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風寒 還能是誰,自是上心之人

趙思洵回到別館, 已是深夜。

十九見他眉宇間有些倦意,身上帶着些酒氣,便知道今夜不容易, 于是盡快為他更衣,解下發髻,将他塞進被窩裏, 到最後, 她才問上一句, “殿下, 怎麽樣?”

趙思洵道:“若非皇後召見,他今夜就能把我拉上床。”

在來大慶之前, 趙思洵已經将高鼎的喜好打聽得一清二楚,憑他那張臉, 今夜自是十拿九穩。

然而十九聽着趙思洵這淡淡的口吻,心中還是有些異樣, “族長接下來有何打算,既然高太子已經注意到您, 怕是不會輕易放手, 明日……”

“我說明日親自登門拜訪。”

“啊……”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趙思洵接過醒酒茶, 抿了一口,“不過我沒打算去。”

“這如何解釋?”

“簡單, 就說我病了,得了風寒。”

十九點頭,“這也是個辦法, 待會兒我去準備一份歉禮, 明日讓高山送過去。”

然而趙思洵卻道:“不, 你親自去。”

十九一愣, 看向趙思洵,後者的目光微垂,聲音有些冷,“十九,可能得讓你冒一次險了。”

不管他是否有意,但堂堂一國親王自薦枕席這種事終究有點過于羞恥,頭腦一旦清醒過來,很容易心生退意。

若是一味地迎合上去,高鼎不是蠢人,必然對他産生戒備,萬一雞飛蛋打,搭上自己,可就麻煩了。

而十九是個美人,亦是他的寵妾,讓她去賠禮道謝,便有代替之意,不是辦法中的辦法,就看高鼎願不願意收用。

收下,就表示暫時放過了他,若不收,便是非他不可。

趙思洵覺得高鼎應該是不會收的。

十九颔首:“屬下明白了。”

“抱歉。”

十九笑起來,“您用得到,便是十九最大的榮幸。”

這時,高山走進來,對趙思洵道:“殿下,冥莊已經接了委托,明晚就動手。”

趙思洵驚訝,“這麽快,以文書行者的功力,沒有宗師的實力怕是逼不出絕招吧,冥莊在大慶有這號人物嗎?”

高山在一旁露出糾結,趙思洵疑惑道:“怎麽了?是價錢沒談妥?”

“不是,殿下,他們不要錢,只有一個要求。”

“什麽?”

“事後想見一見門主。”

趙思洵一懵,“就這?”

高山點頭。

“誰要見我?”

“冥主。”

趙思洵:“……”他那張臉什麽時候那麽值錢了?

“您見不見?”

“冥主親自動手?”

高山再一次點頭。

傳聞中冥莊的首領,神龍見首不見尾,功力亦是深不可測,聽說也有問鼎大宗師的實力,這人出手,自然不在話下。

這不要錢的買賣……趙思洵摸了摸下巴,最終道:“那就見吧。”

十九一聽,不由提醒道:“族長,您是不是得問一問葉宮主的意思。”

“為什麽?”

十九頓時一言難盡道:“您難道忘了嗎,那時候您扮演的可是葉宮主的夫人。”

趙思洵頓住,“這倒是,那我跟葉霄一起見吧。”

不知道為什麽,十九總覺得那場面有些不敢想象,她輕輕一嘆,“族長還是早些睡吧。”煩心的事情明日再想。

然而本來準備閉眼的趙思洵卻突然起身,他看向門口,幽幽地問:“是不是外頭挺冷。”

高山道:“可不是,都結冰了,風還大。”

“那我去窗邊坐一會兒。”

第二日一早,十九一番精心打扮,将自己包裝成了一個漂亮的禮物,随着其他珍貴的謝禮走進了高鼎府中。

高鼎看着扯下面紗,盈盈下拜的十九,玩味道:“你們王爺病了?”

“是,昨日回來便染了風寒,今日便一病不起,實在無法赴約,便讓妾身前來賠禮道歉,還請太子殿下見諒。”十九一雙美目如秋水一般看向高鼎,柔美嬌麗,一般男人見了都把持不住。

然而高鼎卻不為所動,見識過了天上明月,又怎麽還稀罕地上的魚目珠,他陰枭的眼裏露出一絲冷意,直接站起身道:“來人,宣太醫,随孤去南望別館看看。”

身邊伺候連忙匆匆而去。

十九驚訝地看着高鼎,只見他陰涔涔地一笑,“他最好真的病了,否則,孤就親自讓他病一場。”

這話猶如陰風從後脖子穿過,令十九渾身一震。

“走吧。”

高鼎坐在床邊,看着太醫替趙思洵把脈,耳邊聽着那斷斷續續,纏綿不停的咳嗽聲,眯着眼睛,神色不明。

不一會兒,太醫回過身,對着高鼎禀告道:“啓禀殿下,夷山王确實是受了涼氣,乃風寒入體之症,身體也有些發熱。”

“小小風寒,那麽嚴重?”高鼎見床上之人雙眸禁閉,眉間攏起痛苦的褶皺,一串串壓抑不住的咳嗽聲聽得旁人喉管也不禁癢起來。

他皺了皺眉,回頭便質問道:“怎麽伺候的?”

