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歸越

回家的時候, 成越路過商場買了一些菜，出來的時候經過一家甜品店，心下一動, 進去給蘇椋買了塊蛋糕。

玄關處傳來開門的聲音，蘇椋斂了斂情緒, 面上換上笑容。

“回來了？”

成越把手裏的菜放到廚房，脫下外套朝蘇椋走去，輕輕把她擁入懷中。

“回來了。”

“餓不餓，我現在燒飯？”

蘇椋點頭, “好。”

溫暖的吊燈下，男人的背影像是被鍍上了一圈柔光，在外面雷厲風行人人都敬畏的人, 回到家卻獨獨向她展現了最溫柔的那一面。

她這一生何其有幸, 能被這樣的一個人愛上。

成越出去的那段時間蘇椋在沙發上睡着了，睡夢中她又落入了同個地方，那個地方是無盡的黑暗，她能感受到冰冷的河水将她包裹，她逃不出去, 只能越陷越深。

這個夢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但是她清楚自己又夢到這個是什麽原因。

楊響的出現打亂了她的生活, 喻佳寧的受傷讓她不禁後怕，她本就不是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人，最近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漸漸地又讓她感到了壓力和難以纾解的抑郁。

只是她不知道，該不該讓成越知道, 她不想影響到他。

晚餐有蘇椋喜歡的糖醋排骨，只是她卻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成越看在眼裏, 但又裝作什麽都沒察覺的樣子。

夜深，蘇椋和成越相擁而眠，這一夜他們除了擁抱什麽都沒做。

時間走到十二點，蘇椋卻仍舊清醒無比，在黑夜裏，人的所有情感都會被放大，那些已經被藏到深處的負面情緒開始在這個夜晚裏肆意蔓延，她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成越，你睡了嗎？”蘇椋輕聲開口。

“怎麽了？”成越居然也還沒有睡。

“我睡不着。”

成越微微撤開點身子，低下頭捋開蘇椋額前的碎發，透過月光看見了她那雙烏黑的眼睛，他的聲音很溫柔，“別擔心，我在呢。”

蘇椋微愣。

其實她的所有壞情緒成越都有所察覺，他知道她的壓力，知道她的痛苦，所以這段時間刻意減少了工作經常陪伴在蘇椋身邊，就是想讓她明白不管發生了什麽，一切都有他在。

成年人的崩潰大概就在一瞬間，蘇椋攥緊了他的衣角，将頭埋進他的懷裏，她很難受，“成越，我不舒服，我好難受。”

成越抱緊了她，“我知道，我陪着你，會好的。”

蘇椋喘了口氣，“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我其實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的，但是我沒辦法，我控制不住……我不喜歡這樣……”

寬厚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後背，他輕輕吻着她的額。

“阿椋，沒關系的，不開心就告訴我，想哭就在我懷裏哭，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僞裝。”

“成越。”

“嗯？”

“我可能，得去看醫生。”

他的手微微頓住，兩秒後又重新落下，“好。”

——

其實蘇椋不排斥自己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對，如果放任不管，她遲早有一天會變成真的瘋子，而現在她有了成越，她更要為了他變得越來越好。

這麽多年，蘇椋沒少去看過心理醫生，這次她去看的這個是成越以前的主治醫，看上去三十多歲，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很斯文的樣子。

交談的流程和從前的每一次都差不太多，蘇椋的情況不是特別嚴重，而她本人也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變化，所以後期配合治療，心情放松就會慢慢好起來。

趁着成越去拿藥的功夫，蘇椋問醫生：“您是成越的主治醫是麽？”

醫生溫潤地笑了笑，“是的。”

“那他以前……”蘇椋頓了頓，“很嚴重嗎？”

這件事情其實一直都是蘇椋的心結，如果當初她知道自己擅自決定離開成越會給成越帶來那麽大的痛苦，那麽當時，她一定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開他的手。

醫生推了推眼睛，“這是病人的隐私呢，我作為醫生不可以透露哦。”

蘇椋垂下眼眸，有些遺憾，但她也知道這是行業的規矩。

“不過。”醫生靠坐在沙發上，像是在回憶什麽，片刻後他又道，“悲哀的是他這輩子遇到了你，但幸好的是，這輩子他遇到的是你。”

