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從酒吧出來後,耳邊的金屬樂聲褪去,此時天空已經開始泛藍,路燈下,街道昏黃的光圈整齊有序的排成一排。

言淺坐上了公交車,到一到家,還沒等她進去,就聽見從裏面傳來的接連不斷的争吵聲,其實不算争吵,因為大部分都是唐靜之的聲音,言文康沒怎麽說話,任由她發洩。

“又去賭!!你怎麽不去死啊言文康!你不想活了就直說!!”

“最後這一次,”屋內言文康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又疲憊,語氣卻異常執着。

“真的就這一次了,靜之你再給我一萬,讓我把欠的錢先還上,我保證我這次真的能回本——”

還沒等他說完,就聽見屋內傳來刺耳的碎裂聲——

“啪——”

緊接着是唐靜之的一聲怒罵——

“你給我滾!!!”

“靜之——”

言淺轉過身,沒辦法再聽下去,她看着走廊裏,每扇門上都貼着鮮紅的福字和對聯顯得格外刺眼。

這個時候,其他人在幹什麽呢?

會看春晚嗎?

會圍在一起包餃子嗎?

在做飯前,會計算着要做幾個菜嗎?

門內的争吵聲還在繼續,言淺看了一眼那扇門,而後,轉身往外走。

街道上,車流燈火,人聲笑鬧,好像一切如常,言淺看着這一切,有一瞬的恍惚,她擡手将衣服後的帽子掀起來蓋在頭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

耳邊充斥着各種聲音,車輛飛馳而過減速帶是的噠噠聲,街邊商販渾厚有力的叫賣聲,還有從她身邊跑過的小孩的嬉鬧聲。

她不知道該去哪,也不想去找任何人。

尤其是在這個所有人都很開心的時刻,她應該獨自将這些壞情緒消化掉。

其實這也不是她第一次經歷這些了,言文康每年都會出去賭,但是毫無例外,到最後,每次都是輸,将前面贏的所有錢,盡數吐出來。

漸漸的,從一開始她期盼着言文康不要輸,到後來的提心吊膽,直到現在,她早已經麻木,也做好了心裏準備,只是每次發生的時候,還是會覺得疲憊和無助。

言淺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爸爸,你就不能晚幾天再回來嗎?

今天我和媽媽約好了去看燈展的,你為什麽偏偏今天回來呢。

“為什麽偏偏是今天呢?”

不知走了多久,再擡眼時,發現面前出現了一家網吧,門頭沒有多餘的裝飾,設計極其簡約,黑底黃字,只是不過這名字起的些許……

算了,她想不出該怎麽形容。

剛好她現在想找個地方待一會,沒多猶豫便提步走了進去。

剛一進去,就聽見門口的感應器傳來機械女音——

“歡迎光臨E往情深網吧~”

言淺:“……”

網吧老板是個挺年輕的男生,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此時他正坐在收銀臺後跟一個男生聊天,見有人進來,頭都沒顧得上擡,直接說了一句。

“身份證。”

言淺這才懊惱自己來錯了地方,街上那麽多網吧,偏偏自己就進了最正經的那一家,她沒成年呢,而且,她好像只帶了個學生證。

正在她轉身要走時,忽然聽見背後傳來清朗的的男音。

“言淺?”

她将已經邁出去一只腳收了回來,一臉詫異地轉過頭,發現剛剛和老板聊天的那個男生正看着自己,黑色鴨舌帽下他的下颌線條緊致流暢,在往上,是一雙深邃的眉眼。

喻淮晟正背靠在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許是在外面晃得時間長了,外面天氣又冷,言淺的眼睛有些幹,鼻尖也被凍紅了。

喻淮晟從收銀臺走出來,見她這副可憐樣,二話不說直接帶着她往裏走。

網吧老板見他這樣,一臉疑惑,朝着他的後背喊道:

“哎,兄弟你幹嘛呢你?”

喻淮晟沒理他,徑直帶着言淺走到最裏面找了個位置讓她坐下。

言淺坐下後,視線朝着他背後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跟那個老板認識啊?”

“昂,認識。”喻淮晟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紅紅的鼻尖,問道,“這麽晚了還一個人跑出來?”

“出來逛逛,”言淺說完,就看見漆黑的電腦屏幕上自己那張喪到家的臉,便改口,“就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喻淮晟說,“我怎麽看你一副要哭了的樣兒?”

“沒有,”言淺找了個借口,“外面太冷了。”

“在這等一會兒。”說完,喻淮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言淺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來的時候都沒仔細看,現在才發現,這裏的人還不少,耳邊時不時傳來鍵盤敲打的聲音。

喻淮晟回來時,手裏拿着一個紙杯。

“給。”喻淮晟将手裏的紙杯遞過去。

言淺接過一看,發現是一杯咖啡,“謝謝啊。”

“沒事。”

言淺看着杯子裏氤氲的白氣,思忖着聊點什麽,“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啊?”

