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一案（6）

她到的時候樹妖已經等候在那兒了。遠遠就看見一個袅娜修長的倩影，披着柳樹葉子站在月光裏。

“我來了！”她說。樹妖看了她一眼，接着秀手一指，指尖處出現一個熒光綠點。“跟它走。”

她點點頭。綠點跑動起來，帶着她們拐了好幾個彎兒，來到一處愈發僻靜幽深的地方，暗處有一間小屋，幽暗的燭光透過窗戶。之前被标記的那人就蜷縮在屋外的牆下，見到她們來了，大氣也不敢出。陸眠看到樹妖眼中的光滅了下來，兩只尖耳朵也收斂起來，變作了人類耳朵的樣子。再一轉眼，整個卻易了容，變作那被她标記之人的樣子。

“你在外面，用錄音符。”她沖她丢下一句，一道綠光甩在門前那人身上定住了他，表情森冷地敲了門，兩聲短，三聲長。

裏頭傳出一個響指，門開了，她走進去。

陸眠依言取出錄音符，回想着葉思卿之前教她的使用方法，依着腦海中他的動作，念着訣模仿了一遍。符紙亮了起來，貼在了門上。

不一會兒，有對話聲從屋內隐隐傳來。

“就算他們能查到又如何？人已經死了，可不是死無對證？”

“這次做得不錯。杜府那邊可都搜幹淨了？”

……

“這下你可放心給劉侍郎那邊交差了吧？”

“我看未必，那幾個捉妖師若不依不饒，且先以滋事生亂、颠倒黑白的罪名将其扣下，再問問劉侍郎那邊的意思。”

“真是多事兒，本是讓他們捉那樹妖，誰想到竟如此壞事。”

“聽說那裏面有兩個還是挺厲害的捉妖師。”

“那又如何？在我陳留地界，就得任憑本官擺布！你不是和他們約了三日期限嗎？且看明天他們使出什麽花招來。”

“大人放心，小六及其家人都已處理幹淨了。就算那夥捉妖師找到證據指認了小六，也會變成死無對證。”

“你說，除了那幾個捉妖師，就沒有其他的捉妖師能降那樹妖？”

“有倒是有，但不在陳留。大人，實在不行，随便抓個人假扮那樹妖不就行了。”

“這的确不失為一個辦法。哼，只等此事一畢，上頭自然少不了你我的好處。杜嘉啊杜嘉，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站錯了邊。诶……你怎麽還不出去？！”

“……屬下告退。”

“他今天怎麽了，好像不太對勁。”

“……大人您忘了，他是小六他哥。”

“……”

“快走！”樹妖一把抓起她的手。

“收！”陸眠不忘收符，奈何她口訣和動作不夠熟練，剛收了錄音符，兩人已氣急敗壞地從屋內出來了，正好和她對上。其中一人便是沈七，另一個想必就是程武。

兩人皆一震驚，下一瞬便反應過來，抽出刀劍沖她而來。

樹妖閃電般一個回身，變回了原本的樣子，一腳揣在那門口之人的肚子上，那人定身咒還沒解，只往前一傾，正好戳進沈七的長刃裏，當場血濺而亡。

“活該！”樹妖啐了一口，一身柳葉短裙忽然變長，随着她的腰肢一擺，美輪美奂，對陸眠扔下了一句“快走”，便向前而去。

“不是想要我的命嗎？來呀。”她擋在陸眠身前，笑吟吟地逼近那兩人，“我的命就在這裏，且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取了。”

“妖……妖啊！”沈七手裏的劍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躲在程武身後。程武氣極罵道：“沒用的孬種！你應該擋在我前面！”

樹妖一步步向他們逼近，反将他們逼得後退，陸眠睜大眼睛看了看，拔腿就跑，心道：她是妖，應該有辦法對付這兩個人。我還是先護着錄音符離開要緊。

事到如今她終于明白了葉思卿之前話裏的意思，原來小六的背後是這兩人，這兩人的背後還是一個京官……杜嘉身死的原因，也不僅僅是擋了人的道那麽簡單。

“站住！”程武忽然大喝一聲，手中一柄長劍丢出，直直飛向她後背，眼看就要插進她的身體。樹妖來不及顧她，只擔心回頭的一瞬，程武一拳打過去。

卻有一道清風及時出現，攜着好聞的松木清香，長劍一瞬間清脆落地。陸眠只覺身後一陣熟悉，而後那人與她背抵着背，一道紫光破空而去，将程武和沈七兩人牢牢罩住。

“思卿哥哥！”她轉過身，對上了一雙滿是愠色的眼睛。

“怎麽又一個人跑出來？”

“我……我和樹妖有約，傳音符亮了，她讓我來的！肯定是有線索。你看，這不發現了嗎？”

“線索？這個案子有你的命重要嗎？”

“沒有。”

“那為什麽還一個人來？！”……為什麽不叫上我？

“你們都在睡覺，我不好意思，也不能違背之前的約定。”

“所以你就甘願獨自冒這個險？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若晚到一瞬，”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面龐。

說起來，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保護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呀。”

她這時忽然留意到他手腕上，有個在發光的東西，因好奇地打開他的袖子。他也沒有阻止，任由她的手指觸摸上一個銀色的手镯。

“這個不是你之前給我的镯子嗎？”她又看了看自己腕上那個銀镯。

“是一對。”他說。

她的眼睛忽然一亮，“這不是什麽普通的傳音镯對不對？它在發亮。”

葉思卿：……

“怪不得你每次都會及時趕來救我。這個镯子發亮，是告訴你我有危險對不對？”

