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面具之下的真相

夜黑風高,長廊中打着暗淡的光芒,有幾個守夜小厮靠在梁柱邊打盹。只聽“咯吱……”一聲,有一人偷偷摸摸地打門邊出來,鬼鬼祟祟地貓腰走出碎玉軒。

甫一走出碎玉軒,四喜便加快腳步往澡堂走去。自從女扮男裝跟随傅雲樓來到這卧龍山莊之後,這沐浴變成了困擾她人生的頭一件大事兒!

四喜聞着身上隐隐散發出來的酸味,心道若不是傅雲樓今日聞着她身上的味兒有些不對勁,很是含蓄地提醒她應該去清洗一番,否則她還想忍一陣子呢!

這小厮與主人不同之處便在于,主人可以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泡在燒滿熱水的大澡盆之中,身後還有若幹個丫鬟拿着皂角,胰子伺候着。而小厮,仆人就不同了,非但沒有享受獨自沐浴的權利,還得同一衆人擠鍋爐水,委實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天差地別的待遇決定了暗地裏隐瞞身份的四喜,既不能往女澡堂湊去,也不能跑去男澡堂,久而久之,這身上的味道便實在是飄香,見不得人了!

這人有三急,只要吃喝拉撒便一定會在身體內産生一些污穢,四喜平日裏不說日日勤儉,但也算是時時清洗保持一身清爽。如今聞着身上那一陣馊味,她也有種吃不下飯的嘔吐感。

是以,她糾結半日,方才想到一個不怎麽萬無一失的法子來,那便是趁夜深人靜沒有人之時偷偷跑去澡堂之後的一池小溫泉快速刷洗一番。

話說這澡堂後的湯泉,乃是一天然泉眼,但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沒有前去泡湯的意思。大概是沒有這樣的風俗吧,四喜再三觀望了一番四周,見四周一片寂靜連一只貓兒也沒有,方才放心地褪了衣裳,小心翼翼地跨入溫泉水之中。

她曾經聽傲霜說,泡溫泉對人的身體幫助甚大,經常泡泡,無病無災。她想着,樂呵呵地從衣兜裏掏出兩枚從廚房偷偷摸來的雞蛋。

“泡過溫泉的雞蛋口味極好,比尋常白煮的雞蛋更要多了幾分香甜嫩滑的風味。”傲霜的聲音言猶在耳,四喜很是興奮地将雞蛋兜在手帕中,小心翼翼地浸在水裏。

滾燙的溫泉水幾乎将她整個人身上的所有毛孔悉數打開,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傳遍了四肢百骸。

四喜滿意地嘆息一聲後緩緩地靠在背後的石頭上,雙手合十将那乳白色的湯泉水捧起來澆在面上。

她這張多日被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實面容幾乎都快悶出疹子來了,所幸今日可以好好地解脫一番。

小溫泉隐藏在茂林之下,前方又有澡堂擋着,正值半夜,無人前來,四喜終于可以輕松地享受一番沐浴的樂趣。

然而抱着小心為上的态度,她還是不敢泡太久時間,才過了小半個時辰,她便匆匆穿了衣服将面具戴上,捧着換下的衣裳回了碎玉軒。

遙遙望見碎玉軒那長廊下的微醺光芒,幾個守夜小厮依舊熟睡不已。四喜慶幸不已,小心翼翼摸回房間,輕輕地推開了自己卧房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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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晚上,整個人真是又累又困,四喜打着呵欠腳步虛浮地往床上撲去,孰料卻被那直蹦蹦立在床前的一道黑色身影吓得大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燈霎時大亮,四喜驚慌失措間看見傅雲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自個床前,眼下正拿着一盞燭臺,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公子,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乖乖隆地洞,她三魂被吓去了兩魂,七魄丢了四魄啊!

四喜卻不知,她從方才偷偷摸摸溜出碎玉軒,後又自以為悄無聲息溜回來的每一幕都看在了傅雲樓眼裏。

他見四喜如此慌張,只笑了笑問,“你方才去了哪裏?”

四喜愣了一下,心道一句不好。正想着以上茅廁為由将傅大灰狼好生瞞過去,誰知傅某人黑眸一眯,便從自己身上看出了些許端倪。

果真,傅雲樓端詳了四喜一會,從她尚還濕漉漉的發絲中得出了結論,“你去沐浴了?”

四喜心頭一轉,反正半夜偷溜出來沐浴的事情是瞞不住了,索性坦白了還能打消一些傅雲樓的疑慮!

于是她頗為不好意西地看着傅雲樓道,“都叫公子看到了?诶……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小的确實是跑去沐浴了。”

方才還一副嘴硬不肯說實話的精明樣,沒想到一轉眼卻老老實實地坦白了,傅雲樓眸子一眯,看向四喜的眼神越發幽邃起來。

四喜被他看得汗毛豎起,喉頭發緊,良久,才聽到他接着說,“這麽晚了不睡覺跑去沐浴作甚?”

四喜頭皮發麻,顫顫巍巍地回道,“沒什麽,忽然就是覺得想洗了。”

這姓傅的怎生如此難纏……四喜盡量讓自己不去刻意地看傅雲樓那雙幽深的黑眸,深怕露出什麽破綻來,卻聽他那頭緩緩道,“該洗之時怎麽不去洗?”

