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安靜的空氣裏, 季則修沉穩的聲音, 格外磁性醉人。

楊一葉知道季則修不會這麽輕易放棄，但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可季則修對她越好，便越是讓她覺得身上好像壓了一座大山。

這讓她比以前更加矛盾。

季母說她自私, 自私的她就在那瞬間湧出放棄的念頭。

但面對季則修的付出，又讓她不敢放棄。

她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到底該怎樣做, 才顯得不那麽自私。

欠他的, 她真的一輩子都無法還清。

季則修說完，目光一直凝視着她，似想從她臉上看出來什麽。

從楊一葉的眼神裏，他看到了很多東西。

季則修伸手把她拉近懷裏，放在她腰際的手, 力道起初不大, 但說話時，又把她抱了抱緊。

“我很明确的表示，我不會放棄，也永遠不會放棄。我季則修從來不開玩笑，說過的話, 一諾千金。這點，我希望你深刻的印在腦海裏，永遠也不要忘記。”

他的語氣，再不似剛才那樣平穩。

而是一字一句, 那樣的铿锵有力。

楊一葉：“我……”

說出這個字後，她卻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聽到她欲言又止，季則修擱在她腰際的手松了松。

他垂眸入神的凝視着她，“我們已經走到現在這步，你的想法，再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有什麽顧慮，都可以跟我說。”

他的聲音仿若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那樣的磁性醇厚。

楊一葉原本彷徨不安的心，此時莫名鎮定下來不少，像是陡然開竅一般，之前所有的煩惱和矛盾，最終都找到了一個出口。

她遲疑片刻後，緩緩開口，“伯母剛才跟我見過面，她對我說了很多……”

說到這裏，她略一停頓，像是在組織語言。

季則修：“我媽說的話，你半句都不要聽。她是她，我是我。”

楊一葉眸光微暗，“可是……”

季則修打斷她的話，“沒有什麽可是，我問你，如果你|媽反對我和你在一起，你會怎麽做？”

楊一葉一想，便不由啞然苦笑。

從小到大，她好像也沒怎麽聽過她媽的話。

不然，她也不會到二十七歲還單身。

季則修：“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陪伴，而不是用自以為是的方法，做認為對對方好的事情。這種好，只是你一廂情願的好。”

他說的話，總是讓楊一葉無法反駁。

“人越是差什麽東西，便愈發渴求那樣東西。物質對我來說，已經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但愛情對我，卻可望不可及。将近三十年的人生裏，我也就遇到一個我喜歡的人。我已無法再去拿我另外的一個三十年去賭愛情，我只想拿我剩下的一個三十年，或是兩個三十年，去好好珍惜我花了三十年才遇到的那個人。”

說到這裏，季則修略一停頓後，又道，“所以，我不會再放你離開了。”

季則修的聲音，像烙鐵一般，一字一句都烙在她心口上。

特別是最後那一句。

季母對她說，如果她真的愛季則修，就不要拖累他。

可她如果真的不拖累他，就要傷害他……

是呢，他說的對，她不能自以為是的做認為對他好的事。

思及此，楊一葉原本矛盾不已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真的愛他，并不是像季母所說的離開。

而是要努力不要成為他的拖累，并且盡自己所能去好好愛他。

這才真正對得起他對自己的付出。

“嗯，我不會離開了。”

她說完這句話時，體內仿若被注入了某種力量，充滿希望和鬥志。

季則修深沉的眸色一下子清明起來，裏面噙着狐貍一樣的笑意，“所以，你這是答應我們初七領證了？”

楊一葉：“……”