“……”

“思卿哥哥，”

他把臉轉向別處。她欲言又止，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樹妖已經走了，沈七和程武還被罩在紫光裏。

“放本官出去！！”

“放本官出去！”

“這裏是陳留地界，你們膽敢放肆！”

葉思卿悠悠走過去，站在紫光之外，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們還沒有謝謝我呢。”

沈七+程武：謝謝？？！？

“謝謝我，大發善心給你們多留了一日的命。”

“葉思卿！你以為你……啊、啊啊啊！”兩人忽慘叫起來，渾身劇痛，喉嚨裏叫着卻只能發出低啞的聲音。

陸眠看到他溫和地笑了笑，從他們面前走開了，便問：“你對他們做了什麽啊？”

“沒什麽，一點小法術罷了。明日錄音符傳完以後，所有術法自動解除，他們就自由了。”

陸眠深吸一口涼氣。

他斂了笑意，“事已至此，便依你所想，明日将錄音符傳聲公之于衆，真相大白，此事必會很快傳至朝廷，這兩個啄米官的帽子，也戴不住了。”

他一直記得她那日的形容，“啄米官”！

陸眠揣着那張錄音符，夜裏的風拂着身子微微發冷，瑟瑟問道：“我是不是打亂你原本的計劃了？”

系統無奈的聲音忽然想起：宿主你還問，你就是打亂他的計劃了啊。今晚給那兩人發現，可算是打草驚蛇了，後面就只能順水推舟。

陸眠：驚誰？劉侍郎嗎？

系統：（扶額）宿主啊，你看的原著劇情都忘了嗎？

陸眠：……不是嗎？剛才他們說的就是劉侍郎啊。

系統：本系統真是無語啦，宿主再好好回憶一下原著吧！

“不說這個。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獨自涉險。”

“啊……啊？”陸眠剛從和系統的對話中回過神來，沒聽清葉思卿的話。

卻見他的笑容消失了，還是很執着地看着她，“可以……答應我嗎？”

“那個，答應什麽？”

葉思卿苦笑，“罷了。”

陸眠內心：……我是真的沒聽清啊！

第二天的朝陽升起，陸眠以她目前修得的一點人族法術助力，讓錄音符記錄下來的昨晚的對話傳遍了陳留縣的大街小巷，沒過多久，果傳至京城。程武、沈七被革職流放，流放後的第三天便死了。

人人皆想不到真相竟是這樣，紛紛感謝他們幾位捉妖師用錄音符記錄了一切。尤其是用法術傳遞錄音符的陸眠，一夜間名聲大噪。有許多人親眼看到一橙衣美人站在高處，指尖射出一道光芒，以法術催動錄音符，全城看熱鬧的人都聽見了。而那番對話中提到的“劉侍郎”，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陸眠終于回憶起原著裏的一段劇情——原著裏男女主去京城走的陸路，此番卻依自己所言走了水陸，是以遇到的案子和妖有所不同。然而京城的那樁大案卻是一樣，京城大案又和其他這些案子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不過有關京城案子的諸多細節，原著裏并沒有寫得很明白，是以她也只隐約知道一個最終答案罷了。

……

在《捉妖》小說裏，還有一位愛慕葉思卿的寧溪長公主。

這公主是個厲害的角色。她妖嬈美豔，追求權勢，還養了許多面首，是書中許多案子的幕後最大黑手。後來她遇到來到京城的葉思卿，一夜之間将府上所有的面首遣散，甚至為他放棄自己之前摘除敵對官員的大計劃，決定此後只做一個歲月靜好的公主，那天她徑自披了一身大紅嫁衣就要嫁給他。

當然，葉思卿是沒有答應的。長公主惱羞成怒，發誓一生與他為敵，并繼續原來的計劃，最後在作死（bushi）的路上越走越遠……

如果猜得不錯，長公主應該也是陳留這樁案子的最大幕後人。那麽，長公主——劉侍郎——程武、沈七——小六，應該是這樣。陸眠想。

嚯……

她這時好像想明白了什麽。

把錄音符公之于衆，劉侍郎被推上風口浪尖，若他倒了，就是折了長公主的一條臂膀……這梁子算是結下了。而他們去京城要負責的那樁案子，委托人乃是皇帝。皇帝對長公主+丞相，各自結成一黨。

系統：宿主，你終于想起來啦。想不起來原著劇情你穿的什麽書啊，金手指都沒啦。

陸眠：我怎麽攤上你這麽一個吐槽系統？不擠兌我不舒服是吧？

系統：可你也是個吐槽宿主呀。

“你也別一個勁笑我。我當時看小說有些地方不那麽仔細，有的地方還跳過去了。我專挑有感情戲的地方看，有男主的地方我看得格外認真……”

系統：怪不得哩。可是宿主，您既然那麽喜歡男主，系統卻檢測到您對男主有逃避心理。

陸眠：？啊？

系統：宿主自己不覺得吧。

“……可能是吧。畢竟那時只當他是紙片人，面對紙片人和真人的喜歡在我這裏還是有點不同。我現在對他的感覺不似當初看原著那會兒，不知該怎麽說。”她說着看了一眼窗外。樹葉已經由綠轉黃了。

“可能他只是想套路你。”

“……啊？”

“喂，你把話說清楚！我是那麽容易被套路的人嗎？！”

正說着，葉思卿進來了。

“你好像在和誰說話？”

“沒有，我自言自語呢。”她頂着他狐疑的目光，扯了個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