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邊承言這輕飄飄的發言下來, 整個卡座氣氛瞬間安靜僵硬了起來。

沒幾秒，聞聲趕到的酒館侍應生終于使得這僵局有所緩和。

“先生，請問發生了什麽事了？”

侍應生一眼看見滿地的玻璃碴，以及桌角的血跡, 他不敢多看只是低頭這樣問。

“沒事, 有人醒酒而已。”邊承言轉頭看向侍應生, 聲音壓低了些, 沒有半分不自在, “讓其他侍應生過來打掃一下。”

侍應生非常識趣地沒有追究卡座裏滿頭血的人, 支吾着下去了。

邊承言淡然自若地拿起放在一邊的棒球帽，背着單肩包, 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看不如就結束今天的聯誼吧。對了，這桌我買單。”

沉默半晌, 幾個和邊承言關系好的男生這才打着圓場和衆人嘻嘻哈哈幾句。

女生這邊毫無意外皆将目光移到方之沐身邊, 暗自揣測着他們的關系。

林恩伸手安撫着拍了下方之沐的肩膀, “你沒事吧？”

方之沐握住林恩的手搖搖頭, “沒事，我換一下。”

“你別有太大心理負擔, 畢竟是他先酒後發瘋, 邊承言他應該只是看不慣，不一定是為了你。”

林恩似乎猜到了方之沐內心的想法, 這樣安慰道。

方之沐想要擠出個笑打趣一下，但卻沒能成功。

她擡眼，看見邊承言撐着吧臺的桌子，颀長雙腿曲着, 一面結賬一面和調酒師談笑風生，仿佛方才的事情和他沒有半分關系。

“好了好了，既然我們邊老板都結賬了，咱們呢互相看不上的帥哥靓女們先各回各家吧。”

Advertisement

組織聯誼局的學長清了清嗓子，刻意讓自己看起來表情輕松，“互相看得上的趕緊互相幫助加個微信，該發展發展昂！”

他說完也不敢看衆人臉色，和另一個男生攙扶起發酒瘋的男生兀自出去了。

方才突發的事故下去，在座早就沒人有什麽心思了，紛紛結伴約網約車準備離開。

酒館門口，柳楓璐臉色蒼白地看向方之沐和林恩，不太适應似的問道：“我們一起回去吧。”

林恩剛想點頭，卻聽方之沐道：“你們一

起回去吧，我有點事。”

林恩和柳楓璐沒忍住對視一眼，不說也知道方之沐要做什麽。

林恩拉住方之沐，語氣打趣，“邊承言火氣挺大啊，你晚上小心點哦！”

“不是，我只是——”

方之沐咽下反駁的話，不說話了，轉身又回了酒館。

“也不怕死。”

柳楓璐小聲嘟囔了句。

林恩看着方之沐的背影笑了下，話音懶散，“我看你是你不識趣。”

“你什麽意思啊？！”

柳楓璐話音不滿。

“嗡——”

林恩手機震動了下。

她看了眼手機，驚呼了聲，“哎！車到了！”

明明結完了賬，但邊承言仍然坐在吧臺上，手裏拈着一杯酒，和調酒師聊着什麽似的。

方之沐走近了幾步，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這款酒下了，果味雖然足但是度數太大了，後勁也大。”

“可是這款酒銷量一直很好啊——”

“沒有可是，我不想有天警察和記者來采訪我對于某些社會事件有沒有頭緒。”

調酒師像是被逗笑了，連聲道：“好好好，老板你別說了。”

方之沐腳步頓住。

啊，原來邊承言是這家酒館的老板，難怪這麽大的動靜卻直到結束才有人來，難怪他嚣張得像是自己家一樣。

“老板，好像有人找你。”

調酒師注意到方之沐，提醒邊承言。

方之沐回過神來，一擡頭，對上邊承言的眸子。

他眼神閃過錯愕，似乎沒想到方之沐還會回來，下意識起身，話未出口便伸手摸了摸帽檐。

好幾秒，邊承言又壓低了下帽檐，戲谑輕松的調笑響起來了，“小學妹怎麽回來了。”

他的外在形象似乎總是矛盾的，

方之沐這樣想着。

她道：“剛才的事，想和你聊一下，方便嗎？”

邊承言的手插在口袋裏，低頭看了眼另一只手的表，又道：“剛好我司機快到了，一起回去吧。”

這是默許了。

不知道是默契還是尴尬，兩人一路沉默着上了車，并排坐在後座。

方之沐才出聲，“剛才很感謝你解圍，但是——”

“稍等。”

邊承言打斷方之沐。

他微微彎腰，不知道伸手

按下了那個按鈕。

“嗚——”

一扇玻璃擋板緩緩從前後座中間緩緩上升，單面鏡圖層和真空層完美地從視覺和聽覺上隔斷了前座和後座，但同時也讓後座兩人的距離感變得更近了些。

方之沐不太适應地打開了一點車窗，讓輕微的風吹進後座。

邊承言道：“繼續吧。”

方之沐道：“我想問，為什麽要那樣做？”

無論是出于所謂的路見不平亦或者是海王對目标魚的獻媚都沒辦法解釋他的行為，前者不該這樣粗暴，後者不該這樣激進。

邊承言的情緒變化總是如此之大，從她遇見他到現在，他總是這樣起伏不定，讓人無法揣測。

他看向方之沐，似乎在笑，似乎沒有，“發瘋不需要理由，所以沒有為什麽。”

