師來的時候喝的酩酊大醉,不知往何處去了。下次見她,一定轉告盛情。”

圍觀群衆:“打啊!!”

“別閑聊!!”

“談什麽呢!!”

柳山陽和魏負越看他倆人,越覺得般配,恨不得立刻跳過去攪局。

縣尹的大船上鳴鑼:“肅靜!!”

朱鏟神色陰沉,他眼睛有點花,但書童的眼睛很好,看的清清楚楚,一句句轉告給他。

朱英一抱拳:“文寨主內力深厚,我有所不及。列位長者、明公做個見證,我,朱英,輸了!”

光明磊落,潇灑大方的微笑,輸人不輸陣:“道難,你真是英雄俠客,我癡長你幾歲,慚愧。”慚愧,正面交鋒贏不過你。

文蜀難得柔和的笑了笑:“少莊主家大業大,犯不上掙命。文蜀賤命一條,在江湖中幹的是一命搏命的勾當,前兩年還是個亡命之徒,轉眼有了房産地業。奇奇怪怪的。”

娘的,青龍山好大的地方,好多的人口,叫你這小廢物占了。

待到将來改天換日,良田沃土壯丁都歸我!

縣尹有心說卧虎寨輸了,青龍莊贏了,又怕來助陣的兩夥山賊打破縣衙,把府衙搶掠一空。看了看朱鏟的臉色,不情不願的宣布:“卧虎寨文蜀勝了。罷了罷了,回去了。”

沐仙湖和漁民可以即刻交割,玉鏟還要多留幾日,等商道完成交割才能還回去。

從水裏把貓兒撈回來。

回山又大擺酒宴,殺豬宰羊的款待兩位寨主,取出大盤金銀相贈,又拿出三十兩銀子厚賜張家哥仨。

柳山陽按着她的手:“不要,不要,這就生分了。”

文蜀挑眉:“不是給你的,給我小侄子玩。給孩子的你攔什麽!給孩子再打造一艘戰船!”

給魏負也是一樣的厚禮。

互相推搡了半天,又住了一日,這才登程返回各自的山寨。

文蜀只帶着老邬和殷小六,天沒亮就背着油布氈墊和腰刀、弓箭、彈弓、煙餅火藥、勾爪等物品,在五裏堡。

平地上零星的綠意連成片,熬過冬去春來的人們發現遍地都是能吃的野菜野菜,只等一場大雨下透,蘑菇和蝸牛都能吃。山上則冷一點,山陽似乎有條綠氈墊從山頂鋪到山腳下,幾個隐蔽的茅草屋和山洞看似荒廢,實則住着人。

山陰處依舊荒草連天,瘦狗陪着和狗子差不多大小的羊啃食枯草,遠遠的一看,灰的是羊,黃的是狗。

文蜀在地上摸了半天,拔了個草叼着,草根咬着有點甜味,等的百無聊賴:“所以說,農閑時節才适合劫道。”

殷小六滿眼期盼:“大王,什麽時候才能見見您師父啊。”

文蜀瞄了他一眼:“總有一天。”我也想知道她在哪裏,是死是活。活要見人,死……死就別傳出消息來,那我就懸了。

文蜀一向不讀書,眼力好得驚人,在半山腰上瞧着仙機縣東城門——這是往仙機井去的方向。要有人騎着那匹據說雪白如玉的大白馬,被人簇擁着出來,一眼就能看到。

仙機縣城門到現在只是半開,城門內外多了幾個衙役把守。

文蜀嚴肅的分析,想出一個答案:“那厮是不是半夜三更破了戒,要重新齋戒?”

老邬差點被鹌鹑腿噎住:“五姐,哪有人真齋戒。我再去打探打探。”

文蜀左手一個鹌鹑腿,右手一個糜子饽饽:“我在父母祭日時,可是真齋戒。”

貓兒啃鹌鹑身子:“寨主,咱一年有三百多天吃齋。”

這孩子一說話就戳人肺管子,文蜀氣哼哼:“我可真不長記性。你還是喵喵叫的好聽。”

“喵喵喵,我想天天吃肉。”

“當今天下,但凡過得好的人家,不是盜賊,就是娼寮。你想當什麽?”

老邬過去打聽了一番,回來時東南風轉了西北風,曠野中行路艱難,山腳下這片荒地主要是沙,都被風卷了起來。

文蜀眯着眼睛牽着馬,順小路下山。

從山上往下看,煙塵暴騰,黃霧彌漫,什麽都看不見。

老邬迎上來禀報:“五姐,縣尹下令封鎖城門,具體為什麽,沒說。縣尹戒備森嚴,只開了小門,出入仔細盤查,怕是有什麽大人物要來,忙着粉飾太平。恐怕還要讓人送信,請寨主近日安分些。”

文蜀一睜眼,眼睛裏就進了沙子,迎風閉眼流淚,希望能把沙土哭出來。

擦着眼淚:“我那冤死鬼老爹真有先見之明,叫我字道難。如今這世道,真難。想劫個道,也難。”

暗自琢磨了一會,想起自己的猜測,說不準這就是青龍莊和縣尹兩條老狗勾結起來,要謀害我。他們哪有‘認賭服輸’那種高尚品格。想的挺美。“今晚上我親自入城一探。看看他們有什麽打算。再去瞧瞧那俊俏公子帶了多少金銀珠寶,撈上一包袱也行。”

貓兒問:“就要一包袱?剩下的怎麽辦?”

文蜀笑:“大人物丢幾件寶貝,夠狗屁小官紗帽落地,嘿嘿,這不知死的狗官收了小青蛇的錢,專和我作對,該死的東西!逼得我請人來助威,搭上四百兩銀子!我寨子裏才多少金銀?!劉嫂子哪懂什麽叫奇珍異寶?我去瞧一眼就知道他的身價。”

作者有話要說:

重寫好累,但是爽。修改之前這一章男女主就見面了。

就是玉鏟,石器時代的玉鏟和商周的玉钺不是一個東西,但他們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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