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 帝王之術(二更) 帝王之術(二更)……

冷夫人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麽快就被下了逐客令,回到府中,她就開始情緒不佳, 揉着心口說疼。

“娘, 您沒事吧?要不要女兒尋大夫過來?”

“不必不必,我緩緩就好了。”冷夫人小聲道。

她父親曾任國子監祭酒,當年榜下捉婿尋了丈夫, 二人在一起相敬如賓,冷知府對她從來都是關懷備至, 因她身體不好,每日早上要吃七種米,還得精心養着,冷知府都盡量滿足,她還從未被人這般忽視過。

但冷令月看她娘這般,連忙去尋了她爹回來, 很快冷知府就回來了。

他迅速跑回來, 問道:“令月傳話的人說的稀裏糊塗的, 這是如何了?”

冷夫人搖頭:“也沒怎麽。我倒也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 我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非得要人家敬着我才是, 可轉運使夫人她……”

“是她對你無禮嗎?”冷知府沉聲道。

“倒也沒有。”

冷夫人也不能說人家失禮, 就是很——

卻聽冷知府道:“那她有些傲氣也很正常, 咱們這位轉運使大有來頭, 是當朝韋相之子,至于他夫人,是皇後侄女。”

顯然冷知府也不願意得罪人,冷夫人也聽出來了, 忙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罷了。我是見她氣度不凡,和衆人不同。”

玉蓉卻沒把冷夫人放心上,虧得臘梅還建言:“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您這——”

“她能做什麽?那冷知府能熬成知府,是在蜀州待了二十年,年近五旬才成知府,完全是熬出來的資歷,本就無甚建樹,冗官一個,來青州兩個月,庸庸碌碌不成氣候,何必多想。”玉蓉站起來道。

她把禮單粗略看了,複而又睡了個回籠覺,一直到下半晌,才有管事回話說,甘陝總督曹益的夫人請她過府敘話,玉蓉這才讓人妝扮。

曹益今年五十有八,其夫人已經是老太太的打扮了,但是很俏皮,見着玉蓉今日着淺紫色半臂,頭上梳着留仙髻,不由得打趣道:“真真是天仙下凡在此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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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下就拉近了距離,玉蓉笑着福身,“您真是過獎了。本來我為晚輩,該一來就見您的,只是家中家務繁忙,還得讓您請我。”

“這又有什麽。”曹夫人讓人看座。

她這裏也是坐的濟濟一堂,玉蓉坐下後,還看到了上半晌去她家的冷夫人,她雖然坐在那裏,但是并不受人重視,只有曹夫人提了一嘴:“咱們這裏新來的夫人中冷夫人脾性極好,又出自書香門第,如今又來了韋夫人,更是士族夫人,日後咱們這裏就更熱鬧了。”

玉蓉笑道:“就是熱鬧才好,我初來乍到,今日您請了我,下次我也請大家去熱鬧一番。否則啊,我肚子裏這個小家夥要是出來了,我就是想出來也出不來了。”

因為今日她穿着抹胸半臂裙,她這麽一說,大家才看到她裙子底下的肚子。

曹夫人看了看,“肚子尖尖的,保管是個兒子。”

旁邊有位夫人詫異道:“你肚子這麽大,怎地還長途跋涉的來?”

聞言,玉蓉有些不好意思道:“自古夫唱婦随,家中人也勸我,可我還是想随我夫君來。”

完完全全就是個為了情愛的小女人,這讓曹夫人這個年紀的人越發想打趣了,“哎呀,這可了不得,我看你的模樣,就知道咱們轉運使肯定是個驚豔絕倫的人物。你們年輕夫妻,是該在一處才好。”

“您說這話我心中熨帖的很,見着您和長輩一樣親近,您若不嫌棄,我們只當親戚處着如何?”