十九垂下頭,讷讷不敢多言,高山只能硬着頭皮道:“殿下昨夜回府本就有些不适,又枯坐許久,這才一病不起……”

枯坐許久?

高鼎譏諷地一笑,看來還是想得太多。

可惜,只要人踏進了粱都,入了他的眼,再怎麽掙紮思慮都沒用,早晚還是得乖乖成為他的人。

“該怎麽辦?”他問一旁的太醫。

太醫小心回答:“臣開個藥方,細心調理即可。”

“得幾天才能好?”

人看得見,卻吃不着,高鼎心情自是不美妙,在來的路上,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該怎麽以此教訓趙思洵,讓他在身下哭着喊着求饒,以後再不敢在他面前耍小心思。

沒想到人還真病倒了……

大慶的太醫對高鼎這意思再熟悉不過,每個還沒被玩膩的少年若是無法伺候,都會得到高鼎這一句問候。

他為床上病重的少年鞠了一把同情淚,道:“怕是得三五日才能好轉。”

“三五日……”高鼎笑了笑,“行,那孤大發慈悲,寬限五日。”

他擺了擺手,讓太醫去開藥方,自己則走到趙思洵的床邊,彎下腰湊到少年的耳旁,“好好休息,孤等你。”

趙思洵的眼睫顫了顫,終究沒敢睜開來。

高鼎摸了一把他的臉,指尖傳來的細膩令他流連忘返,微微潮紅的臉蛋也更加秀色可餐,他仔細地看着,就移不開眼睛,這般脆弱易折很容易引起他心底的殘虐。

他本就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高山眼看着不好,連忙道:“太子殿下,我家殿下不是故意不赴約,實在是身體不适,還請您高擡貴手……”

陰冷的眼神頓時落在他的身上,令高山頭皮發麻,聲音越來越小。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高鼎,萬事不能過急。

這般絕色,還是得要心甘情願地,舒坦地享用才有滋味。

這般将人辦了,以後小東西怕是得視他洪水猛獸。

“罷了,你們好生照顧,若再有差池,唯你們試問。”

高鼎如同主人一般,說完便擡腳離開了。

聽着門關上,一直等到腳步聲遠去,趙思洵才松下一口氣,他雖然病了全身難受,但是被高鼎觸摸的臉感覺更加惡心。

人的下限真是沒有邊際,他都這樣了,竟還想硬來!

那玩意兒就這麽管不住?同為男人,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正當他準備睜開眼睛,喚人打水進來洗臉的時候,門卻又開了。

這麽快就将人送走了?還是那惡心玩意兒又回來了?

“高山……”他低啞地喚了一聲。

“他還沒回來。”伴随着清冷的聲音,一只修長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幹燥而微涼的手感令趙思洵微微發熱的身體感到熨帖。

哪怕是病着,趙思洵也立刻猜到了來人。

“葉霄。”

“嗯。”

趙思洵睜開眼睛,啞着聲音問:“你怎麽來了?”

因為低燒引起的發熱,令他眼眶中充滿了迷蒙的濕意,眉間因為痛楚蹙起,看起來猶如冬日寒枝上的積雪冰淩,一碰便碎。

葉霄的心頓時尖尖細細地揪了一下。

這是葉霄從未見過的一面,要知道趙思洵在他面前向來狡猾靈動,充滿了勃勃生機的,這副虛弱可憐的模樣,實在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葉霄不過一日未見,這人竟躺在床上難以起身,實在不知該責怪誰好。

這語氣說不出的溫柔,然而趙思洵腦袋發熱,鼻腔被堵,喉嚨像螞蟻攀爬,心思實在沒有平時那麽細膩洞察這一切。

可是生病的人往往較平日脆弱許多,不管是外在,還是內心,趙思洵聽着這話,面對這人,不知怎的,委屈的不行,話都沒說,鼻子先酸起來,然後眼淚就跟着簌簌掉落。

大慶的水比哪兒都深,雖然高鼎是他招惹的,可是他很清楚,這種人躲是躲不過去的,若自己不主動掌握先機,到時候被兩國太子推着走,只會更加被動。

然而道理都懂,內心還是覺得悲傷凄涼。

一國皇子混成他這樣,實在憋屈!

