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月下之約

相遇這種事,來時有多美好,分開時就有多讓人難過。

其實到現在,已經有很多參會者陸續離開了南霄山脈,但是祁念一熟識的幾位都還留在這裏。

翌日一早,他們就要各奔東西,因此仙盟包下了山下所有的茶肆酒坊和飯館,供應免費的好酒好菜,只要是本屆南華論道的參會者,都能前往,可以和相熟的抑或是還沒來得及相熟的道友把酒共飲。

祁念一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但此情此景也難免有些不舍,被蕭瑤游拉着一起去了她們最常去的那間茶肆,只是今天人比起往日要多上不少。

門口立着一塊牌子——今日只有酒,沒有茶。

祁念一進來時,正好碰上玉重錦喝高了,站在桌上唱歌。

他嗓音不錯,清越明朗,雖然有些醉意,但唱得還是很好聽。

這首歌唱的是中洲某個地方流傳已久的民謠,曲調悠遠遼闊,他唱的是中洲的古語,歌詞說的是一群戰士即将要奔向各自的戰場,臨行前道別的故事,非常适合今晚的氛圍。

他唱了一會兒,在座就有人擊著而歌,這裏中洲人士不在少數,這首歌傳唱度高,幾乎無人不知,沒一會兒,幾壺酒暖肚,所有人都開始低聲相和。

祁念一自幼就喜歡跟二師兄一起去偷大師兄的酒喝,早就練就了一副好酒量,喝了不少,腦子也還十分清醒。

妙音坐在她左邊,她是不敢喝酒的,任何會讓她失去理智的東西她都不敢碰,萬一在那之後不慎說出什麽不能說的話,可能會讓她後悔終身。于是她斯斯文文的吃着店家送上的菜品,含笑看着一幫朋友鬧得開心。

【我還是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喝酒玩鬧。】

祁念一聽見了妙音心中的感慨,偏頭過去,兩人含笑對視:“感覺還不錯,對吧?”

妙音輕輕點頭。

那頭,玉重錦邁着踉跄的步子從桌上下來,準确的說是被他哥哥薅下來的,玉笙寒少有的也到了場,想也知道是被玉重錦拉過來的。

不僅他們,拖着一身傷的楚斯年和黎雁回,青蓮劍派盧滄海和幾個熟悉的好友,滄寰也來了一波人,慕晚坐在她斜前方,正安靜的喝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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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人,就連喝酒的時候都這麽安靜,其他人打鬧喝酒,她也只是在一旁注視。

他們這群人,浩浩蕩蕩擠滿了三樓的客舍,從雅間擠到了走廊上,歌聲到中後段就開始變亂了,玉重錦拎着一壺酒從三樓樓梯扶手處扶搖直上,都快夠到了房頂。

盧滄海跟在他身後要去奪酒,奈何身法比不上玉重錦,在後面無能怒吼:“你怎麽連喝酒都要使‘轉浮萍’身法!真不是在炫耀嗎!”

玉重錦朗笑幾聲:“酒難道不就是搶着喝才有意思嘛。”

樓下人聲鼎沸,已至深夜了,但無人願意從這裏離開,高談闊論不時從樓下傳來,聽見有人在說:

“我等不強求能拿獎勵,只求能在此尋一強敵良友,盡興便好。哪怕是已經戰至前八的人中,不是也有好幾個傷重退賽的嗎。”

“也不知道陸道友怎麽樣了,他之前還幫我指點過陣法入門基礎繪法這門課。”對方小聲說,“他人挺好的,怎麽就……”

“時也命也啊,昔日西洲遠近聞名的少年天才,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們覺得謝天行會被重判嗎?”

“陣師會可是上陽門的老本家,他們若是不重判謝天行,對得起他們精心培養出來的陸清河嗎!”

