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案（7）

“大膽妖孽！”掌門墨凝似有雷霆之怒，一出手便拿出了收妖鏡。

葉思卿出言道：“師父且慢！這妖背後還有妖，此案要查得徹底，還得先留着他。”

墨凝思量片刻，換了桃木劍，語氣低沉，“為何不抵抗？待會再收拾你。”

“葉思卿！你方才不是還說任我宰割嗎？！”

“我沒有還手。”他聳了聳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在他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墨凝是一定會趕到。但這不是因為有多鐘愛他這個高徒，而是因為他另有作用。在他二十歲之前，師父是絕不會讓他死的。

那妖在掌門的面前顯得無一點還手之力，很快，就一縷魂魄進了桃木劍。

身後一股力道突如其來。墨凝詫異地轉頭，只見葉思卿站在他身後，一手注入了靈光直沒入他的後背，面色森冷。這滋味并不好受，全然出乎他意料。墨凝大怒道：“孽徒！你在做什麽？！”

葉思卿聲音很柔和，桃花眸中卻清清冷冷，“師父，您平時也喜歡‘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今天弟子便效仿一回。”

“大膽，你這是大逆不道！”

“反正您不會讓我死的，再怎麽罰我也無所謂。”他勾起唇角，手中又加重了力道。

墨凝忽反應過來，“你竟然……”話卻沒能說下去，意識開始模糊眩暈。

葉思卿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哀傷。他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墨凝的記憶畫面在他眼前浮現……

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正采藥完回家，在下山路上遇到了一只受傷的仙鶴。

“小可憐，你受傷了。”他捧起仙鶴受傷的長腿，拿出背簍裏的藥給它處理傷口，又将它帶回家治傷。

幾天後，仙鶴傷好飛走。男子進屋不見了仙鶴，不由黯然神傷，卻也沒去尋它，繼續自己行醫之事。

第二天家中卻多了幾匹上好的布，若賣出去定是個好價錢。男子撫摸着布，慌忙擡頭四望。

手之所拂是仙鶴珍貴美麗的羽毛。

後來山上就多了一對夫妻。那女子生得如花似玉，一頭烏發如瀑，眸若點漆，常披一身白羽衣。很快他們還有了一個孩子。

但好景不長。有傳言說，山上來了一只妖。

他們被人追着趕出了這座山，幾個自稱是捉妖的人追着他們跑。這一日便誤打誤撞到了長風門的地界……

那天他們遇到一個仙風道骨的人帶着他的幾個弟子。女子走投無路之下，跪下乞求他救命。

“我和我娘子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還望道長救命，日後做牛做馬都願意……”

“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墨凝居高臨下看着他們，“這便是傷天害理的事。”

“我們并未傷害過其他人！”

“不，你們在一起就是觸犯了人妖兩族的規矩。”墨凝搖着拂塵，“不過，孩子是無辜的。”

女子眼中燃起了希望，“是啊道長，救救我的孩子……”

“救他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

“您說！”

“如今他跟着你們，早晚也是一死。”墨凝說着，眼裏并無任何感情，“但他跟了我，我可讓他再多活十幾年。”

男子臉色一白，“什麽意思？什麽叫多活十幾年？”

“怎麽，你們不滿意？那便算了。”

“道長等等！能否請您細說……”

“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我救他自然是有條件的。”墨凝淡淡道，“二十歲那年他會死。但我能保證，在他活着的這剩下十幾年裏，我會讓他成為我派本事最高、最受人尊敬的弟子。在他二十歲之前，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

眼前這個人便是他叫了這麽多年的師父。原來第一次他遇見他的時候，就已決定了他之後的命運。他看着這一切，竭力想再記清父母的面容。

畫面又忽然一轉。墨凝坐在水榭上，只一個背影對着他。他聽到他吩咐了說，“那對夫妻留着也是後患，殺了吧。”