方之沐語塞。

邊承言側過頭去，像是在開玩笑，“好歹你也是我好兄弟的遺孀，怎麽也不能讓你承受這種侮辱。”

方之沐垂眸看向自己白皙的指節，突然道：“他只是植物人，還沒死，我也算不上遺孀。”

“所以你承認你和他還是戀人？”

邊承言突然這麽問道，黑眸彎着，沒有笑意。

“你很在意？”

方之沐反問。

邊承言沉默了幾秒，移開了視線，“介意我下車抽根煙嗎？”

方之沐搖頭，“就在附近的便利店門口停吧，我去買點口香糖，嘴裏的酒味不舒服。”

邊承言搖下隔斷的車窗，對着司機道：“在附中便利店停。”

車拐彎，沿着道路筆直地行駛了幾分鐘，随即停在A市師大附中停下。

邊承言下車，拉開車門，探身看向方之沐，手下意識頂住車頂。

“我還沒有這麽冒失。”

方之沐笑了下。

邊承言也笑，兩人沒說話。

A市的師大附中是A市知名的重點高中，同時聞名的還有附中的開放式教育，方之沐便是出身這裏。

她走進附中對面的羅森。

邊承言看了眼附中門口，晚自習下課的學生們結伴出校門，附中所在的街道一片亮堂，熱鬧如白晝集市。

附中并非寄宿制，但自習室全天開放供學生們進行社團活動或者晚自習。

邊承言拿出電子煙吸了一

口，帶有糖果味道的煙霧朦朦胧胧消散在空氣中，夜晚的冷風帶着點潮氣，濕冷且刺骨。

“叮咚——”

便利店的電子門打開。

方之沐坐在門口的露天座椅上。

邊承言将電子煙放進口袋裏，坐在了她對面，卻一眼看見她放在桌子上嶄新的一包萬寶路薄荷爆珠香煙。

他挑眉，“你買的？”

“怎麽了？我不能買？”

方之沐也學着他挑眉。

邊承言搖頭，笑了聲，“可以，有什麽不可以呢。”

方之沐支着臉，有些笨拙地拆掉煙盒包裝，小心地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點燃了煙。

立時，薄薄的煙霧彌漫開來。

方之沐抽了兩口，抿了下嘴，“說是薄荷味，好像又沒什麽味道。”

邊承言靜靜地看着她，手指動了下。

幾秒後，他身子前傾，貼近方之沐。

兩人跟着一根煙又兩根手指寬的距離。

方之沐靜靜地回以凝視，絲毫不畏懼着陡然生出的暧昧卻又有些窒息的氣氛。

邊承言伸手過去，拇指擦過方之沐的嘴唇，最終停留在煙頭上。

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那顆隐藏在煙頭中的爆珠破碎。

一瞬間，冷香的薄荷味道迅速通過濾嘴充滿了方之沐的口腔，辛辣卻又冰涼的煙霧讓她腦子空白了一瞬，接着便連忙拿下煙頭劇烈咳嗽了起來。

她摁滅煙頭，伸手揉起了鼻子，眸子裏含了些水潤。

方之沐抿着嘴，腮幫子有些鼓着，她正在竭力消化掉嘴裏的冰冷辛辣，卻還是強忍着道：“這什麽東西啊？”

邊承言沒說話，支着臉看她，“爆珠煙是要捏碎煙囊的。”

方之沐想起自己剛剛笨拙的樣子和話，一時間覺得無地自容，只好說一句，“哦，這樣啊。”

涼風吹過，她肩膀抖動了下。

邊承言将鋪在自己膝蓋上的薄毯拿起，蓋在了方之沐肩膀上。

方之沐皺眉，“你什麽時候有的毛毯？”

“我上車的時候就蓋着了。”

邊承言這樣道。

方之沐“哦”了聲，兩手裹緊了身上的毯子，被他雙腿溫度溫暖的毯子使得她一時間也身體暖洋洋了起來。

她

忍不住做着小動作，抱着毯子像個小不倒翁似的晃着上半身，眼睛盯着附中門口。

好久，方之沐道：“附中是我母校。”

邊承言轉着手裏的電子煙，“嗯。”

“你知道嗎，我們附中畢業時都要匿名寫一個心願便利貼，然後會裝裱在禮堂的牆面上。”

方之沐道。

邊承言仍然撥弄着電子煙，“然後呢？”

“然後，我記得我當時的願望是——”方之沐看向邊承言，面上露出了些懷念的神情，“我偷偷寫的是成為抽煙喝酒燙頭紋身的非主流女孩，要做個壞人，還要談好多戀愛，要自己住，要通宵打游戲下副本。”

邊承言對上她的目光，“然後呢？”

方之沐道：“沒有然後，我畢業後發現，煙不好抽，酒不好喝，燙頭不好看，紋身又怕痛。當壞人良心不讓，談戀愛遇不到喜歡的人，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款游戲玩了兩天就膩了，最終也只做到了自己住。”

她道：“曾經渴望的新鮮自由不過是漫長的無聊生活的開頭。”

方之沐的眸子卻鎖住了邊承言，輕聲道：“你說是嗎？學長。”

邊承言身子後仰，那雙冷卻美的桃花眼裏閃爍了下，嗓音卻有些沙啞，“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柿子吃多了上吐下瀉，今天會再補一章更新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