蘇椋有些沒聽明白醫生的意思。

但是醫生并未做什麽解釋，他淡笑道：“以後好好地在一起吧，你其實不需要有什麽負擔，你的任何情緒都可以展露給他，你得相信他，不是麽？”

是，她得相信他，她要相信他足夠愛她。

如果是好幾年前，蘇椋絕對不會想到未來的有一天是成越在陪着她治療，是成越陪着她度過那一個個難捱的夜晚。

蘇椋以前很依賴安眠藥，但是自從和成越在一起之後，哪怕是再難入睡，最後都可以在他懷裏安穩睡去。

大概他就是她的藥吧。

——

時間轉眼過去，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投入到工作中的時候人就不會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情緒。

這一天是成越的母親舒可薇的生日。

“你真不跟我一起去啊？”

“不了，我今天真的得加班，你幫我把禮物帶到，下次有機會我再去拜訪你媽媽。”

成越原本打算是在今天把蘇椋帶回家和父母見一面的，可是蘇椋臨時接到法國總部的一個新任務，暫時走不開，再加上蘇椋還沒有真的做好準備，她便拒絕了這一次。

成越知道蘇椋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再多勸，只能自己一個人前往成家大宅。

舒可薇今年五十五歲，雖然已到中年，但是保養的還是很好的，看上去也才三十多的樣子。

這個生日舒可薇就在家裏過的，沒辦什麽生日宴，孩子們工作忙，她盼望着一家人能夠坐下來吃餐飯就已經很好了。

“媽，您的生日禮物。”成越送上禮物，又遞給舒可薇另一個盒子，“這個是阿椋給您，您看看喜不喜歡。”

舒可薇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祖母綠的項鏈，很襯膚色，她看得出這個禮物是用了心的。

舒可薇淡笑道：“她有心了。”

這餐家宴很豐盛，成家的飯桌上沒有什麽太多的禮數，一家人邊吃邊聊天，是不是哈哈大笑起來。

吃完飯後，舒林煙纏着成瑞東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舒可薇叫上成越陪自己看電視。

“你真的決定這輩子就是她了？”舒可薇圍着一條披肩，側眸看向成越。

成越垂眸，語氣很堅定：“是，這輩子就是她了。”

舒可薇輕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小時候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一根筋呢，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媽，既然您知道我軸，那別的您也不用說了，不管您再說什麽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我知道。”舒可薇無奈地笑了一下，“可是你是我的兒子，我也心疼你，當年她走後你受了多少苦，我都看在眼裏，我能不心疼嗎，所以我擔心啊，擔心她又一次離開你，如果她又不要你了，你要怎麽辦？你這一輩子不可能就在一個人身上耗着呀。”

成越擡眸看向舒可薇，他很輕地勾了一下唇。

“媽，那不是她的錯，是我們互相錯過了對方，那段時間她也過得很辛苦……這麽多年了，我忘不了她，也放不下她，我以前努力過的，可是我做不到。至于您說的，她要是再一次離開我了怎麽辦。”

他輕笑了一聲，“還能怎麽辦，就當是我命不好吧。”

“阿越……”

“媽，我到現在活了三十年，其中有将近一半的時間都在愛她，我愛了她十二年，除了她，我再也愛不了別人了。”

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舒可薇從來沒想過成越會因為一個人有着這麽大的改變，從前她根本不相信十幾歲的孩子之間會有真愛，而直到今天，她才發現是她的見識短淺了。

十幾歲的孩子怎麽會沒有真愛啊，他們的愛其實比大人之間的更來的刻骨銘心。

——

四月，CROE在巴黎舉行春季時裝周，JAMS系列也會登上展臺，這段時間JAMS這邊已經忙的昏天黑地的了。

“蘇總，外面有人找您。”秘書處接到前臺的電話，說是樓下有人找蘇椋。

蘇椋皺了皺眉，“誰找我？”

她不記得最近有什麽預約過什麽人到公司見面，看看時間也快到了飯點，手頭的事情也不太忙，蘇椋便下去了。

前臺，蘇椋遠遠地就看見那兒站着一個人，從背影看應該是個女人，穿着也比較富裕。

“您好，請問是您找我嗎？”

那人轉過身，長相溫婉美麗，氣質端莊大方，眉眼間隐隐和某個人有些相似。

她笑着開口：“蘇小姐您好，我姓舒，成越的母親。”

