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相見（5）

水妖痛得大呼一聲，紫衣少年淩空飛起，一道銀色的鎖發出耀眼的光芒。天地之間，江海上濺起千層巨浪。

月遙鎖，不僅是鎖妖塔的鑰匙，亦可用來除妖。

“啊！”陸眠的身子猛地劇烈一歪，原來是“坐騎”——水妖坍塌了。

她無可避免地下墜下去，水花飛在耳畔，心裏想道：看來他們得手了，收了水妖！葉思卿和墨玉不愧是主角诶！可是我這個小菜雞，不會要就此淹死了吧？

“陸眠！”一道藍色身影騰空飛來，将她接住。

“墨姐姐？！”陸眠看到來人又驚又喜，忙緊緊抱住她，聞到她身上有淡淡湖水的味道。“水妖收服了嗎？你們怎麽樣？”

“那妖怪用了屏障術，看不清其他人的情況。只是我剛才破了它的屏障，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這邊，見你掉下來。”墨玉說着，也問她，“你怎麽樣？也虧了你了，肉身凡胎地和它僵持這麽久，還沒被殺掉。”

陸眠幹笑幾聲，“不知道為什麽，它只把我放在它背上定住，沒有繼續攻擊我。”

“哦？”

“這水妖詭計多端，莫非是覺得打不過你們，想用我來做人質？額，但是我沒那麽重要，它怕不是腦子瓦特了。”

墨玉聽她這麽說有些同情，想到這姑娘也沒了父母，便安慰道：“……既然同行就是夥伴。葉思卿既然收你做妹妹，我便是你姐姐。別說自己不重要。”

“啊？”陸眠聽了這話，又驚又喜地看着她，一時間心裏很是感動，又将她抱得緊了一點，“姐姐貼貼！”

“貼貼？”墨玉重複了一遍她說的，有些疑惑，“你想玩貼畫，等到了集市上給你買。”

“……哎？”

空中猛然綻開巨大的水花，像一顆爆炸的水彈。墨玉帶她落定，示意她進船艙裏去，陸眠卻沒有聽，仰頭望見空中一抹紫色的身影，重重跌落下來。快落至甲板上的時候他勉強站定了，踉跄了幾步，臉色很差地回了自己房間。

這個七級水妖竟敢來挑釁葉思卿。他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何必自讨苦吃呢？陸眠心想。那麽，有可能它并不是為了和他武力對決，而是另有目的……這時她想到水妖對自己說的話。它是不是也和葉思卿說了些什麽？若只是對付了兩下水妖，不至于臉色那麽難看。

不知原著作者是不是擔心葉思卿太強了遇不到什麽挫折，就給他設置了每月初八和快要初八的時候身子都會格外虛弱，甚至戰力減半。但是沒有交代具體原因。陸眠看小說時只能自己腦補他是有什麽不足之症。掐指一算，今天剛好是初八。也難怪了。

“多謝幾位公子小姐，多謝幾位！”船長千恩萬謝地出來，船艙裏的人也跟着出來了。“今天若不是幾位出手相救，我們恐怕要命喪于此！這是一點心意……”

大家紛紛拿出自己攢下的東西，有的是幾個果子，有的是一點幹糧，還有的是一點銀錢。

“大家客氣了。捉妖人責任所在，應該的。心意已領，東西就不必了。”墨玉連忙婉拒。夕泠和夢尋一番激戰下來，也和墨玉一起被困在中央，接受着衆人的謝意。

陸眠一個機靈貓下腰，從人群裏鑽了出去。“讓一下，麻煩讓一下……”

她擠得氣喘籲籲，好容易終于從人群裏出來了，急忙提着裙子往二樓船艙跑去。

血的味道淡淡從那間屋子裏飄來，陸眠拍門喊道：“葉思卿？！”

明明剛才水妖最主要的幾個頭是他斬下的，可此時沒人記得他了。他一個人躲着在想什麽呢？今天初八是不是有些力不從心？水妖是不是說了什麽刺激他的話？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他心中一奇，向門看去。大家都在樓下慶賀吧，她怎麽會一個人上來找他？

“你怎麽樣？我來看看你。”陸眠繼續拍門，心裏既有些擔心，又覺得這是個刷好感度的好機會，“你給我的那一摞符裏面還有個開門符啦，你不開門我就用符開門了喽！”

開門符？他怎麽不記得自己畫過這麽個東西？

……八成是她在胡扯。

可他現在心情很複雜。“出去。”

