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郁金府 ·

葛淼乘坐的官船就停播在南柯府城外, 忽然出現一位老神仙。

他本來病病殃殃,出京城到這兒就病的下不了床,拖延在此請醫生調治, 不見成效,好一陣, 歹一陣, 生死只在瞬息之間。可是絕命書都寫圓滿了,還沒死呢,掙紮着站起來:“天師,有公子的音訊嗎?”

天師點了點頭:“說來話長, 你先坐下。小太歲安然無恙, 有一封信給你。”

葛淼以手加額, 哭着跪在地上磕頭,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接過信, 看了看,臉色微變。翻來覆去通讀一遍, 喃喃道:“公子竟要與虎謀皮?”

天師好奇的想看,又看不見內容,實在不知道小太歲信裏寫了什麽內容。盡力猜度,那是他第一個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家丈夫,雖然是天家恩情薄,但文蜀的手段高超, 說不定有什麽不為外人所知的勾當, 或者就是單純的政治交易。

兩岸百裏垂柳與桑樹,除了南柯府府城渡口, 一直蔓延到郁金府。有許多穿着花紅柳綠的船娘、漁家女和養蠶女遍布樹上樹下,堪稱一路風景。文人雅士頭戴鬥笠,穿着紗衣,在年輕俊俏的小夥和漂亮姑娘的陪同下,在河畔游玩,登山喝酒取樂。

文蜀和葛謹風在船頭并肩而立,她左顧右盼,忽然就被河流中飄下來的屍體吸引了,顯眼的大紅色飄在河水表面上,一個浪頭打過來,翻了個身。端詳了半天:“你們看她如何?”

張大感慨:“倒是生的俏麗可愛。”說着就開始脫衣服。

段玉衡:“怪可憐的,年紀輕輕就投河而死。”

貓兒摸摸三瓣子嘴:“紅顏薄命,幸好我長得醜,一定福大命大。”

鹿寶試圖嘤嘤嘤的靠到大王身上,他怕到京城之後沒有機會這麽做,但是人太多沒擠過去。

幹娘:“是個娈*童。”

古大揪住張大:“大哥,你要做什麽。”

張大:“你看他那金簪璎珞玉帶扣,都挺好的。”

古大忽然想起在海龍幫的尴尬遭遇,不由得感慨萬千:“你要把他撈上來葬了?倒也是一樁功德。”

文蜀問:“埋在地裏被狗和蛆吃,漂在河裏被魚鼈蝦蟹吃,又有什麽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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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謹風心頭焦躁不安,啊淼雖然傲慢愚蠢,但貴在忠誠,自己卻要他再受一受委屈,這話有些難以啓齒。還未見面,被這河風吹的心慌意亂:“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

張大沒聽懂,但古大若有所思的松開手,他趁機脫的赤條條,魚躍到河裏,追上飄過的屍體,幾下摘幹淨了珍寶首飾,上到甲板,施施然丢下珍寶,徐徐着衣。

前後船只中都有人瞧見了,只議論他敢賺這不怕遭報應的錢。

張大并不放在心上,張二聽多了:“哥哥,這拔死人衣服損陰德,你還是做些放生吧。這有剛網上來的魚,扔兩條回去。”

卧虎寨的商船和葛淼的官船在舜華渠相會。

文蜀:“這河渠好大,好寬闊。”

葛謹風低聲絮語:“這是淨朝修造的,本來要通往他們的東都,河渠才修好,已是國破家亡,東都跏趺城毀于戰火,現在稍微恢複了一些,有些逃難的流民居住,野獸比人還多,郁金府的富戶有時去那裏打獵。”

搭跳板見面,除了天師之外,在場的三方都有點尴尬。

葛謹風垂眸,氣定神閑又有些恬淡安寧,就好像自己只是說了一件簡簡單單的事。

文蜀雖然舊傷未愈,卻打腫臉充胖子,把內功外放,衣裳和碎發無風自動,一副桀骜不馴的氣度。擺出一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潇灑态度,對葛淼的怒目而視視若無睹。

在場的黑衣騎士們又一字排開,試圖給葛将軍制造一點心理壓力,殊不知他早已見慣了京城中的排場,對此毫無知覺。

葛淼勉強坐在桌邊,暗暗的運氣,一口血哽在喉頭,渾身抖的像個炸毛的刺猬。手在桌子邊摩擦了半天,想擡起來狠拍一下桌子,又覺得太子說得對,卧虎寨這寨主、部衆歸順太子之後,對太子很有好處。那自己受的委屈,落下殘疾,從此以後幫不上太子什麽事,将來若是天王有什麽不測,皇後要暗害太子,這娘們倒是能保的住太子的性命,能殺了皇後。那日狂風驟雨,她飛馬趕到殺退了青龍莊,或許是蒼天早有預兆。

他忍了又忍,雖然見不慣婦人如此傲慢,但江湖上交口稱贊的武林高手能是一般婦人麽,只是心酸的很:“既然文蜀寨主要歸順太子,輔保太子,太子也情願收下你,我……并無什麽話說。但願你往後能忠心不二,不要辜負太子愛才之心。”