——

咖啡店內。

蘇椋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次這麽緊張過，她的裙子邊都快被她摳爛了。

見到舒可薇的那一刻，蘇椋心裏只閃過兩個字：完了。

腦海裏冒出來的全是偶像劇裏，男主的媽媽甩給女主一張五百萬的支票，盛氣淩人地說：“給你五百萬，馬上離開我兒子！”

或者是。

“你看看你渾身上下有哪點配得上我兒子，拿上這些錢趕緊滾出我兒子的視線！”

一想到這些，蘇椋的心都涼了。

她知道她和成越總會迎來家庭這一方面的考驗，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肯定不會那麽輕松就進的了成家的大門的，她其實一直都在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去認識成越的父母，也想好了自己該怎麽做才能讓他的父母更喜歡自己。

可是她怎麽都沒想到，她和成越家人的第一次見面，居然是人家主動找上門來的。

雖然成越的母親并沒有露出那盛氣淩人的表情，但是她那笑容，怎麽看怎麽都瘆得慌。

蘇椋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

“阿姨您好。”

“你好。”舒可薇抿了口咖啡，看見蘇椋一臉的緊張，她笑了一下，“放輕松點，那麽緊張做什麽。”

我也想放輕松，可是我做不到啊！

“阿姨，您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舒可薇放下杯子，輕輕點了下頭，“嗯，是有點事。”

來了來了，終于要來了。

“你和成越正在交往？”

“是的阿姨。”

“聽說你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是。”

“那後來怎麽分手了？”

蘇椋一怔。

半晌，她才說：“是我的原因……是我，辜負了他。”

舒可薇：“你走之後的那段時間，成越過得很辛苦，我作為他的母親，真的很心疼。”

蘇椋垂下頭，她明白，舒可薇該是恨死她了。

“所以，你現在又怎麽讓我相信，你不會再抛棄他一次。”

蘇椋不禁攥緊了手，指甲嵌入了手心。

是啊，她該怎麽讓成越的母親相信，她不會再抛棄成越一次。

她擡起頭，對上舒可薇的目光。

“阿姨，我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麽讓我後悔的決定，但是當年離開他的那個決定，讓我後悔到了現在。”

舒可薇眸光微動。

“其實不瞞您說，我一直覺得我是配不上成越的，從前的我在他面前有些自卑，自卑到我不敢讓他走進我的生活，因為我覺得那樣耀眼的他不适合走到那麽黑暗肮髒的角落裏，所以當時，我選擇離開他，我原以為離開了我的他會過得更好……”

蘇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但是我沒想到，那些我自以為對他的好反而害了他，在這一點上，我跟您說一聲抱歉，對不起。”

蘇椋低下頭，朝着舒可薇半鞠了一躬。

舒可薇輕抿了一下唇，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蘇椋看着舒可薇，眼神中有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堅定，“我不知道您今天來是想說什麽的，可能您是來勸我和成越分手的，但是我想告訴您，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離開他了，除非是他不要我了。”

“無論您用什麽辦法，我都不會離開他。”

舒可薇捏着咖啡杯的把手，愣了兩秒，突然垂眸笑出了聲。

蘇椋：“……”

舒可薇彎了彎眼睛，看着蘇椋搖了搖頭，“你怎麽把我想成個老巫婆似的？”

“我大概是清楚了，阿越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你。”舒可薇說，“你和他太像了。”

太過癡情，又義無反顧，哪怕遍體鱗傷也不願意放棄。

但正是這一點讓舒可薇真正放心下來，這樣兩個癡情的人，是任何外力都無法分開的。

舒可薇低下頭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推到蘇椋面前，“我今天來找你沒什麽別的事，就是想見見你。”

她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只翡翠手镯，從光澤上就能看出是上品。

舒可薇說：“這是見面禮，阿越他奶奶當年給我的，現在給你了。”

蘇椋一怔。

她擡起頭來，舒可薇已經拎包站起了身。

“知道你工作忙，阿姨也不耽誤你工作了。”舒可薇走到蘇椋身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擡起手輕輕拍了一下蘇椋的手背，“以後別躲着我們了，周末和阿越來家裏吃飯吧。”

舒可薇走後，蘇椋看着那只手镯，突然的就紅了眼眶。

這麽多年來的心結就這樣被解開，蘇椋突然就懂得了守得雲開見月明是什麽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嗅到了完結的味道。

我們舒女士是小可愛，才不會為難阿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