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本以為會睡不着, 但或許是這個懷抱太有安全感,盛意再睜眼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玻璃窗上叮叮咚咚,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室內光線更朦胧昏暗。陸骁早就醒了, 正倚着床頭坐着,一手拿着手機翻閱, 另一只手輕輕覆在盛意的手背上。
盛意無聲地看着這一幕, 半夢半醒間竟一時分不出今夕何夕。
記得上輩子,很多次他睡醒睜眼後, 都能看見陸骁以這樣的姿态在他身旁。有時是用手機回複信息, 有時是用電腦處理郵件和文檔。明明在辦公室裏做這些事會舒服方便許多,他卻總習慣把這些搬到卧室。
大概僅僅是想陪那個睡着的人多待一會兒。
可惜這樣為數不多的靜谧總會在盛意醒來後被打破, 争吵, 諷刺, 漠視……無論之前的氣氛有多美好,最後無一不是以針鋒相對狼狽結束。
那麽多次,也不知道陸骁會不會累。如果會累, 又為什麽在下一次他睡着時依舊陪在他身邊。
盛意睫毛動了動,慢吞吞地從被窩裏爬起來,沒骨頭似的蹭到陸骁身上, 用鼻尖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又順勢擡頭軟綿綿地親了他一口。
他撒起嬌來向來很有一套,更何況是落在情人的眼裏。陸骁的眸色很溫柔, 把他攬過來揉了兩下腦袋:“兩個小時, 怎麽這麽能睡?”
盛意哼哼了一聲, 湊過去看他的手機屏幕:“嗯?你在看我的朋友圈唉。”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剛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配圖是在咖啡館撸的金墩墩,配字則是:
[有人說我比它更可愛(捧臉自我陶醉.jpg)]
下面的評論很精彩:
-同桌,你已經自戀到連狗子都不放過了嗎[驚恐]
-回複:[菜刀][菜刀]
-确實,兩個都好可愛!!在哪裏撸的狗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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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景春街的咖啡館,招牌是三只狗頭
-我比較在意是誰說你可愛?啧啧,意意是不是有情況啊
這條評論盛意沒回,但在心裏贊了聲有眼光,不枉他特地發了條朋友圈隐晦地秀個恩愛。
陸骁也在這條朋友圈下面點贊了。盛意突然想起來,陸骁既然給他送了那個小泥人,那他之前發的朋友圈肯定也都被看過了。
他心一動,冒出來一個念頭。
“唉,”他抱着陸骁的手臂晃了晃,“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
陸骁轉頭看他。
“告訴我嘛。”
“說不上來。”陸骁捏了捏男孩因不滿意答案鼓起的臉,眼裏含笑,“可能是你軍訓給我送牛奶那次。”
盛意:“唔?”
“當時笑的挺可愛。”陸骁在他腮邊勾了一下,“這裏的梨渦有點甜。”
盛意發現這個人總是一臉淡定地說情話,每次被撩的臉紅心跳的都是他。一邊怨自己沒出息,一邊卻被甜的心花怒放,正在那傻樂,又聽陸骁問:“你呢?”
盛意眼珠轉了轉,說:“見到你的第一眼。”
陸骁挑了挑眉:“小騙子。”
“才沒騙你!”盛意哼了一聲,“愛信不信。”
他跳下床拉開窗簾,在小雨滴答聲裏從桌上的書架上拿出了一本相冊。
“朋友圈的照片太少啦。給你看這個。”
他重新坐回陸骁旁邊,把相冊攤開放在兩人的膝蓋上。相冊厚厚一本,從嬰兒時期開始,封存了十幾年的舊時光。
“我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啊?”盛意笑眯眯地指了指一張照片。裏面的小孩只有一兩歲大,正手腳并用地在床上爬,一雙大眼睛黑溜溜地,歪着小腦袋好奇地看鏡頭,肉嘟嘟的小嘴傻乎乎地張着,讨喜得不得了。
陸骁看着那張照片,不由自主地想象出盛意小時候的模樣,唇角也有了笑意。
“後面的就長大了。越長越好看,小時候見過我的阿姨都誇我,說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孩!”
盛意說的應該是實話。相冊裏的男孩漸漸長大,皮膚白皙,五官标致,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和洋娃娃似的又長又卷,随便挑出一張,都能讓照相館老板當模特挂在展覽牆上。
照片裏除了盛意,還有盛懷明和另外一個溫柔美麗的長卷發女人。陸骁看着女人輪廓漂亮的眼睛,輕聲問:“這是你媽媽嗎?”
