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淩晨的聖娅婦兒醫院寂靜無聲, 只有少數病房還亮着燈。

樓時景用自己的外套裹着明越,将他抱入單人病房。

懷裏人高熱不退,臨出門前換掉的睡衣此刻又被熱汗浸透, 長發濕答答地貼着面頰,連呼出來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柳嫣送來一顆對乙酰氨基酚,叮囑道:“這是B類藥,妊娠期可以适量服用。給他服下後繼續用物理降溫法降溫, 我去通知檢驗科的人來抽血化驗, 你安撫安撫他。”

“好。”

明越燒得很厲害,精神有點萎靡, 只能遵從他的指令張嘴咽下藥丸。

樓時景迅速替他脫下睡衣, 用溫水擦拭身子,随即更換上病號服:“越越, 檢驗科的醫生馬上來給你抽血,今晚咱們走得急, 沒有通知尤主任,所以一會兒你不要發出聲音, 以免被人聽出什麽來, 可以嗎?”

明越稀裏糊塗地點頭, 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很快,病房門被叩響, 樓時景拉上床簾, 适才說道:“進來。”

檢驗科值班的是個女醫生,進入病房後怔了一瞬,随即來到病床前:“把手伸出來。”

一只纖瘦白皙的手臂自簾後伸出, 醫生為他紮上止血帶。

或許是橡膠管勒得太緊的緣故, 高燒不退的人下意識皺緊了眉梢。

樓時景知道他怕疼, 擔心采血時會忍不住發出聲音,當即俯身,輕輕吻在他幹澀的唇瓣上,并用另一只手按住那只即将被采血的臂膀,以免他掙紮。

原本只想分散明越的注意力,卻不料這個小笨蛋居然十分配合,張嘴去啃咬他的唇,甚至不忘用舌尖去翹齒關。

樓時景沒想在這個時候占他便宜,只順着他的力道輕輕打開齒關,任由他笨拙地深探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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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采完血,正準備在真空采血管上寫下病人的名字,柳嫣立刻對她說道:“病人是我親屬,我随你一起去檢驗科等結果。”

這種走後門的行徑在醫院裏并不罕見,檢驗科的醫生也沒多問,收拾好物什離開了。

柳嫣給明越的腹部綁上胎心監測儀,并叮囑樓時景要不停地替他擦拭頸側、腋下、腹股溝等處的大動脈降溫。

床簾只拉開了一半,恰到好處地遮住了白熾燈的光芒。寒冬深夜,最是寧靜,唯有胎監儀的聲音不斷回響在病房內,不至于讓空氣凝固。

明越最初閉目是因為承受不住腦袋昏沉帶來的眩暈感,卻不知在何時睡過去了,只依稀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脖子和腋下以及大腿/內/側游走,微微發涼,正是他燙熱不堪的肌膚所渴求的溫度。

窸窸窣窣間,好像有兩個人在交談,說什麽白細胞,中性粒細胞,B類藥等等,明越聽不真切,只能遵循本能,徹底熟睡入夢。

淩晨四點,高熱退去。

明越嗓子幹得直冒煙,眼皮還未睜開就開始嚷嚷着要喝水。

樓時景立刻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懷中,随即送上插有吸管的水杯:“溫水,不燙。”

明越一口氣吸光,眼珠子轉了轉,問道:“這是哪兒?”

“醫院。”

“我為什麽在醫院?”

樓時景摸了摸他的額頭,确定高燒退下來了,這才用不善的語氣同他說話:“我以為你只有在喝酒之後才會忘事,沒想到發個燒也能把你的記憶給删除。”

那雙纖長的睫毛不停地扇動着,回憶片刻後才嘟囔道:“好像确實發燒了,我還夢見自己在一個類似火焰山的地方,然後……”

然後向樓時景求救。

“還難受嗎?”

“不了。”

微頓片刻,明越問他:“聽說發燒對寶寶不好,孩子怎麽樣了?有沒有出問題?”

樓時景安撫道:“寶寶沒事,胎心也很正常。柳嫣說下周就可以做大排畸了,到時候就可以詳細查看寶寶的情況。”

說到這裏,樓時景的神色暗了暗,似是不悅:“你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重感冒的?”

明越眨了眨眼:“感冒?”

猛然間想起昨天午間和樓時景打完電話就睡着了,休息室裏沒有開空調,被子也忘了蓋,最後由于鼻塞嚴重呼吸不暢才被迫醒來。

當時他并沒覺出有何異樣,便未在意,傍晚随沈默去涮了火鍋,想必最後被辛辣食物刺激,才會在夜裏發高燒。

他心虛地埋低腦袋,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

樓時景深深地看了他兩眼,伸手攏去他面頰的頭發:“你還記得發燒時說過的話嗎?”