怎麽有種被套路的感覺。

……

初六，季則修帶楊一葉去市裏參加一個高中同學的婚禮。

季則修和楊一葉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季則修的同學，同樣也是楊一葉同學。

過年期間，是婚嫁的高峰期，特別是初六初八這種寓意好的日子。

其實初六這天，楊一葉還有自家親戚的喜酒要喝，但初七兩人就打算領證，從楊一葉家裏開到市裏，要三個多小時。

過年期間路上容易堵，若是運氣不好堵車，一天時間很可能就這麽浪費。

正好季則修高中很好的一哥們要結婚，舉辦婚禮的地方在市裏，季則修帶着楊一葉參加完婚禮，第二天還能去民政局領證。

楊一葉高中讀到一半因為家裏的事情轉學了，這些年也沒有和當初的高中同學聯系過。

這次參加的婚禮的同學劉滿，因為季則修的關系，楊一葉印象還比較深刻。

在她和季則修同班那會，劉滿和季則修是同桌，總是下課一起離開教室的那種好基友。

不過劉滿性格和季則修完全兩個屬性，劉滿話多，油腔滑調的類型，長得有點小帥，總喜歡撩班上的女生。

她當初也被劉滿撩過。

劉滿結婚的地方在市裏最大的一家酒店，今天這家酒店不止一家辦喜事。

季則修和楊一葉到時，新娘已經接了過來，正在舉辦結婚儀式。

劉滿結婚沒有請專門的婚禮策劃公司，主持人是自家親戚，一切流程就是按照他們當地習俗。

婚禮習俗雖不複雜，但有些冗長。

楊一葉不是那種愛湊熱鬧和跟着起哄的人，她看了一會後覺得無聊，在底下拿出手機刷了一會設計論壇。

讓她感到奇怪的是，一向只對工作感興趣的季則修，此刻看人家的婚禮，似看得入神。

不過楊一葉也沒多想，她認真看着論壇上一個公共藝術場館。

這個項目地域文化元素，自然和人文元素的提取特別好，她正仔細研究着，胳膊忽然被輕推了一下。

楊一葉見婚禮還在進行中，疑惑問季則修，“怎麽了？”

季則修唇畔微勾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看她的眼神似帶着一股深意，“我在想，我們婚禮到時候該怎麽策劃。”

楊一葉臉一下子就紅了，特別是看到季則修看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時，她頗為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別扭什麽。

季則修：“你是喜歡中式還是西式婚禮？”

楊一葉嘀咕，“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

季則修：“八字就兩撇，等真有一撇就晚了。”

楊一葉嘴裏沒做聲，心裏卻在想，是啊，她喜歡什麽樣的婚禮呢？

好像都行。

最關鍵的是結婚對象是他，這樣就夠了。

季則修見她不答，故意說道，“要不我們舉辦兩個婚禮，在城市裏舉辦一個西式的，在你們老家再辦個中式的。”

現在很多老家在農村，工作在大城市的人會這樣辦婚禮。

工作的城市，主要是請在城市裏的同學同事以及朋友，而在老家辦婚禮，則是為了老家一些親戚。

楊一葉想了想，忍不住說道，“兩次太浪費，還是就一次算了，沒顧及的那一邊簡單請吃個飯就行。”

說完，她見季則修臉上笑意更甚，回想起剛才的話，這才意識到好像又中了某人的圈套。

她擡手朝他胸口輕錘一下，“你啊你，真是每句話都要注意，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被帶進溝裏。”

季則修笑，“楊小姐，說過的話是要負責任的，我可是當真了。”

楊一葉不再理他。

婚禮結束後就是開席吃飯，這次來參加劉滿婚禮的，還有幾個兩人的高中同學。

他們那個高中群，已經很少有人在裏面說過話，關系好都是加了企鵝號或是微信私聊。

季則修帶楊一葉來參加婚禮時，來參加劉滿婚禮的高中同學見狀不免很是吃驚。

楊一葉當初在班上算是班花，性格讨喜，她學的理科，班上女生少男生多，班上很多男生不說喜歡她，對她有好感是肯定的。

楊一葉和隔壁班淩旭談戀愛的事情，全班都知道。

再加上淩旭如今在社會上的地位，一些同學私下談論起往事時，還不免把淩旭和楊一葉拿出來談論一番。

季則修和楊一葉在一起，做同學的豈能不感到吃驚。

這……什麽時候的事？

有同學好奇想八卦，打趣着兩人。

“你倆什麽時候暗度陳倉的？老實交代，在一起多久了。”

“這還真是奇了怪了，你們竟然成了一對，老紀，你該不會高中就喜歡上人楊一葉了吧。”

“肯定是的，老紀高中是個大悶|騷，一葉說說看，你們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

同學一個個七嘴八舌的，楊一葉也不知回答誰比較好。

待大家都問的差不多後，季則修輕飄飄的答，“嗯，我确實對她蓄謀已久。”

大家驚訝之外，又齊齊笑了起來。

“看來我猜對了，果然老紀你就是個大悶|騷。”

“恭喜恭喜，瞧你們這樣子，是不是好事近了？到時候結婚，可一定要請我這個老同學。”

