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年幼時,他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可娘親和譚媽媽都告訴他,他是丞相的孩子。

所以他一直以為宋星河讨厭他的原因,僅僅是他不喜歡自己的娘親,連帶不喜歡自己,現在才發現,原因并沒有那麽簡單,他根本不是宋丞相親生的。

宋嘉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五指收攏,将書信揉成一團,娘親啊娘親,你騙兒子騙的好苦。

虧他年少時還那麽在乎宋星河對自己的看法,渴望他能像疼愛其他孩子一樣疼愛自己,哪怕一點點也好,可惜宋星河連正眼都不看他。

他只覺得一切都很荒唐。

更想不到的就是,他那個向來端方自持的娘親會做出這等違背禮法之事。

宋嘉言起伏的思緒很快便平複下來。

他現在已經坦然了,他對宋星河沒有任何期待,只有恨。

不做丞相的兒子也好,至少他跟她不用再做名義上的兄妹。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歡她。

宋嘉言将手掌攤開,書信呈現在眼前,他的手捏着書信一角,又緩緩的将揉皺的東西,一點點的撫平。

原來沈景派人去殺譚媽媽便是為了這個事,連他都被蒙在鼓裏,他真的很好奇,沈景是怎麽知道的。

他将書信放回懷中,臉上的神色一點點的恢複平靜。

昨夜裏,宋姮終于将給宋嘉言做的袍子做好了,今日她有空,正好給他送過去,聽說沉雨院來了許多人,她正好可以趁着這次機會去看看。

沉雨院內,宋嘉言正在同譚媽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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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言挑眉看了她一眼,關切問道:“昨夜媽媽睡得可還好?”

譚媽媽臉上露出溫和之色,她道:“托公子的福,老奴睡得很好。”

宋嘉言道:“有句話我想問媽媽?”

譚媽媽溫聲道:“公子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便是。”

宋嘉言銳利的眸光看向她,他道:“我想問媽媽,我的生辰到底是哪一日?”

譚媽媽對上他的鋒利的眸光,只覺得自己仿佛要被他看透一般,事情已經瞞不住了。

譚媽媽嘆了一聲道:“公子的生辰是四月二十六日,您是在露園出生的。”

宋嘉言神色一冷,道:“那五月十五日在相府出生的又是誰?”

譚媽媽如實說道:“是老奴的兒子鐵山。”

當年姑娘跟老爺因白姑娘的事情吵架,心情不好去別院小住,意外救下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在別院養傷期間和姑娘做下荒唐事,姑娘已是有夫之婦,并不想跟男子繼續,便果斷的斬斷兩人的關系。

原本這事情只有姑娘和她知道,以為瞞着不說就永遠都無人知曉,誰知沒多久姑娘被查出已經懷了一個月的身孕。

姑娘并不想失去這個孩子,無奈之下只得铤而走險,與相爺同房,過一個月後再公布懷孕之事。

等到臨盆的那個月,姑娘去了露園,那時相爺正寵愛林氏,并未因姑娘懷了第一個孩子而格外重視她,她要去露園便讓她去了。

四月二十六日,宋嘉言在露園出生,許是老天憐憫夫人不受夫君寵愛,姑娘在生大公子之時格外順利,宋嘉言降生後,便在露園待到滿月才秘密送回宋府,幾天後,她的鐵山在相府出生了。

那天相爺被林氏纏住,并未來姑娘的院子,衆人只看到一盆盆的血水從裏頭被端出來,卻不知生孩子的并不是姑娘,而是她。

宋嘉言出生後,旁人都瞧見他比其他孩子要生的大一些,難怪夫人生他時格外辛苦,卻不知那時宋嘉言已經滿月了。

當時,姑娘用這種方法的确瞞過了所有人,可誰也沒想到“大公子”出生那一夜相府的祠堂會起火,沒幾日後相爺從馬背上摔下來,他被人傳是“災星”,相爺竟然也信以為真,對自己的嫡長子不理不睬。

當宋嘉言聽她說完後,一點點冷笑浮上他的嘴角,原來如此,娘親可真是良苦用心,可她費盡心機,卻沒有算到哪怕他的身份天衣無縫,宋星河還是不喜歡他。

兩人剛說完,宋姮便來了,到了房內,宋姮嬌聲喊了句:“哥哥。”

她平日裏随意慣了,這會也沒什麽拘束,也沒有留意在一旁的譚媽媽。

宋嘉言臉上的冷色在看到她進來的一瞬間盡數收斂,“姮兒來了。”

譚媽媽趕緊起身,朝宋姮福了福身子,宋姮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心想這便是譚媽媽吧,她道:“免禮。”

譚媽媽擡起頭來,不經意間看到宋姮的臉,她頓時愣住了,張嘴喊了聲:“白……白姑娘!”

宋姮的眸光在她臉上一頓,見譚媽媽微胖的臉龐上已經有了許多皺紋。

不是在老家享清福嗎?為何又突然回來了?