曹夫人笑的合不攏嘴:“那敢情好,我白得了一大閨女了。”

玉蓉就越發的高興,她已經斷定,這位曹夫人才是西北的話事人,只要能讨了她的歡喜,才能青雲直上。

只不過這背後錯綜複雜,她得先打進內部再說不遲。

冷夫人不禁暗自覺得這楊氏實在是臉皮厚,她在曹夫人這裏都從來未曾這般過,她往曹夫人右邊看了看,那位是她曾經的同窗,二人曾經一起上過女學,原本丈夫該致仕了,是走她的關系才到青州做知府的。

“這是轄都夫人。”曹夫人對玉蓉介紹道,“你不知道轄都蘇夫人可不一般呢。”

轄都,正好是管着轉運使,玉蓉看向這位轄都夫人,她雖然面上笑着,但神情倨傲,一味的同玉蓉道:“你和冷夫人比鄰而居,她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夫人了,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跟着她學。”

可惜玉蓉能屈能伸,并不反駁,只道:“您說的是,我年輕,不僅要同冷夫人學,也要和您多學,更要和我幹娘學。”

她一口一個幹娘,蘇夫人生氣的很,甘陝總督并非管青州一地事務,她這個轄都夫人才是管轉運使的。

臉皮也太厚了。

皮厚心黑,方能成大事。

一整個晚上,玉蓉可以說和曹夫人簡直是相見恨晚,到晚上,玉蓉見韋玄凝來接她,她都不願意走了,還是曹夫人勸:“韋大人來接你了,我可不敢留你。”

玉蓉不免道:“那過幾日我接您去府上來,您可千萬要來。”

曹夫人忙不疊答應。

一直到了馬車上,韋玄凝才不解的問:“什麽幹娘啊,你怎麽就認幹娘了?那曹家出身卑賤——”

玉蓉截住他的話,“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初來,總得扯着虎皮做大旗。那冷家來這裏不過兩個月,兩口子唯唯諾諾,看起來只聽轄都的話,而轄都夫人對我不大客氣,你說我若不抓着曹夫人,豈不是被人欺負?”

韋玄凝握着她的手:“這豈不是難為你?”

“傻子,臉皮算什麽,你日後升了官,拜我的人不就多了。如今你要應付的是蘇轄都和冷知府,這二人沆瀣一氣,我看青州這地方已經爛了,須得祛除腐肉才行。”玉蓉反過來勸韋玄凝。

“好。”

他再次察覺到了玉蓉的通透和一種久違的韌勁,這樣的人似乎在哪裏都會過的很好。

這正好是他身上缺乏的,韋玄凝摟着她入懷,“累了吧?我會好好的,不會讓你被人欺負的。這樣的日子不會過太久的。”

他是想告訴玉蓉他會堅持,就像當年拒婚,高珊茹讓他堅持,二人同時對抗皇室。他是男子,必須要保護好女子。

可玉蓉卻不一樣,她笑道:“也不必幹勁太足,累了就歇着呗,你又不是鐵打的。本來青州氣候幹燥,東西也就那樣,你別逼自己太緊。做事情總不能操之過急。”

“那你不是要受苦?”韋玄凝不舍。

玉蓉擺手:“難道我就不會改變我的處境了嗎?你就放心吧,那時候楊家的人逼我去死,自家人尚且如此,我都能忍下來,更何況外人。玄凝哥哥,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并非一蹴而就的。你才剛來,此地形勢複雜,你在外邊不比內宅,先摸清倒順再說。”

玄凝哥哥?

韋玄凝耳邊大概就只能聽到這四個字了,一種狂喜席卷了全身,他覺得玉蓉真的好好,累了就別堅持了。

很多人對他都說你是韋家的宗子,你要如何能為,其實他也會累。

“嗯,玄凝哥哥都聽你的。”韋玄凝越發抱緊她。

玉蓉從他懷裏掙紮出來,“勒的我都不舒服了,反正你別擔心我了。”