“你倆應該是我們高中班上同學唯一一對成對結婚的，我得在群裏報報喜。”

果然，沒一會，楊一葉打開手機時，發現沉寂好久的高中群活躍了。

季則修和楊一葉當時在班上都屬于男神女神級別的人物，大家起初意外後，又覺得兩人很般配。

群裏消息發的太快，楊一葉看了一會就收回手機。

吃飯中途，她去衛生間時，接到淩旭的電話。

楊一葉望着手機屏幕上發了一會呆，才接通電話。

“是我，在忙嗎？”

楊一葉沉默片刻，回答，“還好，不忙。”

“我聽說，你和季則修，你們要結婚了？”

電話裏的聲音帶着詢問，又似夾着一絲苦笑。

楊一葉腦海裏不由浮現一張溫潤的面孔，她心情複雜的說道，“嗯，我們打算明天去領證。”

她說完後，電話裏一時沒了回音，若不是楊一葉看電話還在通話中，還以為他挂了電話。

她尴尬的問，“你呢，你最近還好嗎？”

“恭喜你們。”

接着，手機上顯示通話結束。

衛生間無人，很安靜，和禮堂婚禮現場的熱鬧成兩個世界。

淩旭最後說的那四個字，像是有回聲一樣，還定格在楊一葉腦海裏。

她心情莫名一陣壓抑。

重新回到禮堂時，正好他們這桌上，新娘新郎過來敬酒。

楊一葉象征性的抿了一口桌上的紅酒，好像有點苦呢。

下午，季則修陪着同學打了一會麻将，見楊一葉坐在一旁看的無聊，把位置給別人，帶楊一葉出去逛街。

自從高中轉學後，楊一葉基本沒回過市裏。

她回老家，也不需要經過市裏。

和大城市相比，老家的城市發展要慢很多。

除了新建的商業區外，老街道，依稀還有當年她讀高中時的影子。

季則修牽着楊一葉柔若無骨的小手，走的很是悠閑。

“你還記得當初高中時咱們的生物老師嗎？就是最喜歡你的那個生物老師，你轉學後，他還時不時在班上提起你。”

季則修說的老師，楊一葉很有印象。

她以前很皮，剛進班時，覺得這個生物老師講課講得不好，竟然號召全班同學跟學校反映換個生物老師。那會，她還寫了一份換老師的聲明書，聲明書上，全是她慫恿的學生簽名，班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簽了。

現在回想起來，楊一葉很有些羞愧。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膽子怎麽就那麽大，後來她才知道，教他們的生物老師，還在學校裏還挂了一個職位，具體什麽職位她倒是忘了，反正在學校還是有一定權利的。

“當時還好那份聲明書沒遞上去，不然估計我慘了。”

季則修失笑，“聲明書雖然沒有遞上去，但生物老師其實還是知道了這件事。難道你沒發現，生物老師對你特別偏愛嗎？明明你的生物成績在班上并不突出，也不是生物課代表，卻對你格外重視。”

楊一葉自然也感覺到了生物老師對她的偏愛，不然也不會想起當初慫恿全班同學造反的事而耿耿于懷。

她的簽名喜歡寫的很潦草，有一次生物老師忘記注意，簽名爹媽都不認識，生物課代表發卷子時不知道是誰，他們生物老師看了一眼後就知道是楊一葉的卷子。

每次講解卷子時，簡單的題生物老師都會跳過，然後問底下同學有哪裏沒有聽懂的重新講。

只要是楊一葉舉手說的地方，哪怕再簡單的題目，生物老師都會重新講解一遍。

下課後，還經常問楊一葉有哪裏沒聽懂的地方。

全班那麽多同學，唯一有此待遇的，也就只是她楊一葉了。

聽了季則修的話，楊一葉很是詫異。

她一直都以為，當初這件事生物老師是不知道的。

不然要知道了，豈不是讨厭死她了，只怕一般老師從教多年，很難遇到像她這種沒上兩天課就慫恿同學一起簽名換老師的吧。

楊一葉：“啊？知道？”

季則修笑着看着她，點頭，“因為你是他教過這麽多學生中，唯一一個敢這麽做的，所以不免對你格外偏愛了些。”

楊一葉不解，“這是什麽道理，不應該讨厭我嗎？”

季則修：“可能，你正好對上他脾氣了。”

略一停頓，他又補充，“就比如我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