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節

劃過的軌跡像是印在心上一樣久久不散。

再然後，就是劇痛。

床上的陸曜不可置信地看着蘇宜修，因為蘇宜修的手指突然變成了利刃，它毫不猶豫地插進陸曜的心髒，像柄鋼刀一樣全無溫度。

血液順着他的胸膛染紅了整個床榻。

再然後，連同陸曜，整個場景都消失了。

還是幻境。

蘇宜修站起來，看着周遭的景色換成了其它模樣，可手上那種來自血液黏稠的觸感，卻沒有随着陸曜的消失而消失。

甚至愈發清晰。

“真是狠心，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下的去手，還用那麽殘忍的手段。”

殘忍嗎？

那個陸曜不是假的嗎？

他在魔域呆了十年都不能帶走的陸曜，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地就出現在他面前，有的時候人太清醒也是一種罪孽，從此再也沒有了期盼和希望的補給。

何況，陸曜也不是蘇宜修最想要的，蘇宜修最想要的，是離開這個世界。從沒離開過這個世界的人，連其它世界的輪廓都想象不出來，何談以此來迷惑蘇宜修。

蘇宜修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都太可憐。

連同這個創造幻境的人。

蘇宜修破了幻境之後，就來到了雲青的洞府，那個娃娃臉模樣的少年坐在洞府中央，四周是無數個用人皮做的傀儡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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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娃娃做工精致，手法細膩，若不是空洞的眼睛多少有些吓人，這些個人偶都算得上是藝術。

“你也不遑多讓。”

能用人皮做傀儡的人，心腸能是紅的，誰信。

“我的娃娃都很漂亮。”

蘇宜修點點頭，這些傀儡真的挺好看的，不難想象那些人活着的時候都是如何的驚豔一方。可這些皮相再怎麽好看又有什麽用，如今不都淪為一個半大娃娃手裏的玩具。

蘇宜修并不喜歡掌控一切的人，大概是因為他不想被掌控。

或者是因為他沒有掌控別人的權利。

“你也很漂亮。”

蘇宜修對接下來的

“所以你留下來做我的娃娃吧。”

蘇宜修笑着說了一聲果然。

“可我只喜歡玩別人，不喜歡被別人玩。”

不等雲青來到蘇宜修身前，蘇宜修已經拿出一張符紙，那符紙飛入空中，由一生二，由二生三，再由三生萬物，竟在一瞬間幻化出無數張符紙。那些燃着火焰的符紙飛散到洞府各處，将堆在角落的傀儡娃娃一齊點燃，霎時間火光四起，濃煙滾滾，屍油的氣味充斥于整個洞府，火光裏到處都是獰笑着的傀儡。

“你這是找死！從來沒有人敢動我的娃娃！”

雲青似是氣急，運起靈力就往蘇宜修這邊而來，只是熊熊火焰擋住了他的去路，還未來到蘇宜修身前，蘇宜修已經跑出老遠。

“你好好看看你的那些娃娃！他們不是玩具都是屍體！午夜夢回的時候你難道都不會覺得害怕？那些被你殺掉的人不會帶着冤魂來向你索命？”

蘇宜修覺得這個世界實在瘋狂，人命怕是連草芥都不如，可笑的是，他如今也成了這茍延殘喘連草芥都不如的人命。

他沒了命地跑，身上存着的禦風符幾乎用了個幹淨，可身後的雲青還在步步緊逼，蘇宜修覺得自己離死不遠，可一想到他的死法是被人剝皮做成娃娃，他就覺得無比惡心。

沒有了靈魂的肉身，還不如一把火燒了來的痛快。

就這麽想着，一條繩索突然捆住了蘇宜修的腳腕。

蘇宜修失了重心，一下子跌倒在前行的路上，等到他掙紮着爬起，眼前已經一雙黑色的長靴。蘇宜修擡頭，看見了居高臨下正冒着怒火的雲青。

“你是個不乖的娃娃。不乖的娃娃要受到懲罰。”

雲青手中多了一條鐵棍，那種沉悶的武器一出現就帶來極大的壓迫感，雲青掄起手臂，眼看手中的鐵棍就要落到蘇宜修的腿上。蘇宜修閉着眼睛想着大不了就是死了，卻久久沒有感受到鐵棍帶來的疼痛。他睜開眼睛，發現陸飛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還用手接住了雲青手中的鐵棍。

“要是打斷腿就能留住人的話，任南也不會不見了。”

雲青突然頓住，手中的鐵棍也停在空中。他的眼神變得狠厲，身體卻在止不住的發抖。

“你知道任南？”

