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柯巧心還未起床,就聽到了門鈴在響個不停。

門鈴聲還沒停止,手機鈴聲又開始響個不停。

兩邊的聲音交織起來,構成了喚醒柯巧心起床的交響樂。

她一邊接起了電話,一邊下床去開門。

剛接起電話,就聽到陳秋說:“開門,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我找了化妝師給你化妝,待會兒就去見任荷導演。”

一聽到“任荷導演”四個字,柯巧心一掃剛才的困意,她立刻跑去門口給陳秋和化妝師開門。

只開了門就讓陳秋她們随意,她直接溜進了衛生間去洗漱。

她昨天接到陳秋電話的時候,并沒有想過今天一定能成行,空穴來風的消息也是真真假假。她若是抱着過高的期待,也有可能會空歡喜一場。

等到她從衛生間出來,發現桌上還放着早飯。

陳秋對她說:“知道你平時起得晚,給你帶了口吃的,你先吃點墊墊肚子,今天也不知道你的下一頓在什麽時候。”

她随便塞了幾口吃的,就讓化妝師給她化妝,主要也不是明豔靓麗的妝容,更多的還是貼近她第一部電影的造型,一個相對于清純的妝容。

化完妝,她就被陳秋拉上了車。

在車上,陳秋正喋喋不休地囑咐她,讓她拿出平時謙虛的姿态就好,展現最原本的狀态就好,也不要緊張。

陳秋再三囑咐她不要緊張。

柯巧心看陳秋的樣子,對方似乎比她更加緊張。

車子駛進了郊外的一片別墅區,停在了某一棟的獨立別墅的門口。

陳秋摁響門鈴,就有看似助理的人來開門,讓她們換上拖鞋,帶她們來到了二樓其中一間房的門口。

秘書敲門,任荷導演這才從房間內部開了門,讓她們進去。

柯巧心走進去才意識到這裏是一間影音室,牆上挂着巨大的投影屏幕,天花板頂上也吊着一臺投影儀。

從投影出的定格的畫面,柯巧心一眼就認出了任荷導演正在看的電影,是前一段時間上映的一部講留守兒童的電影。

任荷讓她們兩人随意坐,又吩咐了助理去端茶上來。

柯巧心平時在網站上見過任荷的照片,見真人還是第一次,任荷看起來似乎并不難相處,鬓邊的白發也沒有再去染成黑色,任由其自由發展。

身上穿的也是很普通的毛衣和運動褲,整個人顯得沒有一點距離感,看到任荷,柯巧心也想到了長時間未見的母親。

一時,三人都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似乎都在互相打量着彼此。

最終,還是任荷先開口打破了僵局:“我看你一進門就盯着屏幕在看,你看過這部片子嗎?”

柯巧心點頭:“之前看了,這裏面找了很多年紀很小的演員,演技都很了不起。”

任荷也點頭:“小孩子确實比較散漫,也不太好控制。對了,我看了你的出道作《沉湎》,作為新人來說,很不錯,我跟張鶴夫妻也是老友了,你确實長得很像她們的女兒。”

柯巧心謝過了任荷的誇獎,任荷的話又把她的回憶扯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沉湎》正是柯巧心的出道作,她會被選中的原因很簡單,就因為在逛博物館的時候,被邱雪梅搭讪,對方說自己編劇,想請她演一部戲。

網上有邱雪梅的名字,甚至有跟張鶴的夫妻關系,卻并沒有一張她的照片。

她當時只以為是一種新型的騙局,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邱雪梅通過她那天的帆布包上的學校名,通過輔導員輾轉聯系到她,她才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不是騙子。