明越聞言擡頭,不解地看着他:“什麽話?”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本想在那句「我不讨厭你了」上面稍加潤色,但稍加思索後,他幹脆閉口不談。

——話說出來之後這個大少爺反而不會承認,既然如此,還不如吊足他的胃口,這樣一來明越就會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果然,他的沉默換來了明越心急如焚的問話:“我到底說了什麽?”

樓時景斂眸,神色暗淡無光。

明越忍不住戲谑道:“莫不是說了「以後孩子歸我,你沒有資格見孩子」這種話?”

樓時景不說話,仿佛默認了。

明越:“……”

我真這麽說了?

不管兩人之間如何水火不容,樓時景始終是孩子的爸爸,有資格也有義務疼愛孩子。

即便将來他們倆離了婚,也割舍不了樓時景和寶寶的父子情分。

明越覺得自己這波有點理虧,完全是無理取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

樓時景輕輕嘆息一聲:“睡覺吧。”說罷走向窗前的皮沙發,側身躺下。

沙發容不下他修長的雙腿,只能用力蜷縮着,薄薄的毛毯蓋在身上,仿佛……天橋下的流浪漢。

明越忽然生出恻隐之心,張了張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占理:“有點冷,你過來給我暖暖被窩。”

樓時景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

但是并沒有往床前走來,而是去到門口,調試空調開關。

“呃……”明越氣得牙疼,“我不過是發燒說的胡話,你幹嘛要當真!還玩起了欲擒故縱的把戲,愛睡不睡!哼!”

話畢躺回被褥中,留給對方一道清瘦的背影。

很快,他又氣鼓鼓地補充道:“以後都別上我的床了!”

樓時景勾了勾唇,俯身親吻他的耳垂:“床太小了,我怕擠着你和寶寶。”

明越挪開幾寸,不想被他觸碰。

“別生氣了,我這就來給你暖床。”

“不需要了,睡你的沙發去!”

“寶貝。”

“誰是你的寶貝,別亂叫!”

此番明越因感冒受涼引起了高熱症狀,血檢結果排除了宮內感染及泌尿系統感染的可能性,最終确定為上呼吸道感染,且胎兒心率維持在154次/分,不存在宮內缺氧的情況,暫時緩解了緊張的情緒。

為了避免他反複發燒,樓時景徹夜未眠,直至天明後才撐不住,摟着明越熟睡過去。

柳嫣昨晚值班,原本可以在科室睡個安穩覺,經過明越這麽一折騰,她幾乎也是一宿未眠,早上趕在交班之前又去醫院食堂買了兩份略清淡的早餐送往東面那間單人病房內。

護士站圍着一群漂亮的小護士,正在對52床的病人加以揣測。

“那裏面住着什麽大人物,柳醫生居然親自服務,連測血壓血糖的活都包攬下來了。”

“佳佳你昨天晚上值夜班,知道裏面是誰嗎?”

“是帥哥!”那個名叫佳佳的護士有些小興奮,“昨晚有個長得特別帥的男人,懷裏抱着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褐色卷發,皮膚特別白,雖然戴着口罩,但我敢打包票,那一定是個美人!美女配帥哥!”

“美女不就是讓人欣賞的麽,關在裏面都不讓我們瞧一瞧,小氣着咧。”

“就是就是,私底下金屋藏嬌也就罷了,在産科這種地方還有藏着,太不夠意思了。”

高燒退去後,感冒症狀便開始顯現出來。

明越不停地流着清鼻涕,一怒之下索性用衛生紙把鼻孔堵住了,除了用嘴說話之外,還需要用嘴呼吸。

柳嫣将打包而來的早餐放在小桌上,笑道:“你們記得把門鎖好,咱們科室裏的姑娘對這間病房充滿了好奇,難保不會有膽子大點的進來試探。”

明越擡頭,眉頭擰得緊緊的:“我還要待多久?”

“你昨晚燒得很厲害,需要持續觀察,确保不會再出現高熱的情況才能出院。”

“還要抽血嗎?血糖呢,要紮幾次手指?”

他怕疼,無論是抽血還是紮手指測血糖,這種疼痛都是他無法忍受的。

柳嫣:“你的血糖是正常的,暫時不需要紮手指了。不過後續的産檢還是會有測血糖這一項檢查。”

後續的事後續再說,将來肚子上還要挨一刀呢。明越想通之後接過粥盒,開始悶頭吃早餐。

因為他的事,柳嫣只能留在科室裏休息,随時保持警戒。

明越不用去公司上班,就在病房裏鹹魚躺。樓時景似乎有忙不完的事,他給陳禺打了個電話,讓他去未央館取來了筆記本電腦,以做臨時辦公之用。

陳禺此前往未央館送過嬰兒用品,眼下站在聖娅婦兒醫院住院部大樓前,整個人如同被天雷擊中,三觀幾乎碎了一地。

老板他……

樓時景來到一樓,從他手裏接過電腦包,沉聲說道:“今日的事……”