“我不僅知道任南，我還知道任南現在身在何處。”

陸飛廉認識雲青，只不過是上輩子的事，那時候的雲青也和現在一樣，整日躲在洞府裏做傀儡娃娃。

順便，等着任南回來。

雲青在雲溪谷地留了一世界的人，最想留住的那一個，其實只有任南。

不過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如此，求仁的往往得不了仁，做了全套的假動作只想騙過自己，卻不料騙過了全世界自己仍然清醒。

還愈發清醒。

“他在哪裏？他為什麽不回來？”

“你不再做娃娃我就告訴你。”

陸飛廉對雲青不停做人皮娃娃這件事也表現出了高度的不贊同，傷心的事自個兒折磨自個兒也就罷了，沒聽說還連累無辜的人的。

何況殺人這件事并不能讓雲青獲得平靜。

所有的情緒不過是壓抑在內心的最深處，總有一天會像山洪一樣決堤，直到一瀉千裏。

上輩子的時候雲青跟陸飛廉關系不錯，甚至雲青還教過他怎麽布置幻境怎麽制造傀儡，有段時間沆瀣一氣差點還穿了同一條褲子，所以關于雲青和任南的故事，陸飛廉也多多少少清楚一些。

看到雲青一下子悲傷的樣子，蘇宜修也有點動容，他從地上站起來，問雲青。

“娃娃有什麽好玩的呢？”

“娃娃再漂亮，也沒有醜孩子嘴裏那口熱乎氣。”

這是壓倒雲青的最後一根稻草。

雲青腦中忽而一片空白，他看着蘇宜修好像看到了任南的影子，眼裏更是控制不住地流下許多淚來。是了是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什麽人也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

“布娃娃再漂亮，也沒有醜孩子嘴裏那口熱乎氣。”

那是誰呢？

哦。是任南啊。愛着他寵着他念着他的任南啊。

雲青突然蹲在地上掩面大哭，滾燙的淚水從指縫溢出沾滿雙手，他的雙肩不住顫抖，這麽多年的思念終于在這一刻泛濫成災。

任南，你去哪兒了呢？我的任南……

24娃娃

雲溪谷地其實是一片荒原，沒有雲溪，也沒有谷，那條傳言很美的河，不過是雲家人用幻境勾勒的美好想象。雲青在這美好想象裏活了很久，以為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該是美麗的。

所以從雲青出生，他就喜歡漂亮的東西，遺憾的是，從小陪着他長大的任南并不美麗，甚至于十分醜陋。

所以雲青不喜歡跟任南玩。

可整個雲溪谷地裏，除了任南就再沒有別人了。于是雲青就開始跟花草樹木玩、跟石頭雕塑玩，他在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裏注入靈力，那些沒有生命的人就有了生命，當然，也不完全有了生命，它們可以動可以跳，卻不能自己動自己跳，它們是提線木偶，沒有雲青提線，就什麽都不是。

可雲青依舊玩的很開心，他沉浸在自己的游戲裏，樂此不疲。

任南對此沒有異議——他不過是雲家的奴仆，雲青是他的主人多過是他的玩伴。任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雲青不喜歡不漂亮的東西，所以雲青玩的開心的時候，任南總是躲在一旁遠遠地看。

時光慢慢走，任南以為一輩子就是這樣了。

可雲青究竟還是厭了。

那些沒有生命的傀儡究竟不能帶給雲青出乎意料的驚喜，因為究其本質，雲青還是自己跟自己玩。所以雲青決定出谷，去外頭的世界玩。

那的确是雲青過得最多姿多彩的時光。

他見識了太多人，知道了太多事，發現這世上還有這麽多人過着這麽多種生活，他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可漸漸的，雲青發現了，發現了那些人其實過的并不快樂，總有這樣或那樣的不幸降臨在他們頭上，他們總有欲望得不到滿足。

這有什麽難的呢？雲青想。

雲青給那些人布置了一個又一個幻境，給予他們想要的一切。于是雲溪谷地裏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甚至和外面的小鎮一樣熱鬧了。

雲青建了一個在他而言無比完美的世界。

雲家擁有上古神獸的血脈，靈力天生就有造化生靈的奇跡。這點天賦在雲青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可雲青還是覺得不夠完美，因為他突然發現他創造的世界死氣沉沉，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笑容，那些人的影子竟然讓他覺得恐懼。

雲青把這一切怪罪到任南頭上。

因為這個世界裏，只有任南是不漂亮的。

“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