被韋玄凝刮了刮鼻子,越發憐愛她,覺得她和自己相似,本身都好自由,卻又要為着自個兒或者家族扛着。

這次宴席過了幾日,玉蓉親自寫了帖子接曹夫人過府敘話,曹夫人的孫子孫女都在老家,她老人家獨自過來。

玉蓉親自來二門接人,見曹夫人進來,瞬時堆起笑容,“方才讓她們糟了鴨掌、鵝掌還有小魚幹,您随我來吧。”

其實本來曹夫人是不想來的,但是這楊氏送的東西太過貴重了,那青玉牡丹雕刻的栩栩如生,并非凡品,價值千金,這樣不知道韋家還有多少好東西,曹夫人拿人手短,再者,楊玉蓉也實在是殷切,被這樣身份還高的人奉承,曹夫人怎麽可能不喜歡。

聽玉蓉說的簡單,可這桌上卻擺的滿滿當當,壓根就是盛宴才是。

曹夫人看了玉蓉一眼,忙道:“這也太客氣了些。”

“看您說的什麽話,相聚就是有緣,我這個人您沒多了解,我父親常年仗義疏散,若喜歡的人便值萬金,千金散盡還複來。”

曹夫人坐下,自有婢子服侍,她淨手完,方才用膳,她老人家也算是頗有生活情趣之人,“這道釀醋蛋,我頭一次吃還是在韋家吃的。”

“哦?竟未想到您和我們韋家還有淵源呢。”

“京兆韋家,自從前朝起就人才輩出,我哪能不知曉,只不過我那時只是個郎中将之妻。”

曹益三十歲才發跡,做到甘陝總督,算是先皇心腹了,豈能有簡單的。

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先送重禮,再請人來敘話,一來二去,關系不就在了麽?這可不,還能聽她老人家談論韋家呢。

玉蓉感嘆:“別說是您了,我父親當時也只是個五品官,能嫁進韋家,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了。其實世家不世家,我旁的不提,但總擔心我自家做的不好。”說完還有些失落。

瞬間曹夫人就覺得好像找到知音了,可又立馬道:“你怕什麽?你姑母是皇後,楊家如今可不差。”

看看,人家對她掌握的更深,甚至說明曹益就是皇帝的人。

……

梨蕊和雪白看着大奶奶以茶代酒,和曹夫人一個看起來這樣老辣的人你來我往,居然也能說半天,從早上一直吃到下午,送完客之外,人家寫了封信要遞給大公子才說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得休息一下。

确實精力非常旺盛,但是又很讓人佩服。

一直睡到晚上,玉蓉給了賞錢給廚下,可以說是賞罰分明,但凡做的好的都有賞錢。

那邊韋玄凝拿來玉蓉遞的信,親自打開一看,瞬時站了起來,“好,好啊,這曹益我本以為他是申時行的人,居然是皇帝的人馬。”

坐在下首的徐公聞言,遂皺眉:“可曹益和申時行關系一向不錯啊,向來以申時行馬首是瞻的。”

“不是,就是新皇奉安帝的人,大奶奶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大奶奶?

徐公眉毛一動,“大奶奶這是為何?”

到底是楊家的姑娘,不應該啊,這不正是說明這裏的鹽運也許全部進了奉安帝的私庫,故而,韋家壓根逃不脫。

卻聽韋玄凝道:“她是告訴我,讓我把曹益當靠山。”

“但韋家……”

韋玄凝心道,就是虛與委蛇啊。

況且以前是走□□進當時還是韓王的私庫,這韓王都做皇上了,當然要名正言順,還好他未輕舉妄動,否則自以為是找到什麽證據,恐怕這消息還沒走出青州,他人就沒了。

即便逃出青州,也出不了甘陝。

一個死局,活棋要盤活,就是要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人燒,如果奉安帝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是他這個千防萬防的人做好的,恐怕會大吃一驚。

曹益那裏,他也得下些水磨功夫了,讓監視你的人天天誇你,皇上不知道是何等想法,會不會猜忌曹益?

這樣的事情越多,反而對韋家更有利。

他的玉蓉當真聰慧過人,連帝王制衡之術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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