聽見這樣的對話,三樓這群人都紛紛沉默了下來。

有些人想起了那日前八名意外碰到一起,在玉重錦的撮合之下,大家順勢一道吃了一頓飯。

那時陸清河懶散而不失通透,謝天行溫潤而不失穩重,如今不過短短數日,事情竟然有了這麽大的變故,一時讓人難以接受。

酒至正酣時,蕭瑤游抱着祁念一大喊:“公主殿下,接着包養我吧,我保證你絕對不虧,只要五千,不、四千極品靈石就能買我一個月,我是不是特別好用。”

也不知道這吞金獸什麽時候漲了價。

在無望海的時候明明還是三千一個月。

她醉眼惺忪,磕磕巴巴地非要祁念一回答“她是不是特別好用這個問題”,頂着一屋子看好戲的眼神,祁念一木然道:“好用,非常好用。”

蕭瑤游這才心滿意足地醉死過去。

“公主殿下?”慕晚調侃道,“你們之間的稱呼真有意思。”

祁念一一陣無奈。

酒過三巡,酒量最好的那一批人都已經有了醉意,樓下聲音逐漸安靜,樓上七歪八倒地睡着好些人。

這是仙盟給他們辦的告別酒會,自然不用擔心安全問題,祁念一用靈力驅散了些酒意,把倒在她身上的蕭瑤游安頓好,徑直離開了茶肆。

今夜明月清涼如水。

她仍然像那日一樣,打算乘舟随水漂流一夜,也算是和這南霄山脈道了別。

原本就在山下,倒也省了一番功夫,水邊停着不少竹排,她随意挑了一個,正準備上去,就聽見露面傳來淩亂的一串腳步聲,還有細細簌簌的低聲交談:“這個不行,這個太小了。”

“大的,那個大,不然坐不下我們這麽多人。”

這聲音實在太耳熟,她轉過身去,就看見身後跌跌撞撞跟了一群醉鬼,剛才屋子裏不知道為什麽又跟出來一撥人,看着她的動作,也都興致勃勃地開始挑選竹排。

祁念一剛想說話,就對上好幾雙濕漉漉的眼睛,眼裏寫滿了“你要玩什麽好東西,我們也想玩”。

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會認識這樣一群人了。

後來費了好大的勁,九個人乘上了三個竹排,一群人躺在竹排上,任由夜風拂面,酒意終于被吹散了些。

玉重錦靠着眼疾手快搶到了跟祁念一同乘的機會,他躺在竹排上,大喊道:“哥,我哥呢。”

蕭瑤游含糊不清地說:“你哥不是先回去了嗎。”

玉重錦十分傷心:“我哥,不喜歡我。但我很喜歡我哥,我想讓父親對我們一視同仁,但是父親從來都不聽我的,然後我哥就讨厭我了。”

有些話,即便如他這樣潇灑不羁的性子,也要酒後才能說得出來。

祁念一認真的想了想,在原書之中,她确實沒有看到玉重錦這個。

在書中,玉笙寒殺了她之後,深淵再次被鎮壓下去,而他回到仙盟,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從玉華清手中奪權,自己成為了仙盟之主,直到最後,她也不知道原來玉家還有這樣一個小公子,玉笙寒還有這麽個弟弟。

那書中,連浩然劍三個字都沒有出現過,她只覺得玉重錦的劍法和書中某個劍客的路子有些像,确是不知這兄弟兩人,最後會何去何從。

玉重錦兀自傷心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睜着一雙亮晶晶濕漉漉的醉眼問祁念一:“你有兄長嗎?”