葉思卿徹底失望。

之前水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他該如何面對墨凝呢？

他是給了他家、予他希望的人，還是定他命運、要他性命的人，更是殺他父母的仇人。師父？他對他的嚴苛要求、傾囊相授，不過是希望在他在二十歲時把這一切都給他親生之子。

……但是為何父母之前相識的畫面，也在墨凝的記憶裏？是他早就盯上了他們？

一切都是一場蓄謀，而他就處在這場荒誕裏。曾以為所擁有的、熟悉的一切，原來都不是他的。他必要親眼看到墨凝的記憶畫面，才能逼得自己不得不去相信這一切。為此不惜賭上性命。

“看來你都知道了，”墨凝掙開了他的追憶術，轉過面來，打量着他，“為師千裏行一步趕來救你，你竟對為師使用追憶術。不惜将自身性命置于險境，就為了暗算為師這一遭嗎？”

葉思卿後退幾步，伸手捂住唇，幾滴血嘔在掌內。

眼前人已變得無比陌生。

“你從未真正看中過我。所有對我的好，不過都是為着你親生子。”

“是又如何？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師父’，我應該這樣叫你嗎？”

“怎麽，你父母當年帶着你逃亡，你的命是我救的，這些年也是在我長風門長大的，讓你付出一點代價怎麽了？

呵，你以為我女兒墨玉很喜歡你嗎？她不過以為你是他親弟弟。”

“原來在你眼裏，死于弱冠之年、殺父母之仇、所擁有的皆為虛妄，只是‘一點’代價？”

墨凝仰天長笑，“不然你想怎樣？”

是，他能怎樣？知道了真相又怎樣？

下一瞬他忽然笑了，“師父說的是。弟子今日得窺前塵，已經滿足了好奇心。如今往事前塵已散，再執着也沒有任何意義。剛才對師父出言不遜，還望您容諒。”

墨凝冷笑，“你變得倒是快。不過你給我記住，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沒有別的出路。當年的事你父母也是知曉的，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人沒有毀諾的道理。”

“……是。”

墨凝揮着手裏的拂塵，“剛才這個妖狡猾得很，它只用了一個分身。你好好歷練着，将來這些也都是要給我兒子的。

這筆賬我先記着。待你了了這裏的事，再來請罪吧。”說罷，一陣金風而去。

門外的三個又看到金風出去了，賀汀高興道：“不愧是掌門，剛才好強的一道結界，我們也進不去啊。掌門來幫忙了，葉師兄肯定安全。是不是現在已經把那妖收了？咱們進去看看！”

東宮的幾個守衛攔住，賀汀和陸眠直接拽着謝遙遙從上邊飛了進去。

一進去便看到了葉思卿站在庭院中央，一襲紫衣單薄寂寥。

“思卿！”陸眠飛奔過去，“妖抓住了嗎？！”

“掌門都來了，肯定抓住了吧？！給我們看看是哪個……你怎麽了？”

陸眠從未見過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雖然他已竭力在掩飾，眼神依舊出賣了他。

“只是一個分身，另一分身跑了。”他說。

“那剛才情況如何？你們這裏查到什麽沒有？”

他和謝遙遙對視了一眼，“妖就是太子，剛才一個分身在這裏拖住我們，另一個分身逃走了。但我們如此去告訴陛下，口說無憑。為今之計，一是找出真太子的遺魂，二是當衆識妖讓假太子露出妖形。”

“那妖奪舍了太子？！”賀汀倒吸一口涼氣，“真是厲害，這事說出來還不得轟動朝野。”

謝遙遙道：“單憑一個妖，有再高的法力也做不到奪舍太子。所以我就說，這事背後的人必定是長公主。當初我就給你寫信說最好不要卷進來，這事不只是一樁案子那麽簡單。陛下和長公主鬥了多年，牽扯進去的人命還少嗎？你們倒好，接了委托不說，那蕭家的小公子要跟進來你也不攔着。”