“我眼瞎耳聾,什麽也不知道!”陳禺立刻擡頭望天。

樓時景沒再說什麽,轉身走向電梯口。

陳禺:突然為明少爺不值。

回到病房後,樓時景坐在桌前開始線上辦公,偶爾和公司下屬進行視頻交接,比他坐鎮公司時還要忙碌。

明越坐在沙發上,一邊吃着甜點一邊打游戲。

他已經好久沒有玩過游戲了,僅僅是更新就花了半個小時。

為了不影響樓時景工作,他特意将游戲調成靜音,玩了好幾把才找回感覺。

病房裏的溫度有點低,明越的雙腳開始發涼,他下意識往樓時景身側靠近,手上忙着壓槍,雙腳開始蹭上男人的大腿,漸漸地往對方腹部拱去。

樓時景正連着視頻,眉梢猛然擰緊,屏幕裏的下屬立刻坐直身體,連眼皮也不敢眨一下。

明越繼續跑圈,腳丫子靈活地挑開男人紮在皮帶下的衣角,很快便擠了進去。

腹肌線條迅速變硬,屋內的空氣似乎開始變質。

明越無暇顧及,只覺得肌肉傳來的滾燙溫度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熱源,舒服極了。

樓時景下颌線緊繃,額角青筋乍現。

下屬:“……”我一個字都沒說,但是樓總好像很生氣。

四十分鐘後,線上辦公總算結束。樓時景關掉視頻,視線瞥向那個蜷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青年,滿腔怒火無處可洩,最後懲罰似的握住那雙緊貼他腹部的腳踝,暗自罵了一句「沒心沒肺的小混蛋」。

在醫院觀察了一天,明越除了咳嗽流涕之外再無發燒的跡象,臨出院時,柳嫣叮囑明越務必要多喝熱水勤泡腳,萬不可讓感冒加重,以免引發肺炎。

鄧嫂對治療感冒頗有心得,給他熬了一碗濃烈辛辣的姜湯,發熱解表、溫中散寒,明越的咳嗽很快就得到了緩解。

“早知道鄧嫂這麽厲害,前天晚上就該讓她起床幫我熬一碗姜湯的,害得我在醫院挨了兩針!”

樓時景将盛有熱水的腳盆放在他身前,随即蹲下,一邊卷起他的褲腿一邊把那雙白淨的腳丫子放進熱水裏:“你當時燒得不省人事,幾乎快要驚厥了,若不及時把你送去醫院,恐怕早已一屍兩命。”

明越往椅背上靠去,挺着半大的孕肚對他翻白眼:“還不都怪你,若不是和你打電話,我哪能忘記蓋被子。”

樓時景被他蠻不講理的态度氣笑了:“秋後算賬可不是像你這麽算的。”

明越扭過頭,徹底不搭理他了。

熱水漫過腳踝,加速了血液循環,對治療感冒有顯着的改善。

在他泡腳之際,樓時景趁機給他做按摩,沿着足底按向腿腹,頗為解乏。

許是他真的按對了穴位,明越絲毫不覺麻癢,反而十分享受,即使那雙布有薄繭的掌心偶爾掠過敏感的腳踝,他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最近腳還抽筋嗎?”樓時景問他。

明越搖頭:“補鈣之後就得到了緩解。”

他的皮膚特別白嫩,泡了不足十分鐘就開始起皺,樓時景立刻取來毛巾,道:“把腳提起來。”

明越垂眼看着男人,幾秒後依言擡腳,卻沒有把腳送進對方手裏,而是緩緩伸出,踩在了那塊堅實的胸膛上,黑色衣料頓時留下一個深色的水印。

“我對你的服務很不滿意。”明越挑眉,唇角微彎,“你的工號是多少,我要投訴你。”

握住毛巾的手頓在當下,樓時景輕掀眼皮,看向居高臨下的大少爺。

須臾,他握住大少爺的腳踝,用力捏了一下。

明越迅速咬住嘴唇,沒讓自己發出可恥的聲音來。

“混蛋!你是不是玩不起!”

樓時景眉眼深邃,語調沉沉:“既然這樣,不如讓我為明大少爺再來一項特殊的服務?包您滿意。”

明越抽了抽腳,未果,于是繼續罵道:“不需要!你這個變态,趕緊放手!”

樓時景果真放手了,起身走向衣帽間。

明越疑惑地看着那道背影,很快,男人折回,手裏似乎還握着什麽東西。

他微微俯身,擡起明越的左腳,将手裏的東西系在瑩白如玉的踝骨處。

——是一只系着小金鈴的腳繩。

紅繩觸上皮膚,輕輕磨着踝骨,一股麻/癢的感覺沿着腿腹迅速上竄,讓明越登時漲紅了臉:“你……你給我系這個幹什麽!”

樓時景往他耳畔湊去,聲音極淺,仿佛呵氣而成:“每次你的腳挂在我臂彎時我都在想,如果上面有個鈴兒,又會是怎樣的場景呢?”

作者有話說:

更晚了,抱歉。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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