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有這樣一句話。
——對一些人來說,活着就是赤腳踩在玻璃上;對另一些人來說,活着是面對面地看太陽。
自己大概是赤腳踩在玻璃上活着的那個。
而江纾逸大概是面對面地看太陽的那個。
溫杳想道。
至于為什麽她是赤腳踩在玻璃上的那一個……
歸根到底,是因為一無所有。溫杳想。
所謂貧窮,就是一無所有,而一無所有的人,連關心其他的事情的精力都沒有。
“你這樣真的是個高中生嗎?讓人毛骨悚然啊。”
“溫杳那個人總是在假清高。”
“那個人是不是機器人啊?”
“沒有人性。”
溫杳總是淡然地從這些聲音裏走過,她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看來是什麽樣子的。
一個對事事都好像漠不關心,冷酷無情的人。
她很清楚,所以從不反駁。
因為她的确沒有精力去顧及他人了,也早已無暇關注其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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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江纾逸這個Alpha,是個意外。
她總會讓自己動搖,讓自己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一無所有的事實。
一不注意就對這個Alpha給予了過度的關注。
一不留神,就給予了她過度的關心。
甚至偶爾會忘了,自己才是深陷泥沼的那一個。
--
溫杳看了一眼正在座位上因為一道題就抓耳撓腮的江纾逸垂下了眼眸。
明明江纾逸外表看起來是一個精幹優雅的Alpha。
頭發黑亮的垂在肩上,眼神澄澈幹淨,輪廓柔和,全身帶着夏季的香蜂草氣息。
偏偏只要一說話就會暴露她腦袋不太聰明的原型。
溫杳偶爾會感嘆,這個每天悠悠哉哉的Alpha到底是為什麽會這麽幼稚,又胡鬧呢,都這麽大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黏人。
但她不否認,她不讨厭這個Alpha。
這個Alpha出生在一個優越的家庭。
這樣的家庭讓江纾逸的衣物總是幹幹淨淨,用舊了的東西只要扔掉就好。
她不必去記住水電氣的費用,幾乎不怎麽做飯。
她也不必去思考這個月的生活費如何去用才可以維系生活。
她也不必煩惱未來的路……
看得出來,江纾逸就是那種從小便沒有什麽負擔,以至于她直到這個年紀也傻裏傻氣的,不谙世事地活着的典型。
總是帶着明朗天真的笑容,幼稚得讓人羨慕。
溫杳不抱任何懷疑地覺得這個Alpha一定會長成一個光明而又純淨的人。
甚至,只要江纾逸想,她可以一輩子都一直是這個樣子,永遠幹淨澄澈。
她就是這樣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和江纾逸待在一起,有時候溫杳自己也會受到感染,覺得自己也是幹淨的澄澈的。
江纾逸就好像是一個白日夢一樣。
和江纾逸待在一起的時候,溫杳覺得自己好像從窒息的生活裏呼吸到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而她作為一個人類,偶爾也是會害怕空氣消失的。
所以,其實她也想告訴江纾逸。
自己并非是一個那麽冷漠的人。
自己也是可以為江纾逸做一點什麽的。
只是江纾逸什麽都有,而自己什麽都沒有。
如果硬要說自己有哪一點優于江纾逸,可以給予江纾逸的話。
恐怕也只有學習了。
她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知識交給她,讓她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
而現在看來,好像這個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江纾逸好像也并不需要。
溫杳默默地看着那本自己本來打算給江纾逸的物理考點的筆記本,一聲不吭。
--
晚自習下課,江纾逸背着包走到了溫杳的面前。
“溫杳,我送你回家。”她一如往常那樣笑着說道。
溫杳又看了一眼那本物理筆記本,猶豫了一下,垂着視線收回了包裏。
“嗯。”
她沒有拒絕江纾逸。
一如既往安靜地穿上外套走出了教室。
江纾逸馬上跟了上去,“溫杳,溫杳。”
溫杳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
“你今天怎麽沒帶圍巾?”江纾逸每說話就會呼出一口氣,冬日的空氣中,形成一團冷霧。
溫杳沉默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有些冰涼的脖頸,才想起自己忘帶圍巾了,“嗯,忘帶了。”
她陳述道。
“是嗎?”江纾逸點了點頭,連忙把自己脖頸上面帶着的那條紅色圍巾取了下來。
“那你戴我的,這樣就不冷了。”江纾逸慢慢地把圍巾繞着一圈一圈地圍在了溫杳脖子上面。
江纾逸心滿意足地看着她。
兩人正站在學校外的大道上面,道路的兩邊有車子穿梭而過,路燈打在了江纾逸那張沒有煩惱的臉上。
溫杳看着她空下來的脖頸,不禁想要嘆氣。
真傻。她想道。
“你就不冷嗎?”她看着江纾逸問道。
“我?”江纾逸瞟了一眼溫杳,“我身體好嘛,不冷的。”
溫杳看了看這個抽了抽鼻子的Alpha又把圍巾繞了一半下來,另一半繞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不介意嗎?溫杳。”
江纾逸看了看溫杳,其實她有些怕溫杳會嫌棄自己的。
“這是你的圍巾,江纾逸。”溫杳淡淡道。
“哦,好像是诶。”江纾逸連連點頭。
兩人并排着走在路上。
江纾逸看着溫杳放在口袋裏面的手,想起了昨天晚上她們是一直牽着手的。
不禁耳朵一紅。
溫杳就看了一眼她的側臉,聲音低低地道:“明天早上,你就不用那麽早來教室了。”
她的話聽起來沒什麽精神。
“……啊?”但江纾逸被這突入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有點懵。
“為什麽啊?”她追問道。
“……”
“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嗎?還是我讓你不舒服了?”