“嗯,她叫蘭馨。”盛意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照片裏微笑的女人,“她和她的名字一樣溫柔。是最好最好的媽媽。”
陸骁從照片裏女人親吻男孩臉頰的神态也能看出,她一定很愛很愛自己的孩子。
盛意扭頭看他:“你好像很少提到自己的媽媽。”
陸骁想說“她也很好”,或者說“時間太久印象有些模糊了”,但對上盛意純淨又隐含擔憂的幹目光,那些搪塞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她……”他組織了一下措辭,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說,“不是特別喜歡我。”
“她活的太累了。如果沒有我一直拖累着她,或許能過的開心一點。”
或許能早早的嫁人,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也不會因為常年勞累,年紀輕輕就抑郁而終。
一只溫軟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又用力地捏了一下。
“不會的。”盛意偏頭看着他的眼睛,“她心裏一定很愛你,雖然有些話會傷害到你,但她不受控制地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心裏一定更難過。”
陸骁微微怔住。
“她如果嫌你是個累贅,一開始就不會把你生下來。”盛意說,“沒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陸骁閉上眼,許久後輕輕“嗯”了一聲。
“而且我喜歡你。”盛意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以後會一直喜歡你。”
陸骁心口發熱,握住他的脖頸輕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相冊裏,男孩繼續長大,家人的陪伴變少了,朋友的身影漸漸多了起來。陸骁發現從盛意十歲往後到十三四歲,近百張照片裏,幾乎一半都有另一個男孩的影子。
男孩長的很帥氣,皮膚微黑,但五官陽光硬朗,小小年紀就有一種男子漢氣概。他看起來和盛意年歲差不多,但要比小盛意高大強壯不少,照片裏他眯眼笑的燦爛,或者摟着小盛意的脖子,或者把小盛意背在背上,種種情态,都能看出這兩人關系極好。
“他叫商柏宇,比我大半歲,是我十歲那年搬來的。”盛意介紹,“他爸媽在國外工作,顧不上照顧他,所以暫時搬過來和爺爺奶奶住。”
“他是我特別好的一個鄰居哥哥。特別特別照顧我。”
那時候,盛意母親剛去世不久,他年紀小,心裏無法接受,一直傷心難過,原本活潑開朗的性格都變的內向敏感起來了。
正好商柏宇在這個時候搬來,成了他玩得極好的朋友和哥哥。
商柏宇轉進盛意所在的小學,後來兩人又考上了同一所中學,甚至還在同一個班級,朝夕相處了四年。商柏宇為人熱情外向,細心大方,他的性格感染了盛意,漸漸将他帶出了母親去世的陰霾,重新變的自信開朗起來。
“可惜初二那年他搬走了,被他爸媽接去國外念書。”盛意感嘆說,“走之前說他可能不會回來了,我記得我當時哭的超級慘,還和我爸鬧着說要去劫機呢。”
童言無忌,盛意現在想起來忍不住發笑,陸骁卻笑不出來。
“你和他關系很好?”
其實不用多問這一句。從盛意剛才嘴裏的三個“特別”和這些保留完整的照片,陸骁就知道這個商柏宇在他心裏的地位了。
“對啊。他現在還會偶爾給我發郵件呢。”盛意說完覺得空氣有點安靜,擡頭看了眼陸骁淡淡的神色,驟然回過味來了。
“你在吃醋啊?”
陸骁不理他。
盛意卻來勁兒了,撲過去一個勁兒地纏磨他:“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
陸骁回了一個字,掐住他的脖子按在床上,密密實實地教訓了一頓。
勁兒有點狠,嘴唇都給吸腫了,紅豔豔的。
盛意卻美得不行,抱住他的脖子主動坦白:“他就是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別的什麽都沒有!”
陸骁卻眯起了眼,聲音更加不善:“青梅竹馬?”
“哎呦我說錯了,就是個普通哥哥,普通哥哥——”
鬧了一通接近天黑,陸骁進廚房看了看食材,給盛意做了個糖醋排骨,炒了兩道青菜,還炖了鍋番茄酸辣湯,直把盛小少爺喂的肚滿腰圓,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不想動彈。
洗好碗筷,整理好廚房,陸骁回到客廳打開電視,陪盛意看了部他挑好的喜劇電影。
一晚上就在悠閑惬意中慢慢度過,盛懷明他們晚上不回來,陸骁自然也不會再走,像前幾次一樣留宿在盛意的卧室裏。
盛意洗完澡出來,不僅用了小黃鴨沐浴露,連睡衣都換成了印滿小黃鴨圖案的款式,再加上他那張水嫩嫩的小臉,說是十五六也有人信。
他往陸骁身上一撲,笑嘻嘻問:“香不香?”
