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帝王之掌
窗外風卷殘雪,屋內火盆噼噼剝剝地燃燒着,但仍然彌漫着刺骨涼意。
在花礫的脅迫下,景洵顫手拿起了籃子裏的雞蛋,他蹙眉閉着眼睛,深吸幾口氣,在經歷一番痛苦的撕扯後,又将蛋仔放回案上,蛋殼變得濕潤染血,因為之前被花礫的鐵指刺傷了。
“這樣……你滿意了嗎?”
“你不是生了倆孩子嗎?”
“你欺人太甚!你簡直喪心病狂,你不得好死!”
“怎麽,不願意?不願意算了。”花礫擡起腳尖,将立在身旁的刀踹至床邊,“你可以自行了斷,這樣就不用遭罪了。”
糾結片刻,景洵還是妥協了,他此刻深陷賊窩,抵抗根本就是徒勞的。他只能死咬牙關,攥緊拳頭,用力到指關節泛白。他絕不能死,無論如何都要活着從這裏出去,孩子還在等阿爹回家。
不多時,景洵将第二枚蛋放在了案上,因為疼痛和屈辱,眼角已經染上了晶瑩的淚光。花礫滿意道:“你終于肯服從我了,表現不錯,今日就不再為難你了,剩下的就明天再生吧,哈哈哈……”
花礫心情大好,說罷就出去忙了。景洵跪坐在床上,崩潰地掩面而泣,他苦苦躲了五年,以為自己終于逃脫李鶴汀任人玩弄的命運,沒想到還是繞了回來。既然如此,那當初是不是不該離開雲屹?
外面天色暗沉,又漸漸亮了起來。景洵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花礫領着一個紫衣男子進門,對方焦急地喊了他一聲“景公子”。
景洵呆滞地擡眸看了一眼,原來是殷城主,對方被繩索捆綁,滿身刀傷血跡,正關切地看着自己。他是殺進來的嗎,為什麽要在這時候來?自己如今這副衣衫不整的羞恥模樣,還有什麽顏面見人?
“你的老相好來了,你這是什麽反應,怎麽也不問個好?”
花礫昨夜剛打探過,景洵這五年來都躲藏在寒城,被城主殷遲收留着。殷遲原本是南元帝座下的高官,當年南元帝和政南王争奪皇位,殷遲被迫在關鍵時刻倒戈,雲政南也因此饒了他一命,不過并沒有像南元那樣重用他,而是将他貶到這北蠻之地做城主,不聞不問。
當年景洵帶着孩子輾轉數地,在機緣巧合中來到了寒城。落魄的殷遲,收留了同樣落魄的景洵。兩人年齡相仿,都有過一段被騙的情感經歷,也有許多共同話題……他們視彼此為知己,相處十分融洽。
“你……”殷遲欲言又止,他能猜到景洵經歷了什麽,很後悔将對方獨自留在這裏,于是憤然沖花礫道:“放了他,我做人質!”
“放了他?你還不知道這位是誰吧?”花礫坐回床邊,戲谑地勾住景洵的肩膀,殷遲又厲聲呵斥道:“別碰他!拿開你的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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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礫偏不,還故意用手指捋了捋景洵淩亂的長發,“這位是當今帝王念念不忘的愛妻,卻在你身邊藏匿五年,還被你一個破城主占了,你說要是給帝王知道了,是會把你五馬分屍,還是淩遲處死?”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和景公子……不是你說的那樣!”
“殷城主不必和他争辯,此人思想龌龊,看什麽都髒。”
“你們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五年,說是清白的誰會信?難道他雲政南會信?寒城主當真是坐懷不亂,看着這人蕩丨婦般的身子,竟絲毫不動心的?”花礫說着使壞一扯,拽下了景洵肩頭的衣物。
“你做什麽!”殷遲慌忙避開視線,生怕亵渎了對方。
景洵淡漠地披上衣物,自己和殷遲彼此關照,相互信任,但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離。殷遲待人恭敬,別說染指,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陰陽身。
“殷城主,我曾告訴你我姓景,這話确實沒有騙你。但我還有一個名字叫李鶴汀,當年你為南元效命時,多少也聽說過吧?”
