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番外3.7

31.

下雪了。

林疏阕靠在窗邊,眼見着窗臺積起薄薄的雪花,才恍然離開窗戶玻璃,感覺到額頭一片冰涼。

年紀大了容易走神。

他一手揉着額頭,一手拂去窗玻璃上的白霧,再次看清白雪落滿枝頭。

今年的雪來晚了些,但并沒有示弱的意思,片片如鵝毛如柳絮,紛紛揚揚。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考完最後一場試再吃個晚飯,這個點兒也該回來了。

但小朋友沒回來,很可能就是不回來。

林疏阕難得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痛覺。

自從收留葉謹行後,他已經很久沒一個人過過春節了,今年莫不是開始的第一次。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自作孽不可活?

等到白霧又漫過窗玻璃,林疏阕起身拿了外套,決定出門一趟。

人是貪得無厭的生物,得到過後總不願意再失去。

“你宿舍在哪個位置?我來接你。”

很快倒黴孩子回了消息:“你不是在國外麽?”

自己說的謊,硬着頭皮也得圓下去:“回來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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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孩子不答話了,好半晌甩過來一個定位。

“到了再跟我說,我不想在室外等車。”

好的好的,只要倒黴孩子願意回家過年,林疏阕覺得自己低聲下氣些也沒事。

寵孩子嘛。

32.

結果車剛開到宿舍樓下,林疏阕的車頭燈打過去,就看到宿舍門口杵着一樁子。

隐約能看出人形。

他當然認出小朋友藏青色的羽絨服,按了兩聲喇叭,等到人拉開車門。

小朋友東西不多,就一個書包,坐上副駕駛位後就把包扔到了車後排。

“安全帶系好。”林疏阕把車內暖氣開高了些,随口又問道,“你行李怎麽這麽少?”

“家裏有衣服和日用品,我也沒必要往回帶。”葉謹行道,“就去圖書館借了套書。”

借着車燈,林疏阕隐約看到小朋友臉上的紅暈,以及聽出來他說話還有點喘。

“不用為我接你跑着過來。”林疏阕自作多情道。

但葉謹行沒答話,林疏阕心一咯噔,只能讪讪地發動車子。

“晚飯吃了沒?今天下雪,正好吃火鍋。”林疏阕裝作不經意道。

葉謹行總算答了話:“和室友吃過了,也是吃的火鍋。”

林疏阕沒話可說了。

33.

晚飯當然是林疏阕一個人吃。

而且到家都快十點,晚飯成了夜宵,也就不好吃火鍋,草草點了份雞湯面了事。

葉謹行自覺去主衛洗漱,完事直接回卧室睡覺,似乎知道林疏阕提前讓智能家居機器人來收拾過一樣。

雞湯寡淡,面條吃了兩口也沒滋沒味。

林疏阕放下筷子,最後親力親為地把碗用保鮮膜蓋好,放冰箱。

已經很晚了,但不想睡,就留了客廳一盞夜燈,他靠坐在窗邊,等廚房裏的智能廚具們溫好酒,再由家具機器人送過來。

這幾年家裏的設備都升級換新,基本可以不用請人來打掃。

林疏阕也懶得見別的人,年紀上來後,性子也愈發孤僻。

當然,為解決生理需求,他還是會找人。

哪怕知道有些不懂事兒的小年輕說他都年近半百還夜夜笙歌怕不是想加速去世,他都裝作不知道,只是友好地讓人留下他送的禮物給的錢徹底滾蛋。

現在的小年輕,越來越沒有契約精神了。

廚房裏熱的是米酒,沒一會兒香氣就飄出來。

度數幾乎沒有,甜口,大約就是種天然的酒精飲料。

林疏阕喝了兩口,外邊風大了,敲打窗棂。

略微地轉過眼,已經“睡”了一個鐘頭的葉謹行頂着個雞窩頭從房間裏出來,就傻愣愣地杵他跟前。

“坐。”林疏阕給他踢過去一只豆袋沙發,“要喝點兒麽?”

“米酒沒意思。”倒黴孩子要求挺高,懶散地往沙發上一靠,自顧自偏頭看向窗外,不分給他一個眼神,“外邊風大,吵得我都睡不着。”

沒問你為啥這會兒醒。

林疏阕不上趕着觸黴頭,自飲自樂,反正也只熱了一小壺酒,他一個人喝正好。

“我剛想起我室友去了趟G市,給我帶了伴手禮,說是有你的一份。”葉謹行佯裝不經意地開口,“但我收拾得匆忙,忘了帶回來。”

“不是吃的吧?”林疏阕順勢追問。

“不是。”葉謹行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那就開學再帶回來吧。”林疏阕說,“不睡覺就跑來說這事兒啊。”

奈何嘴賤,還是沒忍住逗孩子。

“是因為風大,睡不着。”葉謹行堅持說。

為證明說辭真實,還作勢起身回屋。

“行了行了,坐下吧。”林疏阕笑道,随即頓了一頓,“就當是陪我。”

倒黴孩子現在舍得看他了,不過好像是狠狠地瞪他。

一邊瞪一邊蜷縮着坐下,像一只委委屈屈的大型犬。

同時因為不怎麽健身,是偏瘦的正常體型,露出來的身體線條都柔軟,上手撸兩把手感一定很不錯。

“你現在又害怕孤獨寂寞了?”一開口就又怼他。

“那可不。”林疏阕抿了口熱酒,“幸好還養了你這個兒子。”

“我們又沒有法律上的養父子關系。”倒黴孩子較真地糾正他。

行吧,寵孩子,林疏阕自覺地糾正道:“幸好身邊還有你這個小朋友。”

耳朵紅了,真不經逗啊。

34.