後來見了他們夫妻數次,她才知道這部電影是她們二人是為了悼念因意外車禍去世的女兒才有的作品。

選中她的原因,就因為她的側臉與她們去世的女兒十分相似。

知道這層原因之後,柯巧心也在一段時間有點心懷芥蒂,但随着與這對夫妻的接觸也漸漸釋懷了,她起碼在一段時間內彌補了那段夫妻的情感空缺。

甚至邱雪梅告訴她,如果他們夫妻倆不拍這部電影,不直面內心的那塊傷疤,可能未來都很難走出這段陰影。

見柯巧心道謝過後,思緒多少游離,陳秋這才一只手遮住動作,另一只手掐了柯巧心一把,讓她打起精神來。

柯巧心一個激靈,也就如實以告:“提到張導夫婦就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任荷對柯巧心剛才的失神也不是太在意,擺擺手:“之前那個電影本子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柯巧心有點猶豫,“但那個本子好像問題有點多,邏輯上的,人設上的,都有點不通順。”

陳秋又在一旁掐了柯巧心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柯巧心也是偏過頭看了陳秋一眼,她該說的也都說完了。

“有問題就對了,”任荷笑着說,她起身去身後的櫃子的抽屜裏拿出一份本子遞給柯巧心,“那份是公司裏有人不小心洩露出去的,是假的。你面前這份才是真的。”

面前的本子上寫着《年老之後》,柯巧心起身伸手去接,在任荷的示意下,才打開了看了下故事梗概。

主要講述的是女主人公安心為了照顧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的外婆的故事,但為了照顧不停發病的外婆,她放棄了愛人,放棄了工作,放棄了一切,将自己困在了三十幾平的家中。

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和睡眠不足,讓她漸漸失去了耐心,她嘗試過将外婆丢到公園裏,卻還是把外婆推回了家,最終她也起了歹念。

故事就到這裏戛然而止。

等柯巧心從劇本裏擡起頭,任荷問她:“這個劇本怎麽看?”

“劇本聚焦在了當下老齡化的社會中年輕一代的困擾,人物關系上也是隔代親,設置的不錯,最終故事的走向也是中國傳統俗語中的久病床前無孝子,”柯巧心頓了頓說,“不過會對演員的演技要求很高。”

“那你有信心嗎?”

“如果這個角色交給我的,我會盡力做到最好的。”

任荷似乎對柯巧心的回答也很滿意:“行,這段時間我都在A市,一個星期之後,我在這裏等你來試戲。”

柯巧心爽快應下,她絕不會讓這個角色變成她手裏的一捧沙,從她指間溜走。

她和陳秋向任荷道別,到了門口,柯巧心先被陳秋趕上了車,陳秋自己在和助理交流些什麽。

柯巧心在車裏看着陳秋在和助理的交流過程中,從滿臉喜色到變得格外冷靜。

上車時,陳秋臉上的表情還透露着幾絲的焦慮。

陳秋一上車,先讓司機開了車,就将剛才她從助理那裏套取的情報告訴了柯巧心:“聽說這兩天來了五六位女演員,基本上都比你咖位大,不過拿沒拿劇本走,助理說不知道。”

柯巧心伸手拍了拍陳秋的手臂:“秋姐,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放心交給我。”

她的話似乎給了陳秋安慰,陳秋也冷靜下來,她當初若是不是看中柯巧心的演技也根本不會去把她簽下來。

她應該對自己帶的藝人有信心。

陳秋将柯巧心送回家後,柯巧心就将手機放遠了些,開始研讀起手裏的劇本。

她不得不感嘆這個劇本确實寫得十分細膩,既寫了之前的女主安心和外婆的美好時光,卻又因為年長突如其來的事情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安心的生活就開始變得急轉直下,一切都變得糟糕了起來。

一開始安心還想努力地維持各方面的平衡,但因為外婆的事情,她開始上班遲到、跟戀人吵架,外婆出院後他不得不找人照顧,她卻從家裏安裝的監控看到外婆被護工欺負。

請護工這件事已經掏空了她的存款,她再也負擔不起外婆去療養院的費用。

她才毅然決然地辭職,決定成為自由職業,可是她在家裏根本沒有空去忙自己的事,全都圍繞着她外婆轉。

結局就像是梗概上寫的是個充滿空白的故事,沒有寫出安心真正的解決。

因為在電影院裏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她。

柯巧心看完這個劇本,已經哭得眼睛通紅,整個劇本裏她最難過的就是與安心相處時,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神志不清的外婆。

那位外婆會在清醒的時候,告訴安心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她已經是個将死之人,不應該剝奪了她生活的全部。

柯巧心終于合上了最後一頁的劇本,整個人都還沉浸在一種悲傷的氛圍裏。

她才反應過來,手機似乎震動了有好一會兒了。

她從沙發上起身去接通了蘇楚的電話,甕聲甕氣地說:“喂,蘇楚,找我嗎?”