陸眠睜大眼睛看他，“你這話，你真和他認識啊？”

“老朋友了。”

陸眠：…………

內心：原著怎麽回事，這都不寫。

“那今天這一鬧，怎麽和陛下說？”

“我自有說法。”

“我看你還是先歇一會吧？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能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到底怎麽了？”陸眠看着他，很疑惑，心想今天也不是初八吶。

系統：大好機會，宿主快狂刷好感度啊！

陸眠：啊？

系統：你這個笨蛋，快抱他。

陸眠：嚯…………你那像餓虎撲食。我要克制一點。

葉思卿這時候看向她，漠然呆滞的眼神裏恢複了一點溫度。

“阿眠。”他這時的聲音溫柔下來。

“嗯？”她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這貨現在又看自己順眼了？

卻聽到他輕輕說了句：“別不高興。”

“？”

說完就轉向別處。

他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竟還記着之前惹她不高興的事情麽？她想着，咚咚咚跑到他眼前道：“你說之前的事啊？你現在都這樣了，我哪還氣得起來呢？

而且……我不記你的仇。你救過我好幾次我還沒報恩，不會為幾件小事就恨上你的。”

“我們先走吧。”謝遙遙不動聲色地拉走賀汀，眼中劃過一抹黯淡。

“是嗎？”葉思卿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她耳邊，桃花眸中似笑非笑。

她不動，盯着他，輕笑道：“你幹嘛？”

“頭發亂了。”

真奇怪。明明我都看過原著，原著裏寫的關于男主的事兒我都知道。可怎麽總還是感覺他有別的秘密呢。她想着，不解地搖搖腦袋。

“我還是那樣想，”她說，“你不想說我不強迫，但如果哪天你想說了，我随時都願意聽。”

“謝謝。”她明亮的目光直入他心裏。半晌後欲言又止，轉而道：“那麽你呢？你有沒有什麽……”

“嗯？”

“我對你也是一樣的。”他說到這兒，不待她反應過來，開始前言不搭後語，“阿眠你和他們不一樣。”

她感覺他的身子在微不可覺地顫抖。

“你除了我身邊，沒有地方可去。”他對她說着，卻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哦。”她點了點頭。“诶，那個，”

“嗯？”

“我話雖那樣講，你老憋在心裏不難受嗎？你就不需要我……”她憋了半天，愣是害羞了沒說出來。

“需要你。”他朝她走了一步，“需要的。”

“啊？”

他看着她，眼神像是在反複确認着什麽。然後輕柔地牽起她的衣角袖子，走出了東宮殿門。

雖然沒太明白他到底怎麽想的，但這親昵的舉動卻讓她心裏覺得甜甜的，一邊走着恨不得蹭在他身上。

系統又不合時宜地出聲了：提醒宿主不要忘了任務，協助查案才能最快地增加信任值，和男主親昵只能加好感度。

“這個兇手真是可怕，”她說，“我們該盡快将他抓住，否則他可能會繼續制造命案。樓之栩那裏也得去看看。”

“于情于理确實該去。但那樣一來，我們是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了。”他說，“擒賊先擒王。太子剛才一個分身被重創，大大影響他的精氣。”

她搖頭想道，“可要說太子就是妖，皇帝怎麽會信呢？”

“這便是關鍵。他露出原型要能讓陛下和其他大臣親眼看到才行。另外，若能找到真太子的殘魂就好。墨玉有個追魂術，能變出靈蝶引路，可惜現在不知道她在哪兒。”

“诶，對啊，墨姐姐不是和你在一起？”

“方才情勢複雜，他們被推出了東宮。如果沒事，要麽會用傳音符和我聯系，要麽回了客棧。趁這段時間可以追蹤一下太子。”他攤開手掌，掌心上方很快出現一個小光點兒，“他大傷了精氣，必定會找東西進補。我這個術法不比墨玉的可追殘魂，但追一追妖沒問題。你也學學，看着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