陸骁接住他:“比香饽饽都香。”
一句話不知怎地戳了盛意的笑點,在那邊笑邊抖,頭發上落下的水珠全浸睡衣裏去了。
“怎麽沒吹頭發?領子都濕了。”
盛意:“等着你給我吹啊。”
現在“老大”不叫了,性子也越慣越沒邊兒,陸骁搖搖頭,任勞任怨地拿來吹風機,給小少爺吹金貴的頭發。
“好啦,你去洗吧。”盛意摸了摸幹的差不多的頭發,“我把你的睡衣放衛生間裏的置衣框裏了。”
“嗯。”陸骁說,“困了就先睡。”
盛意應了一聲,趴在床上摸過手機來玩。
衛生間傳來水流的動靜,盛意玩一會兒手機,擡眼往衛生間門口看一看,眼珠滴溜溜轉,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男生洗澡快,十來分鐘後,水流聲停了。
陸骁推門走出來,下身穿着灰色睡褲,上身……
什麽也沒穿。
他的身材很完美,和多年的鍛煉脫不了關系。肩寬腰窄,腹肌不用故意繃緊就能看出來,沒擦淨的水珠順着凹陷的鎖骨滑下,流過的每一塊肌肉都緊致有力,充滿了美的力量感。
盛意搓了搓臉蛋,覺得空氣溫度突然有點高。
“筐子裏沒有上衣。”陸骁看了他一眼,“忘了放?”
“啊……好像是吧。”盛意從床上爬起來,裝模作樣地去衣櫃裏找睡衣,一邊找一邊往陸骁身上看。
咳咳,他可不是故意好色,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弄清他一直以來在意的那件事。
“你那裏……”盛意看清了,聲音低下去,“有條疤。”
陸骁腹部左側靠腰的位置,有道明顯的疤。細而長,有四五厘米,看起來像是刀這類利器劃出來的。
上輩子,他第一次遇見陸骁,對方就是在一個小巷子裏被刺了這一刀。
這輩子盛意沒有再見到這一幕,一直疑心陸骁還有沒有經歷這件事。如今看來,和上輩子是一樣的。
不一樣的,大概是沒有盛意出現,幫他解圍買藥了。
陸骁低頭看了一眼:“沒事。劃的不深,只是看着吓人。”
盛意抿了抿唇:“你以後,別接那麽危險的活了。”
陸骁:“現在也是。”
自從債務還完,他的壓力已經少了太多,楷哥也好久不讓他接觸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只把一些不痛不癢的小活甩給他去做。
雖然還要掙錢,但他不會再那麽冒險。
因為有了在乎的人,不想讓他擔心,更不想把危險帶給他。
燈關了。室內溫度不像初春那麽冷,但也算不上熱,被子還是要從頭到腳蓋完整。盛意掀了自己的那條,窸窸窣窣鑽進陸骁的被窩裏。
陸骁摟住他,低低地笑:“怎麽這麽黏人?”
“幹嘛,”盛意語氣兇兇,“你不喜歡嗎?”
“喜歡。”陸骁說,“喜歡的要命。”
他們交換了一個晚安吻,唇齒間是相同的淡淡薄荷牙膏的味道。盛意下午睡足了,這會兒不太困,安靜地躺了一會兒,左手從被窩裏伸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陸骁腰側的那道疤。
“還疼嗎?”
“早就沒感覺了。”陸骁說,“真的。”
盛意不說話。上輩子和陸骁親密的時候,沒少看見過這道疤。那時他沒問過一句“疼不疼”,只含怨說過一次,“要是那時候沒救你就好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把腦袋縮進被窩,整個人出溜下去。
陸骁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麽,突然覺得腰腹被一雙暖烘烘的手按住,随即那道疤上,落下了一個溫軟濕潤的東西。
陸骁大腦“嗡”地一聲,一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麽——
是盛意的嘴唇。
他一時間渾身僵硬如石,每一寸肌肉緊緊地繃起來。那道早已沒有任何感覺的疤痕仿佛突然被點了一簇火,從側腰的位置灼灼燃起,以燎原之勢,幾乎要燒斷他的每一條神經。
盛意鑽了出來,第一次幹這麽大膽的事,臉蛋燙的要命。
或許不只是因為這件事,還因為他剛才在被窩裏面,發現了陸骁某種明顯的變化。
他憋了一會兒,終于沒憋住,慢吞吞地攀到陸骁耳邊,用潮濕誘人的氣息,純情而又放蕩地問:
“陸骁,你是不是想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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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