見譚媽媽顯然是将她認錯了,她微微一笑,正要解釋,這時宋嘉言說道:“譚媽媽,你認錯了,她不是白姑姑,她是府上的四姑娘。”

譚媽媽見宋姮生的絕美,和白茉兒很像,卻又不是一模一樣的,她最多二八年華,青春靓麗,這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她忙道歉道:“四姑娘,對不住,老奴認錯人了。”心裏卻在想,這四姑娘長得和白姑娘如此像,定然與白姑娘有關系。

宋姮瞧着譚媽媽認出她是“白姑娘”後,震驚中摻雜了幾絲厭惡,她似乎并不喜歡自己的娘親,宋姮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她道:“無妨,不知者不罪。”

宋嘉言對譚媽媽說道:“你先下去吧。”

譚媽媽告退。

人走後,宋嘉言擡眸看她,神色溫柔道:“怎麽忽然來了?”

宋姮黛眉一揚道:“怎麽我不能來麽?哥哥有客人便不歡迎我了?”

宋嘉言眼底殘存的絲絲陰霾終于化開,他笑道:“怎麽不歡迎,你才是這裏的女主人,你想來随時都可以來,她們只是客人而已。”

宋姮開玩笑般說道:“我适才遠遠瞧見一個姑娘正往這邊探頭呢,不知是否也是哥哥的客人?”

宋嘉言很快就意識到她說的姑娘指的是誰,看來還是不能将譚媽媽一家子安置在沉雨院,免得他家的小醋壇子不高興。

宋嘉言道:“那是譚媽媽的女兒,改日,我讓她們搬去露園。”

宋姮其實也只是随口說說,沒想到宋嘉言會當真,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宋嘉言如今是她的男人,她可不想讓旁人惦記着。

宋姮不在繼續這個話題,眨眨眼道:“哥哥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哥哥要不要試一試看?”

宋嘉言心上的陰霾散去了不少,宋姮就是他的小太陽,只要她出現,他的世界就有了陽光。

宋嘉言起身道:“我們去裏間換。”

宋姮點了點頭。

兩人到了裏面,宋嘉言張開雙臂,他今日穿着象牙色直身,外頭披着鶴氅,宋姮來到他身前,先擡手給他解掉身上的鶴氅,接着松開玉帶鈎,再将裏間的直身脫下來。

她将新做的圓領袍子展開,從後面套在宋嘉言的身上,須臾,她又繞到前方來,給他系領口的盤扣。

宋嘉言低頭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雪白小臉,烏黑的長睫輕輕的跳動,紅唇映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的明豔,她此刻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賢惠的妻子。

宋嘉言想若是能一輩子這樣該多好。

若有一天她知道他的身份是皇子,她會不會讨厭他?

宋嘉言一時心情複雜,他也明白,就算他成了皇子,宋姮也未必會答應嫁給他。

宋姮替他穿好後,擡起頭來,見宋嘉言一臉沉思,“哥哥在想什麽?”

宋嘉言這才回過神來,對上她的視線,他道:“沒想什麽。”

宋姮一笑:“哥哥去照照鏡子,看姮兒做的衣裳可合身?”

宋嘉言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精白的蜀錦面料,衣襟,領口的寬邊處繡着着祥雲紋,手背感覺袖裏面有紋路,他将衣袖翻來一看,見裏面竟然繡了一個字,是宋姮的“姮”字。

看到這個字,宋嘉言眼底湧出些許喜悅。

他轉過身面對着西洋鏡,看到西洋鏡中自己挺拔的身影,一身精白袍子穿在身上,越發如芝蘭玉樹一般,和宋姮齊肩站着,兩人簡直不要太般配了。

宋嘉言忍不住誇道:“姮兒做的袍子真好看。”

宋姮得他的誇贊,心裏也很高興,她道:“哥哥喜歡就好。”

宋嘉言轉向她那邊,張開雙臂,将宋姮摟在懷裏,他低頭吻住她的額頭,道:“姮兒做的袍子,我以後要天天穿在身上。”

別看宋嘉言平日裏一本正經的,可當他說起情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宋姮忍不住笑了,輕輕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下,她道:“哥哥莫要開玩笑了,哪裏有人天天穿同一件衣服的。”

宋嘉言見她笑時妩媚動人,眸中水光晃動,他心頭一熱,低頭就含住她嬌豔紅唇。

兩人在房內嘻鬧了許久才出來,出來時,畫眉又瞥見自家姑娘脖子上有幾個紅印。

他院子裏還有客人,宋姮也不想久待,這便帶着畫眉,春莺離開了。

宋嘉言送她到院子裏,直看到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才轉身回來,剛走到廊下,一個人忽然從斜刺裏走出來,與他撞個正着。

對方手裏端着茶盞,此時“咣當”一聲,茶盞的蓋子晃動了幾下,滾燙的茶水從茶盞裏撒出來,打濕了宋嘉言的衣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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