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宮內早孕?
明越的耳朵嗡鳴不止,他甚至感覺到肚皮上的那只手僵硬了一瞬。
他幾乎是垂直坐起,半眯着眼看向柳嫣:“你剛剛說什麽?”
柳嫣的視線仿佛定格在了屏幕上,幾秒後才轉動轉椅,迎着他盛氣淩人的目光說道:“雖然我也有點難以消化,但這超聲顯示,你肚子裏确實已經孕育出一個小生命了。”
B超能看見胎心和胎芽,證明孕囊已經存活,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查甲功、HCG和孕酮等。不過看明越現在的狀态,很明顯他是不會配合的。
柳嫣的話仿佛一記重錘,不遺餘力地砸在明越心口處,幾乎把他的胸腔鑿得血肉模糊。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聽不清周圍的任何聲音,就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在這一刻停滞下來。
仿佛……他被這個世界給抛棄了。
樓時景去握他的手,在沒有遭到拒絕時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攬進懷裏。
柳嫣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此刻她也沒必要再說官話:“你們放心吧,今晚的事我會守口如瓶,儀器上的記錄我也會銷掉。”
頓了頓,又道:“根據孕囊大小來推測,這個小生命大約存在有五六周的時間了,你們記得是哪一天受孕的嗎?”
如果是正常育齡女性,她會依據對方的末次月經來推測孕周,但是這個方法在明越這裏行不通。
樓時景不假思索地回應道:“八月四號。”
那天是七夕,也是明越的生日。
當初前往長白山時,陳禺偷偷替他們備了三盒安全用品,樓時景也是在抵達酒店後收拾行李時才發現的。他覺得以他和明越之間的關系糾葛,大概率是用不上這些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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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後來不僅用上,還全部用光了。
所以在啓程的前夜,他們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
無論是在溫泉池還是床上,一次都沒有。
柳嫣依據他所述的日期算了一下孕周,後面又和樓時景說了些什麽,明越沒有聽清,也沒心思去聽,此刻他腦海裏不停地回蕩着「宮內早孕」和「肚子裏有一個小生命」這兩句話,如同魔咒般揮之不去。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坐上副駕駛的,以他的性子,在得知這個荒唐的消息後勢必會大發雷霆,就算砸毀整個彩超室也不為過。
可是他并沒有這麽做,甚至忘了去懷疑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般,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璀璨的燈光落在車頂,卻照不進車廂內。
明越靠在座椅上,面色比墨空中那輪銀盤還要慘白。
樓時景替他系好安全帶,然後去握他的手,卻猛然發現纖長的十指冷如堅冰,如同剛從冰窖裏撈出來似的。
明越的雙眼像是失去了光澤,空洞洞地投向停車場,偶爾有夜風吹過,撩開微卷的長發,直到發絲覆上睫羽時他才下意識眨了眨眼。
漂亮的紅玉脖鏈随着喉結的滾動而上下起伏着,過了好久,明越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淡而淺的弧度,在皓月繁星的秋夜中顯得格外涼薄。
樓時景心中一緊,窒悶的感覺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讓他倍感難受。
許久之後,車輛駛回未央館,明越來到主卧的露臺上,挑了處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靜靜坐着。
渝城已經不複此前的酷熱,入夜後涼爽舒适。
微風從梧桐林拂過,攜來幾分草木清香。夜深人靜時,連聒噪的秋蟬都隐匿在樹叢中,停止了它們的喧嚣。
樓時景在他身前蹲下,細聲哄道:“很晚了,去洗澡睡覺吧。”
明越擡眼,自幽暗的光影裏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腦子裏現在還是空白的,除了被檢查出懷有生命之外,最大的震愕莫過于他肚子裏懷了樓時景的種。
明越咬緊牙關,嘴裏泛着微苦的味道。
樓時景迎着他冷冰冰的目光,心驀地下沉了幾寸。
兩人相識八年,樓時景對明越的性格了如指掌,飛揚跋扈、桀骜不馴,是個不肯吃虧的主。
可是他今晚沉默得太久了,久到讓樓時景心緒不寧。
一陣風吹過,打破了這片寧靜的氣氛,明越張了張嘴,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聲音艱澀,仿佛從胸腔內震出來的。
樓時景說:“昨天中秋宴上,媽和二嬸的談話裏提及了二妹懷孕的事,和你現在的情況一模一樣,所以我就有點懷疑。”
“可我是個男的,你為什麽要把那些東西往我身上代入?”
樓時景被問得啞口無言,半晌後啞聲開口:“對不起。”
“你惡心我嗎?”明越凝視着他,忽然勾起唇角,“會不會覺得我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樓時景眼裏閃過一抹錯愕的神色,急切地去握他的手:“我從沒這樣想過。”
明越笑着抽回手:“你走吧,不要出現在我眼前,讓我冷靜冷靜。”
樓時景深深地看了他兩眼,遲疑片刻後起身往外走去。
在他推開玻璃門時,明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個孩子我不會留下來的。”
門框上的指節微微泛白,男人睫羽低垂,掩住了所有情緒。
靜默幾秒後,他淡聲開口:“好。”
樓時景昨晚一宿沒睡,已經很久不抽煙的他竟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抽光了一整包香煙。
他和明越有過協議,禁煙。可是愁緒積壓在心裏難以發洩,只能用煙草來緩釋和麻痹。
協議協議……這個混蛋把過去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卻唯獨對協議裏的內容格外上心!
