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 你追，我逃

尤密特斯後悔了，他從未料到，自己會栽在這種地方。

他堂堂八級惡魔導，而且還精通逆天的時間魔法。四十歲便成功晉級到八階，正值黃金之年獲得了無數榮譽，贏得多少羨慕的目光。

在各種魔法師格鬥比賽中享盡勝利的殊榮後，尤密特斯開始厭倦毫無新意、甚至一面倒的戰鬥，他決定花費更多時間來鑽研更深刻的東西，于是，他進入了最富盛名、長于空間魔法的弗蘭德學院。

奧術魔法是更接近于自然本源的技術，空間和時間的結合，将大大加速對世界本質的了解。随着尤密特斯花費了更多時間在魔法原理的探讨之中，他對于未知的渴望也愈來愈強烈。他相信，就算是神，也有被人識破的那一天；他深信，人類只要掌握了足夠多的規律，人人都能成神。

這些年來，尤密特斯加入了很多大規模的魔法項目，比如弗蘭德遺物之一虛空之戒中零度空間的時間分析，以及某些對外不公開的遺物發掘和法陣設計。他早已不局限于短時間用于戰鬥的魔法研究，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需要花費幾個月、甚至數年才能完成的大型項目。他不再像青年時期那般熱血好鬥，而是更熱衷于同行間的理論交流。他不再追求一兩件個人使用的魔法道具，而可望完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魔法奇跡。他相信，用不了幾年，他就能堪破時間和空間的規律，踏入九階魔法師的行列。

因此，當尤密特斯接到卡提斯的求助時，他是非常不屑的。學院對于嫁禍法陣這件事的處理太過謹慎，而卡提斯也顯得有些畏首畏尾，尤密特斯幾乎是拍着胸脯保證：這件事，交給他來辦，一定會圓滿解決。他甚至拒絕卡提斯的一切協助。

“萊撒多這樣的小小七階魔法師，就把你吓成這樣？”尤密特斯在聽說了卡提斯的不幸遭遇，幾次失利之後，嗤之以鼻地如是說。

使魔軍團又如何？再看破了更高級的技術的自己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然而，他沒有料到，自己敗了，敗在人性！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長年鑽研與客觀存在，使他本身已經過于單純了。

他忽視了人性的黑暗，無論是恃強淩弱的萊撒多，還是落井下石的黑暗獵人；他也直到這時，才意識到了學院的謹慎态度。無數的利益和威脅，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妄動，帶來的後果，往往是連鎖的。

尤密特斯他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事，鑽研的同時，絕對不可忽視的事實，那便是鑽研者本身，其實是人，而只要身為人，就無法脫離于其他人的聯系，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每一個聯系，都會對自身造成影響。

他近乎嘲諷般淡淡笑着，舍棄了常人的生活，最新與鑽研的同時，他卻愈來愈脫離一個正常人類，而任何一處的忽視，便帶來了致命的後果。

也許，人類可能掌握世界的本質，但即便如此，人類人不能成神。每一個魔法師都信仰秩序與規則之神雷歐，但每一個魔法師都知道，雷歐只是一個标志。

絕對客觀公正者，方才成神，神性一成不變，一切規律亦不以一時意氣為轉移。因此，人類，成不了神。

人類，太複雜，具備太多過于随性的東西——利益，感情，沖動，以及不擇手段……

尤密特斯敗得不甘心，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但他卻也敗得坦然，他承認自己錯了，他忘了，自己仍生活在人群中，他同時也是一個人，無論他掌握了多少超常人的技術。

幾十年的努力，竟是輸在對人性的疏忽上。

他懊惱，卻已追悔不及。

他不想死，世界的奧秘無窮無盡，有待探尋之物數不勝數。

他想活。

可他深知，神不會有私心，因此，失去了魔道具的自己，全身疼痛不已、幾乎失去行動力的自己，簡直就像是失去了左膀右臂的殘疾。這樣的他，面對高級惡魔和精于戰鬥不擇手段的萊撒多，不會有奇跡發生。

于是，當尤密特斯發現自己居然還活着時，他像這樣大叫：“絕對不可能！”

居然有人從高級惡魔的疾速攻擊下救下自己的性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這不可能！”尤密特斯恍若失神一般喃喃自語。

“你可以不要亂動嗎？我可是在用風翔術和那個黑暗法師的瞬間轉移較勁啊！”本是悅耳的少女嗓音，但怎麽聽怎麽不耐煩的語氣。

尤密特斯細細打量救了自己的人，看身材是個嬌小的少女，頭上戴着黑色的兜帽，露出幾縷淡紫的長發，臉上蒙了三角面巾，看不到長相，但能依稀辨認出小巧的瓜子臉。她僅僅用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衣領，由于風翔術的關系，個子高大的尤密特斯并不會掉下地去，也不會給女孩大多的負擔。