大概因為還在冷戰,春節籌備期間他倆都不怎麽說話,哪怕同住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

偶爾林疏阕回想,大概自己是請了尊瘟神回家。

“瘟神”本神除了不搭理他,倒也沒做什麽過激舉動。

大學的寒假沒啥作業,神就自己給自己布置作業,認真看那一書包從圖書館裏借回來的《二十四史》。

林疏阕上大學那會兒也草草地翻過一遍,雖然他學的是社會學,專業不要求他讀歷史書。

但好像是那會兒要完成個作業,分析歷史上的人口變遷,他翻了些現成的時間線完成作業,後來覺得不夠,自己去找了歷史書來讀。

一讀讀了四年。

因此他還受到了本系專門研究人口變遷的老師的賞識,當然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老師家借書,慢慢發現老師是他素昧謀面的生身母親,而他本班的班長是他表姐。

他不但沒急着認親,甚至還對此逃避了一二十年。

直到四十歲那年,參加老師的葬禮。

他還是趕去見了她最後一面,談不上放得下放不下,只是說完成了她的一個心願。

再後來就是擱路邊撿到因中暑昏迷不醒的小朋友。

林疏阕偶爾去她墓前看一看,有時帶束花,有時帶個小朋友。

小朋友有問過他,該怎麽稱呼她。

他想了想,只說,你愛叫啥叫啥。

小朋友傻愣愣地喊了阿姨,而後被他彈了腦瓜嘣。

35.

林疏阕的父親至今尚未離世,年近古稀但據說身體還硬朗,能自己一個人把牛從山這頭趕到山那頭。

不過自從上大學後,林疏阕都習慣自己一個人過年,很多年。

收留葉謹行後,才有了改變,過上兩個人的春節。

潛意識裏,林疏阕并不想再失去。

所以冷戰就冷戰吧,好歹人在這裏,這個年也不至于太冷清。

半夜睡不着爬起來喝酒,喝到一半還能抓到一只也睡不着(據說是被刮風下雪吵醒)的小朋友。

有時候也會恍惚,仿佛他倆并沒發生過那個親吻,還是和以前一樣,保持着不冷不熱、不近不遠的陪伴關系。

是的,陪伴,誰讓倒黴孩子不認收養關系。

“你最近怎麽不找人排解寂寞了?”葉謹行找茬發問,溫好的茅臺酒他還是喝,沒一會兒就兩杯下肚,面頰泛紅。

林疏阕半真半假地笑道:“人家也要回家過年不是。”

其實去年葉謹行生日以後,林疏阕就沒再找過什麽人。

大概是年紀上來,膩了。

“我還以為是我耽誤了你的好事。”葉謹行迷瞪着眼去倒第三杯,“轉念一想,你帶人回來也從不避我,反正是我自作多情……”

絮絮叨叨的,別是喝醉了。

茅臺的度數确實偏高,可不是年輕人小打小鬧的酒精飲料,林疏阕不動聲色地把酒壺勾到自己這邊。

結果倒黴孩子一口氣幹掉第三杯酒,把杯子一放就直勾勾地盯着他:“話說回來,林疏阕,你酒量很好啊!”

“沒多好沒多好。”林疏阕讪讪地笑,“你去年生日我不就喝醉了嗎?”

“嗯,那你那天喝了多少?”倒黴孩子并不相信,越過他倆之間的小桌板就把林疏阕肩膀按住,順勢弄翻了兩只酒杯。

幸好林疏阕把酒壺握在手裏,比較安全。

距離很近,葉謹行呼出的酒氣吹得他睫毛都顫,林疏阕左右躲不過,不經意說了實話“就一瓶葡萄酒……”

“你上哪兒的應酬只喝一瓶?”哪怕喝得半醉,葉謹行腦子還是轉得快,嗤笑一聲補充道,“還是一瓶葡萄酒!”

“白的白的,怎麽可能是葡萄酒!”林疏阕趕忙找補。

“白葡萄酒?”怎料葉謹行腦子轉得快,耳朵又是個聾的,反問過後直接掀翻小桌板将林疏阕撲倒。

不消說,林疏阕護住的茅臺酒澆了他一身,好在地毯鋪的厚實,讓他後腦勺和瓷制的酒壺都逃過一劫。

好死不死的,壓他身上的小狗崽子不依不饒:“一瓶白葡萄酒,你怎麽可能喝醉啊,林疏阕?”

其實叫林叔叔也不是不能夠接受。

被二次點名的林疏阕心虛地別了臉,又被人掐了下巴擰回來。

“說話!”狗崽子咬牙切齒地逼問他。

哪怕林疏阕不敢直視,也用餘光瞥到了那眼眶通紅。

是真委屈,真生氣了。

但林疏阕能說什麽,還不是只有:“就算是假喝醉,又能說明什麽呢?我酒量好,千杯不倒,拿這挫傷你那小自尊心也沒必要吧?”

扮了一番兒無賴,可算是讓這炸毛的狗崽子冷靜下來,漸漸地松開桎梏他的手,似乎将要起身。

喝醉上頭難免沖動,估計第二天就忘了今晚發生的一切。

林疏阕這般寬慰自己,卻不料身上之人幽幽道:“你現在沒喝醉吧?”

不等林疏阕回答,葉謹行低了頭,咬在他嘴唇上。

這一次,伸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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