天亮之後,樓時景連早餐也沒吃就急匆匆地出門了,只是在臨行之前叮囑鄧嫂,等明越起床後就給他準備些清淡偏酸口的食物。
今天是中秋假的第二天,不必去公司報道,但是他需要往聖娅婦兒醫院跑一趟。
昨天晚上明越說過不會留下這個孩子,雖然這個答案早在預料之中,但樓時景的心還是疼了很久,縱然男人生子有悖天道自然,然而……那畢竟是他們兩個的骨血。
無論如何,他都會尊重明越的決定。
聖娅婦兒醫院是私立醫院,院內環境清幽雅靜,每一層都設有獨立的會客室。
柳嫣替樓時景倒了一杯熱咖啡,随後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明越這種情況我是頭一回遇見,他的生理構造和其他男人沒有任何區別,也不屬于醫學上的「雙性」定義,唯一能用科學解釋的就是腹腔內細胞異變引發的生理性性征激增,致使雌性/生/殖系統在體內二次發育并驅漸成熟,這才導致精/子可通過附着于腸/道壁上的微小導管傳送至子/宮內,從而受孕。
“嚴格來說,這種細胞異變引起的生/殖系統二次發育屬于病理性生/殖畸形,不過他的子/宮附件是後天形成的,并非一出身就有,是極其罕見的病例。唔——雖然罕見,但并不代表沒有,幾年前國內就有過一個類似的病例。”
樓時景問她:“那位患者也曾懷孕?”
“嗯,懷過。”
“結果如何?”
“死了,”柳嫣垂下眼睫,“是自殺的。”
樓時景聞言一怔,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這種事情不管發生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如同晴天霹靂,要徹底接受簡直比登天還難。
柳嫣繼續說道:“後天發育的子/宮與女人體內的大為不同,沒有經驗的醫生根本不敢輕易為他進行手術,且手術風險極大,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最後患者承受不住壓力,選擇了結束生命。”
樓時景聽完她的話,搭在膝上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如果明越也……
柳嫣見他面色蒼白,不禁擔憂道:“樓時景,你沒事吧?”
樓時景回神,輕輕搖頭:“沒事。”
“所以,明越的決定是流掉這個孩子?”
“嗯。”
柳嫣皺了皺眉:“他沒有産/道,無論是藥/流還是人/流都無法正常排出,若想拿掉孩子只能行開腹手術。然而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國內沒有任何一位婦科或者産科醫生敢做這個手術,一來是沒有手術病例可供參考,二來是我們所接觸和掌握的知識裏,确實沒有關于男性生子的論證和敘述,經驗匮乏,無從下手。”
樓時景怔然,面上也不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色。
“國內雖然沒有相關的病例記載,但是國外有。”柳嫣的話仿佛一根救命稻草,捆住了樓時景支離破碎的心髒,“三個月前,Y國的醫媒曾在臉書上發表過一篇關于男性産子的報道,其數據由Y國克裏斯汀皇家醫院公布,且該男子是近幾年唯一一位手術成功的案例。Y國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技術,如果明越去那邊做手術,成功率會高很多。”
話說至此,柳嫣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明越的姐姐不是在Y國嗎,她好像也是一位産科醫生,想必對這件事有所了解。”
樓時景眸光微動,沉默片刻後說道:“謝謝了。”
柳嫣笑道:“當年渝城一中的天之驕子,竟也有犯難的時候,我能說你這是遇到命裏的劫數了麽?”
樓時景低頭飲下幾口咖啡,苦澀在唇齒間蔓延,許久後才留下一片回甘。
“明越昨晚雖然做了B超,但這只能用來初步判斷胚胎是否存在及存活。”柳嫣又道,“他現在孕吐嚴重,營養肯定跟不上,需要進一步做抽血檢查,以便補給相應的微量元素及營養攝取。另外——前三個月是打掉胎兒的最佳時間,你們需要好好商量,如果下定了決心,就需要盡快出國把手術給做了。”
後續柳嫣又向他交代了一些早孕期的注意事項,樓時景沒有在醫院逗留,心裏記挂着明越,擔心他情緒失控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很快便回到了未央館。
明越昨晚在露臺上坐了很久,直到淩晨三點才回房睡覺,眼下正睡得香甜。
居家拖鞋踩在地毯上并不會弄出什麽動靜來,然而樓時景合上房門後還是放低了腳步聲,輕手輕腳地來到床前。
大少爺側身向外,懷裏抱着樓時景的枕頭,睡姿不太優雅。一雙眉頭擰得緊緊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平它。
妊娠反應有一周左右了,明越無法正常進食,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兒,那截腰凹在睡衣裏,仿佛稍有不慎就能把它給折斷。
樓時景小心翼翼地握住明越的手,指腹觸上那枚婚戒,素來冷峻的眉峰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溫柔。
八年的時光彙聚成一條涓涓細流,徐徐淌進心間。
他想,明越或許真的是他命中的劫數吧。
作者有話說:
除了孩子是真的,通篇內容都在胡說八道,主角的生子設定有參考「假兩性畸形」這個概念,請勿用醫學來辯駁!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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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