“沒有。”
“我本來以為你也要考大學的,所以才教你學習的。”
溫杳看了一眼遠方來來往往的車輛,她們明明站得那麽近,在路燈“但是我好像多管閑事了。”溫杳沉聲道。
江纾逸愣了一下,“誰說的我不考大學啊?我要考的啊?”
溫杳看着江纾逸被人燙熨得規整的襯衣,安靜地垂下了眼眸:“要考藝術類大學嗎?”
“考藝術類大學更應該去練習鋼琴,不是浪費時間在這裏。”
溫杳的語氣平靜,聽不出她的心情。
江纾逸愣了一下,“誰告訴你我要考藝術類大學的?”
溫杳緩緩擡起了頭,聽着江纾逸果斷的語氣不禁捏了一下圍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圍巾,“你不去嗎?”
“啊,我從一開始就打算去普通的大學。”
溫杳感覺自己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是在安心。
“……是嗎。”
她回過神來,安靜地問道:“那你要考哪所大學?”
江纾逸瞟了一眼溫杳,“這個……還不知道。”
“專業呢?”
“專業……”江纾逸頓了一下,皺了皺眉,吞吞吐吐道:“可能,是醫科吧。”
不知為何,溫杳覺得面前的Alpha哭喪着一張臉,好像不情不願的樣子。
“你喜歡學醫嗎?”
“倒也不是……”江纾逸又看了一眼溫杳,欲言又止,“……”
“但總之,我肯定是要去好大學的,也肯定是要學習的。”
江纾逸拉了拉溫杳的衣袖,
“所以你幫我怎麽能算是添麻煩呢?”
“你不準不幫我的……”江纾逸低低道。
溫杳看着江纾逸,內心終于平靜下來,“嗯。”
“那你明天還是六點就到教室吧,江纾逸。”
溫杳已經如往常一樣安靜地往前走,神情沉穩。
“哦。”江纾逸乖乖地連連點頭,終于安心。
江纾逸怕她沒有聽清,又說了一遍,“你說什麽都行啊。”
“那從明天開始,你的作業都變成兩倍的話可以嗎?”
溫杳抱着拉了拉背包的肩帶,神情若無其事。
江纾逸臉色一沉,好像是有些不開心起來,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一下頭,“……哦,好啊。”
溫杳擡了一下視線,“你聲音聽着好像不是很願意。”
“沒有不願意啊,我願意的啊……”
江纾逸悶悶不樂地口是心非道。
藏不住自己心事的人。溫杳看着她的表情想道。
她委委屈屈的表情實在是有些過于有趣,讓溫杳有時候想要多看幾次。
“……我可以幫你減少一點。”溫杳裝作妥協道。
“真的嗎?”江纾逸一下子就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嗯。”溫杳簡單應了一聲。
走了一會兒,溫杳摸了一下帶着香蜂草氣息的圍巾,從包裏拿出了一本筆記本,“這個你周三之前背下來。”
江纾逸翻看了一下筆記本,裏面全是物理的知識點和考點,分門別類,十分清晰。
“……這是你給我做的嗎?”
這個Alpha眼睛又變得亮晶晶的了。
不過江纾逸翻了一下本子的厚度,又想起了溫杳剛才說的‘星期三’一下子垮下臉來。
今天星期一,明天星期二,後天就是星期三了。江纾逸在心裏面慢慢地計算道。
“溫杳,那你的意思不就是明天背完嗎?”
江纾逸的語氣不乏抱怨。
“你可以這麽去理解,”溫杳平淡道,“因為明天之後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江纾逸表情猶如晴天霹靂,看着那一群物理公式,甚至有點想哭。
她翻看手上的本子,又慫又委屈地小聲嘀咕道:“這個好厚的……”
溫杳面不改色地提醒道:“馬上就要考試了,江纾逸。”
“你就不會覺得緊張嗎?”
江纾逸一下子閉上了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溫杳。
“這本子上總結的都是這次考試一定會考的考點。”溫杳語氣平靜地說道。
江纾逸垂着頭。
看着她那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溫杳嘆了一口氣。
“我記得你前一陣子好像很想去游樂園。”她冷不丁地道。
溫杳語氣平靜如水,“如果你考得好,就一起去吧。”
江纾逸不可以思議地看了溫杳一眼,眼睛不停地眨着。
她因為停太久沒走,脖子上的圍巾因為隔得太遠,扯了一下溫杳。
溫杳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她,“就當是給你的獎勵。”
其實自己根本沒有義務給江纾逸什麽獎勵。她想。
她不是江纾逸的父母,亦和她沒有任何的關系。
江纾逸考得差,自己并不會受到任何的損失。
江纾逸考好了,自己當然得不到任何好處。
她自己本來就一無所有,能夠給人的東西也十分地有限。
所以,無論是從邏輯上來說,還是從現實上來說,她都沒有必要說出這句話的。
可是看着江纾逸那雙好像一看就能明白的眼睛的時候,她不知怎麽就說出了這句話。
溫杳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和她站在一起太過于安逸,導致自己也變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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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