殷遲怔怔點頭,思緒混亂,他漸漸意識到,阿钰并不是景洵和其他女人所生,而是景洵自己生的,而且很可能是皇族後裔。
“我真的很感激你,不惜性命也要來這裏救我,但叛賊不可能放了我,更不會換人質,害你來這裏枉送性命,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是你先救的我,我今日就是還你一命,也是值得的!”
花礫嗤之以鼻,“好一個郎情妾意!給雲政南聽見了,不知作何感想?”
景洵心裏煩亂不堪,此刻他倒真希望雲屹發現自己還活着,然後用那無可匹敵的帝王之掌,将花礫和這裏所有餘孽都碾成灰燼!
“這人究竟哪裏好了,你居然願意跟他待五年?”花礫越看殷遲越覺得不順眼,猝然一腳将對方踹倒在地,接着一頓拳打腳踢。
“住手!你別打他,有什麽火沖我來!”景洵連忙下床阻攔,但身下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又讓他雙腿發軟,頹然撲倒了下來。
殷遲本就遍體鱗傷,又被捆綁着雙手,毫無還擊之力,頓時被花礫踹得連連吐血。景洵爬過去,抱住花礫的小腿道:“別打了,求你住手!再打下去他真的沒命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乖乖照做……”
花礫越聽這話就越來氣,他一腳甩開景洵,對着殷遲往死裏踢。眼看殷遲口鼻溢血,氣息奄奄,景洵急切地大喊道:“你就是在撒氣!我知道你是氣我,你氣我背叛,氣我甘願給雲政南生孩子。那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我也可以為你生孩子,我甘願于你身下承歡!”
“你說什麽?”花礫難以置信地盯着景洵,景洵強忍恥辱道:“只要你放殷城主一命,我就陪你徹夜歡愉,直到懷上你的種為止。”
“不!別,咳咳……”殷遲嘔血不止,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花礫臉色陰寒,一腳把殷遲踹到門邊,讓屬下将其拖走。景洵揪心地看着,當花礫轉身走過來時,他又吓得不停後退,直到瑟縮在角落裏。
“如果這話是真心的,我當真就舍不得殺你了。”花礫用腳尖撂起刀,将刀鋒對準景洵,“很遺憾,你在撒謊,你心不甘情不願,和我在一起你生不如死。那不如,我就大發慈悲地給你一個了斷?”
“那你殺,你殺啊!”景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想着阿钰還在家等着自己,想着那對被自己狠心抛棄多年的父子,淚水決了堤……刀鋒遲遲沒有落下來,他睜開眼睛,卻發現花礫已經不在房內了。
花礫提着刀獨立在風雪中,神色癫狂扭曲,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一名屬下匆匆趕過來報信道:“他們真的送了十萬兩黃金過來!”
他納悶地趕去峽谷入口,只見兵衛們擡了幾個大箱過來,他開箱一驗,居然是真金,到底是誰這麽大手筆?他派人把半死不活的殷遲扔出去交差,但那些兵衛卻不肯走,堅持說還差一個人質。
“那就不管了,随便他們鬧,反正他們也沒幾個兵。”
花礫剛交代下去,幾名屬下又慌張趕過來道:“首領不好了!有個白頭發的人殺進來了,簡直生猛如虎,我們擋不住啊!”
“哦?”花礫轉目望向動亂處,那邊慘叫疊聲,衆人被打得四散橫飛。轉瞬的功夫,一道黑影就殺到了兩丈開外。那人白發勝雪,眼神冷冽,手中銀槍急速飛掠,光華萬千,快得連殘影都不剩。
“我要阿钰的爹,請你交出人質。”
花礫恍然記起來了,當年自己被逼到懸崖邊,有個白發少年和雲政南配合得天衣無縫,聯手斬殺了自己座下最強的狼王。
“閣下好本事!你鬥膽只身闖入,可知這裏有成千上萬的敵人,正在摩拳擦掌地盯着你,別說活着出去,留個全屍都難!”