“你聲音怎麽了?你怎麽在哭,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我剛看了個劇本,太感動了,就哭了好久。”

“既然你這麽傷心,看來我更要來安慰安慰你了,我今天來你家住一晚可以嗎?待會兒正好給你帶吃的上來。”

“好,我等你。”

柯巧心挂了電話,原想再去看一遍劇本,但她回想一下,剛才有幾個場景在她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應該先讓自己冷靜一點,讓自己不要代入觀衆視角,而應該一個專業的演員的視角去讀。

她直接将本子放到了床頭,打算在入睡前在看一遍加強一下記憶。

不出一個小時,蘇楚摁響了柯巧心家的門鈴,她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飯菜。

柯巧心趕緊從她手裏接過,将她帶來的飯菜都裝盤加熱,她們一邊吃一邊找了部最近大火的仙俠劇。

吃完飯,柯巧心刷了碗,就和蘇楚兩個人一起癱在了沙發上,看最近熱門的仙俠劇。

蘇楚對這種電視劇素來都是津津有味,對着出現的一個配角突然說:“你看那個人長不長得有點像關存風。”

“哪有,”柯巧心看了一眼,“一點不像,還是關存風更帥一點。”

柯巧心的話引起了蘇楚的強烈興趣,蘇楚電視也不看了,抱着薯片側着身子盯着她看。

柯巧心被蘇楚盯得有些發毛,輕輕推了她一下:“幹嘛一直這麽盯着我看?”

“哎,我就是想八卦一下,你跟關存風相處得怎麽樣了?”

“挺好的,他人一直很好,我也沒有接近之後,對他的濾鏡就碎了,我看他還是能帶着八百層的濾鏡。”

蘇楚無奈地搖了搖頭,沉吟了一瞬:“那你覺得你跟關存風有沒有發展的可能?”

柯巧心立刻将手中的抱枕往蘇楚身上砸去,臉也騰得就紅了:“整天胡說八道什麽呢?”

“我說發展什麽關系了嗎,你就用抱枕打我,師生關系,朋友關系不是嗎?”蘇楚将抱枕胡亂地撥到了一邊,滿臉促狹地問,“還是你想的是男女關系。”

柯巧心從她薯片袋子裏抓了兩片薯片就要往她嘴裏塞,好在蘇楚動作快,躲過了柯巧心又一波的“攻擊”。

她跳下沙發,居高臨下地看着柯巧心:“我又沒說錯什麽,男未婚,女未嫁,談個戀愛怎麽了。何況關存風又不是真的神,就算是神,他也在你身邊,你把他拖下神壇就一步,試試總沒錯。”

柯巧心見蘇楚越來越口無遮攔,也就起身去追她,直到蘇楚把自己鎖在了客房裏,柯巧心才懶得同她繼續鬧下去。

她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劇裏吵鬧的場景,細想剛才蘇楚說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搖了搖頭,決定工作還是工作,她不像在工作中摻雜那些旖旎心思,連工作都做不好。

蘇楚聽外面沒動靜,才悄悄出門想要倒水,她剛踏出房門一步,就看到柯巧心正在盯着她,她立刻選擇了投降:“我不說了,一個字不說了,我們安靜看電視還不成嗎?”

蘇楚又坐回到了柯巧心的旁邊,開始樂呵呵地看着電視。

柯巧心的腦海中則是被蘇楚剛才那一番話折騰得翻江倒海,電視上在演什麽她都不知道。

睡覺前,她拿過劇本,想要再通讀一遍劇本,紙上的字也都在四散游蕩,她一個字也都看不進去。

她似乎真的開始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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