陸眠：……？

（內心OS）葉思卿你吃錯藥啦，忘了你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人設麽？

……

……………………

陸眠有一丁點森氣，“我可是穿書過來的人，不信開不了你一個破門。”說完她擡腳一踹，門就開了。

額哈哈！原來根本沒鎖啊。

“葉思卿！”她向他跑去，橙色的衣裙像一個小太陽。

眼前的畫面卻讓她呆愣住了。

少年烏黑的長發被水打濕，絲絲縷縷地披下，衣襟半敞開着，一雙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落寞。血跡順着頭發絲兒流下來，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一根紫色發帶搭在他修長的指尖上，手則擱在一只破碎的天青色瓷碗上，血珠鮮紅，毫不在意。

他默了一秒，朝她看來，眼中沒了慣常用以掩飾的溫柔笑意，顯得平靜如水、看不出悲喜，“你來這裏幹什麽？”

“來看看你啊。”她到了他跟前說：“你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那水妖和你說了什麽？其實，它也和我說了一堆話。你別不開心”

“哦？它和你說了什麽？”

“它……”陸眠心裏一轉，轉了話鋒點頭道：“我曉得了，那水妖應該是想把我們分化瓦解，擊破每個人的心理防線。它和你說的，可能也是你的秘密對不對？”

葉思卿偏過頭，不置可否。

“既然是秘密，你若想知道我的，我也該知道你的呀。除非你樂意這種交換，我就把它對我說的話全都告訴你。”陸眠甜甜一笑，粉嫩的臉蛋像一個好吃的水果。“不過，看在你傷得這麽重的份上，你若想聽，我想把我的告訴你一點點怎麽樣？”

對方沒有答話，好像在說：愛說說不說拉倒。

她不介意，在他身邊坐下來道：“那水妖和我說，你不是真心想做我哥哥，要我當心你。”

葉思卿聞言，偏過頭看她。

“它說，哪有相識數日便認做兄妹的呢？”

“那你怎麽想？”

陸眠攤手，“我心想，他怎麽知道這些的？而且和水妖相比，我當然更相信你啦。這幾日你對我的善意和照拂都是真的，那水妖又算什麽東西？

可是……我擔心你，跑過來，你都不願意見我。”

“你在怪我了？”他輕聲道。

“不會。”

“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但是如果哪天你想說了，我随時都願意聽。”她又朝他靠近了一點兒，“我幫你上藥好不好？包紮一下傷口。你看你現在心情這麽差，傷情會惡化的。”

葉思卿：……

陸眠忽然被一道紫光退了出去，房間門也随之“啪”地一下關上。

方才他半開着衣衫，她竟然就這樣走進來，還和他貼得這樣近，當真不害臊麽？他心裏泛着疑雲。他一個男子倒是不吃什麽虧，可她一個女孩子家，難道就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嗎？

心口卻跳得厲害。方才她探着腦袋要瞧他的傷，頭發絲軟軟地在他胸口摩挲，現在還覺得癢癢的。

“思卿哥哥！”陸眠拍門，這一次門揣不開了，拍累了，她背着身子貼在門上，“思卿哥哥，思卿哥哥……哼……”

屋內葉思卿的眼神卻又黯淡下去。陸眠……她如果不是妖，願意這樣跟着自己、關心自己，大概也是為了進長風門這個目的吧？她是怕他會說話不算數，半途嫌她累贅，把她丢下，所以粘着他？

如果他不是長風門首徒，有誰會真的在意他本人？有幾個關系尚可的師兄弟也算是。這些年的朝夕相處有誰輕易能忘？但是終究……

他已經十七了嗎？

想着就苦笑了一下，擡手擦去唇邊的血跡。

“陸姑娘，你在這裏做什麽？”一個老伯端着一碗姜湯過來，看到陸眠站在門口。

“哦，我本來想去看看葉思卿。”

“葉公子在裏面嗎？我來給他送碗姜湯。幾位都辛苦了，剛剛才聽墨姑娘說，這位在樓上歇息。我們還沒感謝他……”

“謝謝老伯，要不我給他端進去吧。”

“也好。”

“诶，你聽到了吧？開個門，我把東西給你就走，保證不再纏你啦。”

喊叫聲忽然從下面傳來。“船要塌了，船沉了！！”“船沉了！！”