“插翅難逃的是你們!”羽決揮轉銀槍,赫然指向蒼天。緊接着,四面八方傳來震耳欲聾的殺喊聲,震得雪嶺上的積雪紛紛墜落。
花礫悚然擡頭,衆叛賊也驚恐地仰望,卻見峽谷上方出現了一道道紅色旗幟,還有密密麻麻攢動的黑色人頭,竟不知來了多少人。聽着那排山倒海的殺聲,可能是幾萬,也可能上十萬甚至更多……
“糟了……那不是普通護城兵,而是南玄帝大軍!難道是他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旦天子震怒,爾等終究是巨掌下的蝼蟻。”
事實上,羽決從邊城借的兵還未趕到,如今這些兵是南玄帝雲屹親自派的,起因便是太子雲祭的生日願望,他希望能徹底斬除寒城的亂賊,讓阿钰的爹平安歸來,讓城主府的小夥伴們不再擔驚受怕。
“交出人質!”羽決手攜銀槍飛斬而來,花礫也揮刀迎擊而上,兵刃重重交錯,與此同時,雙方人馬也拼殺在一起,場面混亂。
忽聽外面傳來厮殺聲,景洵試探地推門出來,原本守在門口的賊人不知去向。他趁機在混戰中逃命,跌跌撞撞地奔出一段距離,卻撞見花礫正在和一個黑衣人影纏鬥,他頓時起了複仇的殺念。
他拾起地面的棄弓,毅然拉弓對準花礫,“去死吧你!”
箭矢破空而來,花礫見勢急忙閃避,險些被射中。景洵再次拉弓放箭,這次一發三矢,全部朝花礫急射而去。花礫一邊要應付羽決,一邊要躲避亂箭,招式捉襟見肘,不慎被一箭射中了心口。
“你!”花礫身形一震,這才驚覺射暗箭的人是景洵。
羽決下意識回頭望了過去,不遠處的白袍人高挑秀雅,拉弓射箭的模樣風華絕代。那熟稔的面容如夢似幻,羽決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淫賊,再吃我一箭!”景洵正準備再補一箭,不料身旁的火竈轟然炸開,巨大的沖擊力将他整個人震飛了出去。混亂中,有人将他穩穩接入了懷中,他錯愕地擡眸一看,這個男人長得好像羽決啊……等等,他好像就是羽決!但五官要成熟一些,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
羽決抱着景洵平穩落地,就勢躲到一處較為安全的木屋後,才把景洵放下來。他震顫地打量對方,心口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景洵驚喜地将羽決摟入懷中,在他耳畔哽聲道:“我還以為你不在了……能重逢真是太好了!”
“我……我也以為你不在了,這是在做夢嗎?是夢吧?”
“不是!”景洵笑着揪了揪羽決的臉頰,“我沒死,活生生的在你眼前。不過那時我幾乎死掉,能活下來真的是個奇跡,你也是。”
羽決擡手扣住景洵的手背,感受着他手上細膩的溫度,這才相信自己沒在做夢,忽然他像察覺到了什麽,又慌忙将手撤開了。
景洵噗嗤一笑,知道羽決又害羞了,“等下,你好像不口吃了?”
“啊?我,是,是嗎?”羽決又開始口吃了,腼腆地垂下眼睫。
“不過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你是來救我的?”
羽決愣了一愣,指了指頭頂的雪崖,“不止我,陛下和殿下也都在的!他們在上邊觀戰,今天是殿下十一歲的生日。是殿下要我過來救人的,他要我救回阿钰的爹,我在想,你是不是——就是阿钰的爹?”
景洵驚顫地望着兩片對立的雪崖,仿佛有一道巨大的偉岸人影,正屹立于衆峰之巅,如神明般俯瞰着世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自己所期盼的“帝王之掌”居然真的來了,這就是無法逃離的命運嗎?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雲屹為何一心要成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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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和上章是緊密相連的,看不懂就回翻上章~~受真的挺慘的,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天天遇到一群瘋子,作者也挺慘的,天天被各種鎖,唉:-(也沒人安慰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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