“算是有吧。”祁念一想起宮中的景帝,他們沒有見過幾面,但是卻在多年以前,就因為父皇而聯系起來。

“但我有三個師兄,我從小在他們身邊長大,他們跟我的兄長也沒有區別了。”

“居然有三個啊。”玉重錦迷蒙道,“你和師兄們的感情一定很好,真讓人羨慕。”

他們家那些事,祁念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索性把這個話題避了過去。

“明日回去後,你們都打算去做些什麽?”她問。

玉重錦想了想,低聲說:“外出游歷吧,去哪裏都好。”

他是個不适合呆在家裏的人,只有他不在家裏的時候,父親才不會對哥哥那麽苛刻。

另一邊的竹排上,楚斯年已經酒醒,望着天上皎月,默默說:“回劍派,練劍。”

黎雁回悶聲說:“我也打算外出游歷,祁道友,這次又沒能交上手。”

他也不知道該說簽運好還是不好,總之同祁念一在無望海的時候就約定一戰,沒想到直到南華論道他們都沒能交手。

玉重錦突然笑了起來:“我和她交手了。”

他語氣十分驕傲,讓黎雁回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沒有用靈力驅散酒意的玉重錦并沒有發現自己被瞪了。

他珍惜地拿出祁念一送給他的劍鞘,自豪地說:“她還送了我她的劍鞘。”

另一頭,楚斯年眼神瞬間清明,也坐了起來,淡聲說:“你說的劍鞘,是這個嗎?”

玉重錦看過去,發現楚斯年手中赫然也握着一個劍鞘。

和他自己手中的非常相似,劍鞘底端同樣刻着一個念字和一個白字,只有劍鞘上所刻的暗紋不太相同,但一眼就能看出這兩個劍鞘同出一人之手,是同一把劍的劍鞘。

兩人的眼神同時挪到了祁念一身上,還沒說話,就見慕晚也拿出一個劍鞘,淡聲道:“我也有。”

果然也是同一款。

玉重錦難以置信道:“為什麽你手中那個還有劍穗?”

祁念一:“哦,她的那個是我最常用的一把,所以系了劍穗。”

蕭瑤游說着醉話:“我也有的!”她開始到處掏,試圖把她手中那個劍鞘也找出來,但是意識一片朦胧,記不清放在哪裏了。

玉重錦沉重道:“可以了,不用找了。”

不要再傷他一次。

劍者之間互相贈鞘,是表達欣賞之意,一旦贈鞘,就代表我認了你這個朋友。

通常時候每個劍修都只有一個劍鞘,所以贈鞘一事在劍修之間如此珍貴。

他實在沒想到,她有這麽多劍鞘,還都送人了。

玉重錦忍不住問:“你……到底送了多少人劍鞘?”

祁念一想了想:“七八個吧。”她看着玉重錦奇怪的表情,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玉重錦:“……沒什麽。”

他慶幸自己是八分之一而不是八十分之一。

沒有人看見,在她身後,非白笑得意味深長。

“叫你把我的劍鞘亂送,你到底知不知道互贈劍鞘意味着什麽啊。”

非白看着她的側臉,有句話沒說出來。

互贈劍鞘的意思她或許清楚,但她一定不知道親手給他做劍鞘,意味着什麽。

竹排順水而下,被風推着,拂面而來涼絲絲的觸感。

從這裏還能看見不遠處徹夜通明的茶肆酒坊,裏面的很多道友還在擊著而歌,推杯換盞。

歌聲穿過南霄山脈的風和月,傳到他們的耳中。

慕晚低聲問:“那你呢,回去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祁念一想了想,一時竟答不上來。

倒不是因為她沒有打算,而是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思考許久,她才道:“去做一件,之前答應了別人的事情。”

她答應了雲娘,要把被困在無望海的人們各自的消息和信物送回他們家中。

“可能也需要到處走,跑很多地方,說不定會碰到你們。”

玉重錦樂呵道:“若是碰到了,就再一起喝酒!”

“好。”

“一言為定!”