但是，作為一個八階魔導，就算身受重傷，而且是去了高級魔法道具，仍舊不妨礙他辨認少女的魔法技巧——帶着體型比自身大一倍的物體進行風翔術，這需要至少七階以上的元素掌控力。這個女孩的魔法技巧非常高超！

不過，尤密特斯深知，這并非最令他吃驚的地方，因為即便是風翔術，也是絕對無法掙脫高級惡魔的追捕的。但是事實是，萊撒多的高級惡魔忒密斯并未追上來，那家夥的速度雖快，卻似乎被什麽所阻礙，他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在行進路線上進行取舍，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危險，在時時幹擾他的動作，稍一疏忽便能給他造成嚴重的後果。

那家夥小心謹慎的模樣，格外反常。

這個小女孩，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能夠纏住忒密斯這樣的高級惡魔，實在令人費解。

同時，尤密特斯還發現，萊撒多顯然并不打算放棄毫無抵抗力的自己。萊撒多對自己志在必得，他不再畏懼尤密特斯的時間魔法，于是終于親自追了過來。他施展了瞬移魔法，每每出現在他們前方，但這個女孩卻總能用靈活的規避閃開。

能把風翔術控制得如此得心應手，尤密特斯愈發驚訝不已。

為什麽，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女，卻可以從萊撒多和他的高級使魔手中把自己搶出來？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你為何要救我？”尤密特斯現在很閑，于是好奇地問道，“你是什麽人？”

“不想死，你就給我閉嘴！”菲莉絲沒好氣地瞪他。

這個傻老頭到底高不高的清楚狀況啊，現在可是五階魔法師和七階魔法師賽跑的關鍵時期，同時，只有個不能變身、拿人類體型和高級惡魔纏鬥的變态家夥幫忙。菲莉絲知道自己這次賭的有多大——這可是一個失誤就屍骨無存的緊張時刻，這就剩半條命的老家夥還有心情和她廢話？

被狠狠批了一句，尤密特斯很自覺地住嘴。他的确還不想死，不管這個女孩有什麽目的，但總比現在就死強多了吧？

“我知道你是誰。”萊撒多突然在後面喊道，“你為何要救他？”

菲莉絲頭也不回，丢下一句：“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讓我帶他走，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你的膽子變大了。”萊撒多說，“比起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你已經敢正面挑釁我了。是因為你的使魔嗎？還是別的原因？”

萊撒多廢話很多，卻仍不放松，他出現的位置越來越刁鑽，甚至有些故意試探菲莉絲的味道。

“飛得不錯，比上次技巧更純熟了。”誇獎的內容，被冷笑般的刻意壓低的嗓音吐出來，聽的菲莉絲一陣惡心。

菲莉絲懶得搭理他，早點甩開他才是上策，這個性情古怪的家夥，絕對不是省油的主。而且，她也不想給阿爾法造成太大的負擔。

無法便形成高級惡魔形态，菲莉絲深知，阿爾法是用遁形和戰鬥技巧的優勢阻擋忒密斯的，但時間一長，和高級惡魔遠遠不稱的體力弱勢就會反映出來。也許，短時間內，忒密斯還會因為對對手未知而采取謹慎态度，但一旦摸清阿爾法現在的劣勢，屆時，戰局對他們倆來說，會極為危險！

菲莉絲深知，萊撒多，是個只知道對等合作的狡猾家夥。他現在畏懼的，只有她弗蘭德之書繼承者的身份，以及不知道底細的高級深淵惡魔。一旦被他逮到機會，這個混蛋會迅速食言、吃掉她，哪怕她是他主動提出的合作對象。

“你的使魔，似乎并不像之前那般強力啊——打敗塞斯提的家夥應該不止這個水準吧？”萊撒多洞察力驚人。他用瞬移保持着距離，卻卻又逮不到行動敏捷的菲莉絲，加上自己的幫手忒密斯總是被人幹擾，非常不得力，因此，他選擇了心理戰。

顯然，尤密特斯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他吃驚地掃了眼後方的忒密斯，而後往這看不清表情的菲莉絲。尤密特斯當然知道塞斯提是誰，于是，對于這個神秘的少女，他更來了興趣——她究竟是誰，她的使魔，又是什麽東西？

菲莉絲自然看到了尤密特斯的表情，她對于萊撒多揭開自己秘密的行為不滿，同時也為阿爾法擔心起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必須盡快甩開萊撒多，但是帶着尤密特斯就不能使用空間魔法，實在讓人沮喪。

想到此處，菲莉絲突然有了主意，這老頭已經失了魔法戒指，只要他抛棄法杖，脫光衣服，空間傳送就可以使用了。

于是，她狠狠注視着尤密特斯。

“不想死的話，就脫光！”菲莉絲用毋庸置疑的口氣說。

尤密特斯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