“在家無聊。”

喻淮晟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立領外套,此時正微仰着頭靠在椅背上,堪堪露出一點喉結凸起的弧度,鴨舌帽遮了他大半張臉,只留下一段線條分明的下颌。

言淺手裏握着紙杯暖手,想到了他之前發過來的理發店照片,又見他現在帶着帽子。

看來他是真的去剪頭發了。

“你,”言淺又驚訝又好奇,“剪頭發了?”

“昂。”

“那我,可以看看嗎?”

“你看。”

喻淮晟說完後,目光便朝她這邊看過來,言淺也看着他,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近五秒的時間。

而後,言淺伸出一只手,指尖捏住帽檐,喻淮晟就這樣不動聲色的坐在位置上,任由她将他頭上的鴨舌帽摘了下來。

摘下帽子的一瞬,那張臉一改往日的散漫,濃墨似的眉眼之間,正氣凜然。

兩人的位置離得很近,近到椅子的扶手可以挨在一起,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清淺的呼吸。

“你——”

言淺剛一開口,下一秒,喻淮晟就将她手裏的帽子拿走,蓋在了她頭上,只留下一張精巧的下巴,與此同時,言淺看到了他臉上的笑。

那一笑,痞氣盡顯,張揚肆意。

“走吧,”喻淮晟擔心她坐在這裏無聊,“我帶你出去。”

言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拉着站了起來,。

“去哪啊!?”

此時,夜空一片暗藍,一擡頭,是零散的星光,廣場附近的店鋪裏熾燈灼灼,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燈籠。

喻淮晟帶着言淺穿過一片商圈,來到了一家室內卡丁車俱樂部,現在已經快十點了,來玩的基本上都是年輕人。

喻淮晟買好票後兩人就各自拿好賽車服,頭盔,護頸和手套,穿戴好之後,工作人員帶着兩人來到跑道。

此時,言淺看到了對面牆壁上的彩色塗鴉:No Race,No Life.

言淺是第一次玩卡丁車,經工作人員指導後才漸漸熟悉了操作,一開始上跑到,言淺有些緊張,雙手緊緊地握着方向盤,大概兩圈過後,身體才慢慢放松,她開始加速,漸漸的,眼前只剩下不斷變化的閃過的燈光,耳邊只剩下疾馳的風聲和發動機的咆哮,在速度的催化下,整個人熱血澎湃,刺激又暢快。

直到結束,言淺還處在精神亢奮的狀态,感覺心髒都要破膛而出,她出來後,發現喻淮晟已經在休息區等她了,身上的賽車服還沒脫,勾勒出寬肩窄腰,此時正背靠在上發上玩手機,一雙長腿撐在地上,再配上寸頭,風流又嚣張,明知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你等多久啦。”言淺問他。

聽見聲音,他才擡起頭,就看見她一張紅撲撲的臉。

“沒多久,我也剛出來。”

玩的時候沒感覺,現在一出來言淺才覺得悶熱,剛才在裏面玩了半天,她身上出了點汗。

“我們走嗎?”

“等一會兒再走。”

說罷,喻淮晟起身,兩人脫下賽車服,一前一後往外走。這家俱樂部位于商場的負一層,喻淮晟沒着急出去,而帶她去了樓上找了個休息區。

“坐這等我一會兒。”

言淺還沒來得及問他去幹什麽,就見他人已經走遠了,便只好作罷,走到休息區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他。

過了一會兒,手機裏彈出一條喻淮晟的消息和一張奶茶的飲品單。

喻淮晟:[喝哪個?]

言淺很意外,她沒想到喻淮晟是去給自己買奶茶了。

言淺:[不用了。]

喻淮晟:[要哪個。]

見他堅持,言淺沒再推脫,要了一杯果茶。

等了一會,喻淮晟終于回來了,手裏提着她想要的果茶。

“謝謝。”

“怎麽樣?”喻淮晟在她對面拉了張椅子坐下,“心情好點了嗎。”

言淺聽到這,先是愣了一瞬,難道……他帶她來出來玩,是為了哄她開心?

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猜想吓了一跳,連帶着心跳也跟着亂了幾拍,她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吸管。

“好多了。”

許是今天一個晚上發生了太多讓她始料不及的事,她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喻淮晟,你爸媽……他們感情好嗎?”

“……”

顯然,她這個問題讓他很意外。

看着言淺一臉認真的樣子,喻淮晟認真思忖了一會兒後,給出了一個很微妙的答案。

“他們感情不錯,”而後,他又說,“但是他們分開了。”

“那你,”言淺,“怎麽辦?”

想起自己從家裏出來時門內的場景,言淺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問他,還是在問自己,明知道這個問題不禮貌,甚至會傷害到他,她還是固執地問了出來,就好像是在向未來的恐懼與無助索要一個答案。

喻淮晟此時也從言淺的狀态中隐約猜到了什麽。

“在我印象裏,他們從來沒有過嘶聲力竭的争吵,可以算的上是……”喻淮晟想了一個詞來形容,“相敬如賓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對于他們分開這件事,我卻一點都不意外。”

喻淮晟說這話時,始終是一臉平靜,像是說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言淺目不轉睛的看着他,聽到他問她:

“你相信嗎,有些人的分開是注定的,相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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