“那就這麽說好了。”

“誰都不許賴賬。”

祁念一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想,人生的相遇或許很短,但是有些人,日後再重逢時,哪怕擦肩只打個照面,也能肝膽相照。

那夜的歌聲傳了很遠,直到酒醒人散,仙盟派人去把醉倒在店裏的人背回來。

三個竹排竟然順着水流蕩出了很遠,甚至都快出了偃陽川,直到祁念一被清晨的陽光照醒,看到身邊陌生的景色,才把所有人都叫醒。

他們忙不疊地趕回南霄山脈時,正好碰到一個又一個宗門成群結隊地離開,曲微看見她,着急道:“小師姐昨晚去哪裏了,讓我們好找。”

從偃陽川回滄寰,幾乎是橫跨大半個大陸了,光讓他們禦劍禦空飛回去可能得要兩三個月。

靈虛子這次十分大方,派了滄寰專用的飛舟來接他們,眼睛一睜一閉,不過兩日的功夫,就已經回到了滄寰。

為了繞開深淵,飛舟需要從南境上空繞道,祁念一在南境上空時,平靜地睜開了眼睛。

先前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南境确實被一種不明力量籠罩着。

這樣的力量她也不是沒有見過。

任何千秋歲強者,都能施展“領域”,以護佑四方。

滄寰有這樣的領域結界,青蓮劍派也有,玉華清在南霄山脈現身時,那裏也有。

這是千秋歲強者的特征之一,南境既然也有相同的力量,那就說明,他們此前的懷疑并沒有錯。

南境已經擁有千秋歲大能了。

只是尚未入世。

當南境那個千秋歲大能選擇入世之時,恐怕會在大陸上引起軒然大波。

如今大陸修真界的格局,已經穩定了數百年,除了兩百多年前青蓮劍尊突然崛起,帶領青蓮劍派占據一席之地外,東西中北的幾大宗門和家族,基本上都沒有什麽太大變化。

祁念一能确定,先前聞仲平帶着聞家的一群小輩突然離開南境,為的不僅僅是她和謝天行兩個人而已,他們一定還有更大的目标,比如向全大陸宣告,南境正在預備全面開放,向這個世界發出痛擊。

好在,他們出師未捷,聞仲平身死,那幾個年輕的聞家小輩被送回家中,不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怕是出不來了。

這也是之後她才意識到的問題,那日非白借用她的身體絕地反擊,不僅是殺了聞仲平一個人,更打亂了南境進駐大陸的計劃。

“也不知道小師兄怎麽樣了。”飛舟的另一頭,傳來幾個小弟子的低聲私語。

七日後,陣師會将公開進行謝天行的審判。

祁念一想到這裏,緩緩閉上眼睛。

……

距離上次離開山門,竟然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她離家時還是初夏,此時卻已經深秋,再過幾個月,按照凡人的傳統,都到了過年的時候了。

再次感受到滄寰夾雜着海水味道的空氣,下了飛舟之後的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只是心裏同時又有些沉重。

離開這裏前往南華論道時,是謝天行帶隊。

現在他們回來了,卻把滄寰首徒給弄丢了。

祁念一沒有和大家一起傷春悲秋,她徑直去了隕星峰,卻發現自己的住處不遠處,新立起了一個小房子,不大不小,瞧着位置通風還不錯。

這麽多年下來,隕星峰都只住了他們師兄妹四個人,如今突然多出一個房子,她當然好奇,過去都還沒敲門,略一靠近,就聽到了有規律的砍伐聲。

竹林中轟然倒下一棵。

背對着她砍竹子的人,穿上了滄寰的雜役弟子服,頭發用發繩一系,簡單的垂在身側,從背後看去,線條優美的肌肉覆在他的後背上,擡手又是一斧頭,竹子刷啦啦又倒了一片。

祁念一:“……”

她忍不住道:“沒有人告訴你嗎,隕星峰的竹林不需要雜役弟子清掃。”

她以為這是隕星峰新來的雜役弟子,偶爾滄寰內務那邊也會送幾個雜役弟子過來定期給他們輕掃一遍,但沒想到,對方聞言轉身,嘴裏叼着一片竹葉,懶散道:“抱歉啊,砍了你的竹子。”

祁念一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半天,因為這身雜役弟子服和他亂糟糟的額發,她還是看着那雙非常有特點的下垂狗狗眼才勉強确定:“你是……陸清河?”