趙思洵這一路再怎麽困難艱辛,都走過來了,命都能去了半條,硬是沒流過一滴眼淚,唯獨在此時竟止都止不住。

而葉霄見此,整個人都懵了。

怎麽就哭了?

嬉笑嗔怒葉霄都見識過,唯獨眼淚好似擁有滾燙的熱度,灼燒他的心肺,令他手足無措起來。

“夷山王……”

趙思洵沒搭理他。

“洵……洵兒?”最後的稱呼令葉霄側了側目光,有些不敢叫,很輕。

他正想從身上掏出一根帕子,然而只一撤手就讓人一把抓住,啞着聲音道:“你別走。”

趙思洵梨花帶雨地看着葉霄,紅紅的鼻子,紅紅的眼睛,還有壓抑不住地悶咳,又虛又弱又嬌。

趙思洵心說他都這麽可憐了,難道還不願意陪陪他,怕過病氣?

他哭一次容易嘛!

葉霄解釋道:“我找方帕子給你擦臉。”

然話音剛落,趙思洵就抓起他的袖子胡亂一抹,神情倔強極了,“你別動。”

無時無刻身上都是不染纖塵的葉霄,若是有人敢如此大膽拿他袖子抹眼淚擦鼻涕,一掌拍死都是輕的。

唯獨趙思洵這模樣,葉霄除了無奈,只剩心疼,“好,我不走。”

“那你摸摸我,我難受。”

平時趙思洵撒個嬌葉霄就沒轍,這會兒更是他說什麽是什麽。

只是,葉霄有些為難道:“怎麽摸?”

“我臉熱,額頭也燙,咳咳……還有脖子……渾身都難受……”

葉霄功法所致,常年體溫偏低,但是又不陰冷,方才探他額頭的時候,趙思洵恨不得将臉也湊上去。

葉霄:“……”這是他能做的事嗎?

手心的柔軟觸感讓他全身僵硬,然而不同尋常的過高溫度又讓他忍不住輕輕撫摸,最終他憐愛地控制着內力緩緩地替趙思洵送去舒涼。

十九端着藥打開房門,一眼見到屋中的白衣公子,微微一怔,心說葉霄是什麽時候來的。

“葉宮主。”

葉霄本想起身,然而被牽制的手,讓他根本無法動彈,只能朝十九點了點頭。

十九将藥端到床邊,正待勸趙思洵起來喝藥,卻不想看到這副場景,生生愣住了。

趙思洵原本放在枕頭上的腦袋,不知何時已經移到葉霄身側,雙臂露出被子,緊緊地纏着葉霄一只手臂,讓他的手牢牢地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時不時還要哼唧兩聲,葉霄只能在十九的目光下,将手挪到兩側臉頰貼一貼。

這麽親密的嗎?

十九震驚在原地,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當然,趙思洵如今生病卧床,意識有些模糊,整個人露出嬌憨的癡态,掩飾不了自己的依戀能夠理解。

然而葉霄呢?

哪怕十九不了解他這個人,也知道這神仙似的人物絕對不會是這種溫柔畫風。

誰能想象萬人敬仰的大宗師會将內力用在這種地方?而且對一個男子如此親密,臉上竟沒有一絲厭惡。

如此反常,自然也就只有一個解釋。

十九看着葉霄略顯不自在,卻任由趙思洵纏着也沒将人推開,心下一轉,抿嘴笑了笑,便将藥放在桌上,低聲道:“若是殿下醒了,勞煩葉宮主提醒他喝藥。當然若是涼了,也得請葉宮主幫着熱一熱。”

葉霄颔首。

十九深深地看了葉霄一眼,然後自覺地出去了。

門輕輕被合上,接着又傳來說話聲,應當是高山回來準備進屋來看看趙思洵,恰巧被十九攔住。

“呆子,進去幹什麽,殿下自有人照顧。”

“什麽人?”

“還能是誰,自是上心之人。”這話很輕,若非葉霄耳力驚人,也聽不清楚。

然而,饒是如此,葉霄依舊忍不住側了側臉,産生一絲赧意。

十九觀察入微,定然看清了他的心意,又如此知情知趣,是不是表明她對趙思洵并無他意。

那趙思洵呢?

葉霄低下頭,看着睡得不太安.穩的少年,他不傻,十九既然看穿了還任由他與趙思洵單獨相處,可見,這或許并非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一想到這裏,他清冷的眼眸中便露出罕見的濃郁喜悅,心情激動,唇角都揚了起來。

“真想把你帶回天山,一輩子鎖在那裏。”他低喃着,另一只手忍不住捏了捏那精致挺直的鼻尖,輕輕地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定錯時間了,跑9月1號去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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