天色暗下來了，天空漸漸轉為深藍。原本結實的船身，給水妖一番折騰，此時已經不堪重負。

“船要沉了怎麽辦吶？！幾位公子小姐，救救我們！”“你們捉妖人不是會法術嗎，趕緊想想辦法，救救我們吧！”

人群中一個聲音忽然竄上來：“葉公子！夕泠公子說你們幾個裏只有您會馭人法術，可将我們全部送到海面對岸，您快救救我們！”

“……啥？”陸眠驚道。

之前看原著裏介紹過這種術法。如果說是送幾個人，那倒勉強可行。可這艘船上，至少有一百來人，要葉思卿以一己之力把他們全部送到海面對岸，那他……！

她又想起他方才的樣子。之前給他用的救命丸似乎只管了兩天，現在已經完全失效。

今天還是初八诶。

門開了，葉思卿已然恢複了往常的裝束，神色無異地走出來。除了臉色依舊蒼白，身上衣上的血跡已被他用法術擦拭幹淨。可陸眠知道他沒這麽快好的，方才她已經看到他的傷情。

不行不行啊。他是男主，這麽玩萬一挂了，那我完不成任務也要死了。

樓下的人忽都湧了過來，将葉思卿門口堵了個水洩不通，一聲聲懇求他救救他們。

船只在慢慢下沉，仿佛西沉的日落，很快就要沒入整片的夜晚……

不救，有違捉妖人保護凡人的責任；救，那他怎麽辦呢？陸眠想着看了眼葉思卿，很想幫他點什麽。但她不能使用妖術、暴露妖身，她在他們面前只是一個凡人，什麽都做不了啊。

她正想得焦心，身邊人卻啓唇一笑：“大家勿慌。我很願意幫你們，畢竟這是捉妖人的責任所在。”

人群馬上安靜了下來，紛紛道謝，高呼道：“既然這樣，那就請葉公子快開始吧！”

陸眠OS：不是吧，難道他會答應？這個白切黑看着不像啊。

很顯然确實不是這樣。下一刻，他話鋒一轉：“只不過有一點我得先說清楚，方才和水妖一戰，我已元氣大傷，現下還未修整過來。若強行使用馭人術，只怕會半途體力不支，所馭之人會掉進海裏。

所以，随我馭人術過去的，要與我簽一份法術文書并按上手印，表示在這期間，一切生命風險你們願意自行承擔。”

陸眠心裏卧槽一聲，叫了聲“高”，開始感嘆自己剛才擔心多餘了。

人群聽了一陣大訝，場面一度控制不住，又聽得葉思卿溫和的聲音響起：“不過據我所知，提出這一方法的夕泠公子還有更好的辦法，可保大家都沒有風險地到達對岸。”

陸眠聽得一驚一愣的。人群又是一陣喧嘩，“什麽方法？快說啊！”

“葉思卿，你莫要在此蠱惑衆人！”一個聲音竄了上來，正是夕泠。

“哦？是誰方才口口聲聲說捉妖人為天下蒼生，可不惜一己之性命？”陸眠看着葉思卿說話，只見他嘴角依舊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夕泠公子體質特殊，若要行馭人術，他的身體可謂最好的載體。只需他将身體借給我用，我便能保證大家沒有風險地到達對岸。”

夕泠還想争辯什麽，人群陡然沸騰，壓向他來。“夕泠公子，您方才說捉妖人不惜性命也要保護凡人的！”“葉公子都表态了願意幫我們，夕泠公子難道反而不願意犧牲自己了？”“對啊，對啊！”……

陸眠內心：哇這個白切黑，他這不是要夕泠死嗎？也對，男主十分記仇。之前原著裏就說靈山派大弟子夕泠一直嫉妒葉思卿，方才明知他重傷還有意與大家說了那樣說，現在這是還一報。

高，高啊……葉思卿這種人是絕不會高擡貴手、以德報怨的。是對方先要置他于死地。

“船要沉了。夕泠公子，您說個話啊！”

“不要為難師兄了，我來吧！”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出現。陸眠往下一看，竟是夢尋，和夕泠一起的那個靈山派的弟弟。

“師兄曾經對我有恩，我代他做這個載體。”

葉思卿卻笑得人畜無害，溫和道：“夢尋師弟，這份殊榮不是誰都能有的。夕泠體質特殊，是能做這個載體的唯一人選。你，不夠資格。”

“為什麽？”夢尋臉上浮現怒意和疑惑。

陸眠這時開了個小差：奇怪，這裏吵成這樣，墨玉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