陸清河扛着斧頭淡淡應了一聲,拎着被他砍斷的竹子走到那個新院落邊上,利落地把竹子劈開,給自己簡單的做了點生活用品。

“我總得要一點過日子用的東西,你大師兄又沒給我,只能自己動手做了。”陸清河半垂着眼,還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竹子我就不賠你了,再多幾個月就又長出新的了。”

祁念一這才明白那日大師兄突然離開,之後就再也沒去南霄山脈的原因。

“原來你們找了大師兄來給你治病啊。”祁念一忍不住道,“你們上陽門,是診金沒給夠嗎?怎麽還會讓你自己做這些。”

這段時間,陸清河的變化真的太大了。

他以前雖然懶散不羁,但好歹清楚自己代表的是上陽門的臉面,一身法袍穿得筆挺,中西兩洲著名的少年天才,到哪裏都會受到追捧的陣法師,哪裏做過這樣的苦力活。

那時她見陸清河,對方是高挑清瘦的身材,陣法師屬法修大類,很多法修都不像武修那樣精于鍛體,陸清河也不例外。

沒想到短短十幾天,陸清河連肌肉都練出來了。

陸清河手上動作一停,喪着一張臉把自己的手展示給他看,指着身後的院落道:“不錯吧,我自己做的。”

“其實我芥子囊裏放着不知道多少我生活能用的找的東西,但有什麽辦法呢,我現在一絲靈力都沒有,連芥子囊都打不開。”

陸清河又開始繼續削竹片,淡聲說:“七日後是謝天行的審判會對吧。”

祁念一點頭:“你會去嗎?”

“去,怎麽不去啊。”陸清河眼睛勾了起來,“不過要稍微遮掩一番,不然回頭讓人看到我,個個都一臉同情,那我可遭不住。”

他說着,歪着頭打量祁念一:“你不會要替他求情吧?”

“他該受什麽懲罰就受什麽懲罰,我們不會幫他求情,尤其是向你。”

陸清河點點頭,好笑道:“你們滄寰,還真是有意思。”

他扯着自己身上的雜役弟子服說:“我去內務堂領這件衣服的時候,一路所有人都在跟我道歉,給我衣服的女弟子當時就紅了眼,恨不得把內務堂當時所有的東西都塞給我,為了給謝天行賠罪。”

陸清河扯了扯嘴角:“沒必要,是真的沒必要。”

“那時我覺得,謝天行在滄寰是真的做的不錯,能讓這群同門這般挂念他,想要替他贖罪。”陸清河看着自己枯瘦的指尖,最近因為親自造屋做東西,上面已經磨起了一層繭子。

這對于往日的他而言,簡直不可思議。

“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我一定要親眼去看看,他的審判結果。”

陸清河低聲說:“你們不是陣法師,不懂隐陣的可怕,哪怕我不要這一身修為,也要讓這種邪術,徹底在這世上消失。”

祁念一站在他的院門邊,安靜地聽他說,而後才淡聲說:“說出來好受點了?”

陸清河一愣。

“你讨厭他甚至恨他都不為過,這是你本該有的情緒,不需要因為滄寰其他人對你好而感到抱歉和羞愧。”

心懷善意的人,才會因為在自己的心裏拷上枷鎖。

那日之後,陸清河奇異地發現,他再在滄寰出沒時,已經沒有人再用那種夾雜着抱歉和傷心的眼神看着他了。

滄寰上下都只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前來治病的道友,也不再給予他一些讓他難以承受的特殊照料,讓他心裏輕松了很多。

短短七日之快,祁念一都還沒有休整完南華論道每一戰的所得,就已經聽到消息傳來。

謝天行的審判會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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