文蜀有點愣住了,上船一看葛淼雙腿殘疾,就覺得這事兒簡單不了,沒想到風郎一說,他竟能忍下個人得失恩怨,真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混跡江湖數年,看得出他說的是真心話。真有些敬佩了,真是忠臣。到顯得自己有些不仁義,想到這裏,單手提起十斤大酒壇,滿滿的斟了兩大碗酒:“葛将軍,在下一屆江湖草莽,對朝廷中人,多有些固執難化的褒貶。今日聽君一席話,大開眼界,方知朝廷之中也有俠義道,葛将軍是仁人義士,我文蜀絕不辜負你與風郎。”說罷,一飲而盡:“我若有不義之事,黃天在上,叫我斷子絕孫。”

葛淼剛要端酒碗。葛謹風按住他,紅着眼圈低聲說:“你在服藥,不要飲酒。我替你喝。”

葛淼瞧着他,比在京城中開朗了許多,身姿挺拔,智慧外露,這次孤身在外一定做了許多了不起的大事。一個被搶上山的太子,反手收服了整座山寨,多麽了不起。就算文蜀的身份藏不住,這就不是太子的污點,反而是他了不起的履歷:“小太歲,我高興,你就讓我喝吧。”

天師感動的撫掌大笑:“你們三人同心協力,何愁大事不成!”

人人心裏想的大事不同,都覺得極其吉慶,紛紛大笑,都來恭維、叩拜天師。這艘官船被卧虎寨的八艘船團團圍住,衆人聽說,一起歡聲雷動。

莊陽子一甩袖子:“不必多禮,吾去也。”

……

郁金府皇城中,葛天王正在給太子選擇山陵使,陵寝的地點就在他的陵寝、先皇後的陵寝旁邊,先叫他們母子團圓。

他早就聽了聽了登甲山人的分析,看了他占蔔的結果——方方面面都證明太子已經故去了,始終不敢信,更願意相信天師莊陽子說的。這登甲山人的奏本遞到他眼前一個月,要不是今日收到鎮南侯的奏折,說卧虎山已經被清繳,匪首形單影只出逃在外,在牆壁上發現了太子的字跡……

正在看着太子去年進獻的蒼龍教子玉帶扣,在禦花園裏睹物思人。

花香撲鼻,惠風和煦,花叢後有些婀娜纖長、嬌俏可愛的美人,也畫了啼妝、淚痕妝,在這裏陪他傷心。

“物是人非……我少年喪父,青年喪妻,中年喪子,真個晦氣。”

登甲山人也做神仙打扮,一身明黃色道袍,頭戴紫金冠,一甩浮塵:“凡人無福消受福澤,此乃天意也。”

突然跑過來一位校尉,單膝點地:“啓禀天王,天師道觀裏正在收拾行囊,一箱箱的往車上擱東西,似乎要出城去。”

葛昆侖氣的跳起來,踩着卧榻咆哮道:“賊牛鼻子!竟敢欺君罔上!瞞哄老子這麽久!可恨的賊!拿刀來!老子這就去砍了他,挫骨燒灰埋在地基裏,給我兒小太歲馱碑。”

登甲山人歡喜的像個半夜饑寒交迫時、忽然見到天上掉熱餡餅的窮鬼,連聲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葛昆侖大步沖到宮門處,身後儀仗追他追的亂了陣仗,登甲山人還沒追幾步就望不見他的背影,天王不管那些,直接提刀上馬,調轉馬頭:“駕!”

道觀和皇宮只有一牆之隔,沿着天街沖過去,轉眼就到。

一路上穿綢裹緞的公卿被吓得連連躲閃,美人命婦花钿步搖落地。

天王怒沖牛鬥:“親兵,與我打破大門,沖進去殺那奸賊父子。”

道觀內卻空無一人,連多餘的裝飾也沒有,大箱子裏裝的只是經卷,并無一絲金銀雜物,正堂挂的神仙畫像,廚房中煮着黃粱米飯。黑陶瓶中插着柳枝,桌上擺着符紙金丹,清清靜靜一處神仙洞府,不染纖塵。

葛昆侖一肚子怒氣沒地方發洩,随手掀翻桌子。

桌子背後貼着一張白紙,上書四個大字:回頭看看

天王心裏咯噔一聲,小心翼翼的回頭一看,身後空空如也。越發惱羞成怒,闖入丹房踢倒丹爐,拽倒擺放丹藥藥材的木架。見門踹門,見器物都砸了個粉碎。

正在這裏拆家,皇宮禁衛統領忽然狂喜着奔來,剛要跪下,見滿地瓦碩,就機智的蹲下:“啓禀天王,葛淼将軍帶着太子回來了!”

葛昆侖沖口而出:“不可能!這不可能!”

暴怒和狂喜交織彙聚,一時間愣住當場,好半天才跳上馬背,又風卷殘雲似得沖到宮門口,遠遠就看葛淼、小太歲互相攙扶着,旁邊還有一個端莊秀美的女童。

完了!天師才是真神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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