“小的有潔癖,不喜歡與他人同浴!”四喜這番胡話說得義正言辭,險些咬着舌頭。黑暗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沐浴之後,自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子若有似無的馨香。這感覺很奇特,傅雲樓悠悠地看着四喜,眉頭猛地一跳。

突然,他大步朝四喜方向走去,而四喜正納悶他為何長久不發話,這一擡頭正好對上他那雙在黑暗中猶自散發着輝光的眸子。

四喜微

楞,對于他猛然欺上來的高大身影沒有丁點防備,一只手緊緊地鉗住自己的下巴,緊接着是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等到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傅雲樓用手抵在床上,動彈不得。

“你到底是誰?”

燭火在一瞬間熄滅,四喜眼前遺留的最後景象乃是一頂色澤豔麗的幔帳……而男人附在自己耳畔,聲音低沉暗啞,如同暗夜野獸一般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危險。

一只手緩緩移向她面龐,傅雲樓的指腹在四喜的臉上細細地摩挲着。

四喜心跳加速,隔着面具的臉上已是紅暈滿天飛。此等危機情況,她竟然忘記要去反抗,她楞楞地躺着,直到傅雲樓的手找到了面具與臉部的貼合之處時才猛地彈起來,一把推開傅雲樓往門外逃去。

傅雲樓沒有防備,被她推個正着,但要抓住四喜也很方便,他只幾個縱身便将四喜去路擋住。

“不要逃了,你今日是逃不掉的。”

他清幽的聲音在黑暗中恍若嘆息,四喜只覺面上一涼,心跳便瞬間停止。

“诶——”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一般漫長,四喜緊閉着雙眼,忽聽傅雲樓一聲嘆息。

“果然是你,四喜。”

一只手緩緩地将四喜拉了起來,四喜就着月色看到傅雲樓那張冰涼的俊容,心裏頓時涼了一大片。

“傅公子……”她啞聲道。

兩人這廂對視,忽聽外頭有人大聲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傅雲樓側頭望去,見外頭人影攢動,奔走相顧,而遠方則一片火光沖天,極為駭人。他沉思片刻,放開四喜翻身下床。

“你在此處老實待着,切莫亂動。”

他見四喜欲言又止,反手一把将其壓在床上,“等回來,我再跟你算算帳。”四喜見他眼神淩厲異常,不由得将梗在喉頭的話活生生地咽進了肚子裏。

望着傅雲樓遠去的背影,四喜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這下,傅公子可算是真的生氣了。

這場從下半夜開始的走水聲勢浩大,直到次日淩晨才漸漸被一幹家丁所撲滅。傅雲樓遲遲未有回來,四喜等在房裏等得心焦,她一整夜沒有合眼,又受了驚吓,不曾想這等着等着就靠在桌上睡着了。

傅雲樓剛推開門的時候便見到四喜歪在桌上酣睡,他神色複雜地走近,見四喜原本紅潤的臉頰因為連日來的不透陽光而變得蒼白,連原本頗為結實的小身板也單薄了不少,不由得蹙緊眉頭,彎□子細細打量她。

“不是讓你回去麽?跟到這裏來作甚?”

他伸出手想要

撫摸一下四喜瘦削的臉頰,卻在半路改道拍了拍她單薄的肩頭。

“唔……”四喜睜開雙眼,見傅雲樓臉色不善地望着自己。再仔細一看,她便驚了,“公子,你怎麽了?”

眼下傅雲樓的打扮絕對不算優雅,甚至還頗有些狼狽。眼見他那一身杏色衣袍被火燎得發灰,連一向整齊地紋絲不亂的發髻也有些淩亂,且玉冠還歪歪扭扭地斜在腦門上。

看着傅雲樓臉上詭異的灰斑,四喜驚愕之餘,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公子你這樣還真是很狼狽啊!”

是以,傅雲樓的臉徹底黑成了鍋蓋,他一把擰着四喜的耳朵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陰沉沉道,“看來,四喜姑娘你還不知道你此時是處于什麽樣的情景之下啊~”

四喜被他陰測測的聲音吓得噤了聲,“公子,有話好好說嘛……大家都是好朋友……”

傅雲樓挑眉,“說,把該交代的都給交代了!”

四喜嗫嚅,“我什麽都不知道……”

傅雲樓瞪眼,“別逼我動粗……”

四喜被他這麽惡狠狠地一吓,徹底沒了骨氣,一趟頭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了出來,還供出了傲霜這麽一個同謀。

“我就該猜到,沒有傲霜你如何能夠成事?”得知真相後的傅雲樓眯起雙眼,喜怒莫測,“傲霜一向謹慎,你是如何成功脅迫他替你隐瞞這一切的?”

四喜咽了一下,“傲霜公子乃是被我的一片真心所感動了。”

實際上是被她毫不留情吞下鳳凰草後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給吓死了……

“什麽真心?”傅雲樓聞言,側頭看着四喜。

四喜被他看得臉上一陣發窘,偏過頭緩和急促的呼吸,“傅公子,我是真的想要幫你忙……”她本想悄無聲息地陪在他身邊,誰知卻被一招識破,實在是出師不利!

“幫我?”傅雲樓笑中劃過一絲諷刺,“如今,陪我困在這不知是敵是友的卧龍山莊之內,這便是幫忙?”

他明明是故意不讓她參與進這些江湖紛争中來,誰知她這廂卻眼巴巴地趕着來湊熱鬧……傅雲樓看向四喜,這姑娘膽子是要比尋常人還要大麽?

“你不怕死?”

不知者無畏,她是沒有經歷過刀口舔血的危險,是以熱血上頭,不管不顧地跟着自己來,可他卻不能這麽坐視下去。想到這裏,傅雲樓擰眉站起,手腳利索地開始脫衣服。

四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心跳驟然停止,“公子,你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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