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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也沒有想到葉睐娘竟然來安慰自己,她已經被牛家事氣得幾天沒睡好了,“睐娘,你真的沒事?你放心,伯母一定給你找個更好的!”不蒸饅頭争口氣,自己也要把侄女給高嫁了。

葉睐娘無語問蒼天,難道她要自挂東南枝才符合大家的推斷麽?“伯母,我真的沒事,我又沒有見過牛家的兒子,再說了,我才十四,您還是先給三哥把親事選定,然後沉住氣慢慢給侄女物色個好的。”

“你這丫頭,”張氏看葉睐娘臉上全無戚色,這才放下心來,“這樣也好,那些閑話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傳的,咱們反而不能去查,還是再等上一年吧。”

年紀越大越好,反正這個地方姑娘也有拖到十七八的,葉睐娘才十四,根本就不急着嫁人,自然等得。

葉睐娘的親事告吹原來只是個開始,沒有幾天,張氏就從有些交情的太太那裏得到了吳家想求娶馮知府的女兒的消息,這叫什麽事?張氏徹底病倒了,明明吳家想娶的是睐娘,而馮家女兒則是準備說與自己兒子葉志恒的,“睐娘,你說這叫什麽事?她們怎麽說變就變,那姓吳的小子也不是好貨,明明看上了你,”張氏太陽穴上貼了兩塊小小膏藥,面容憔悴,完全忘了吳家想求娶侄女的事她是瞞着的。

“這樣也好啊,”葉睐娘細心的吹着手裏的定窖五彩湯碗,“反正咱們原想推了馮家呢,現在就順下坡,當沒這碼事,而且您不是看上了吳家的小姐,這樣一來,大家還是親戚。”葉睐娘忍不住語帶諷意,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四角俱全的好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你算別人,別人也在算你。

這馮吳兩家太可惡,與她們做親戚,門都沒有,“吳家那樣的商家,最是見利忘義的,算了,他家的女兒咱們要不起,志恒也不大,又才出孝,好女兒還可以慢慢尋。”

再尋?葉睐娘心裏一動,眼前浮現出蘇璃溫婉的模樣,不論張氏如何,葉志恒從來都是拿自己當親妹妹來看的,“那蘇家的小姐伯母覺得怎麽樣?要不您探探蘇太太意思?”

“這事裏面的學問深着呢,我再想想,”她頹然的倒在床上,這算什麽事嘛,千算萬算還是一場空。

雖然嘴上不說,但兒子和侄女的親事已經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了張氏心頭,兒子已經十六,挑一門合心意的親事已經迫在眉睫,而葉睐娘雖然年紀不算大,就算是過了十五再着手也不算晚,但畢竟葉睐娘不是張氏的親生女兒,沒有多留幾年陪伴自己的心情,張氏想的更多的是怎麽找個合适的人家把侄女嫁了,她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對所有人。

後幾日張氏悄悄叫人留心打聽着,只是合适的人家并不是說有就有的,你挑人的時候人也在挑你,葉志恒功名無望,那些想讓女兒當诰命夫人的人家自然将他排隊在外,看上葉家産業、兒子本分老實的,張氏又嫌人家家裏沒有什麽功名在身,與自己家世不配,葉睐娘就更不用提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曾被牛家拒絕的消息慢慢散開,與牛家家境相近的人家是都不願意考慮她了,而那些家底差些的,張氏又不願意落個将侄女低嫁的名聲。

“那日吳家的賞荷會沒有見你,聽葉太太說你是病了,”蘇璃與葉睐娘倚在葉家東院的溪上亭的竹榻上,“誰想到你過得如此舒服。”

洛陽城中七裏河的支流正好從葉家東院穿過,當年葉向高愛這脈脈細流,也沒有多加修飾,保留了鬧市中的一點山野味,又在岸邊修了座溪上亭,做為消夏的去處。今天蘇璃來看葉睐娘,正逮着她卧在亭中吃葡萄聽潺音,消遙自在。

葉睐娘嘿嘿一笑,她去吳家幹嘛,且不說那些所謂名門閨秀的目光,只想到那個風流的吳均曾對自己有意,有渾身不舒服,再好的荷花她也賞不出詩意來,“我不是懶麽?到那種地方,又要打扮,又要挂上笑臉,見人要行禮,還要留心聽別人話裏的真正意思,太費神,不如卧聽泠泠水,快活似神仙。”

因在自己家中,張氏又不怎麽管她,葉睐娘連鞋襪都沒有穿,光着一對玉足夾了一雙木屐,蘇璃羨慕的看着跷着粉紅腳指的葉睐娘,她從四歲起就開始裹足,自那以後雙足再未示與人前,像葉睐娘這樣又涼快又舒服卻毫無淑女形象的躺在外人之前,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真的過成神仙了~”

葉睐娘将一顆葡萄丢在自己嘴裏,這裏的葡萄可不怎麽甜,馬奶-子葡萄那是想都不能想的了,唉,還有荔枝,我的荔枝,“想舒服還不容易,關鍵在解放自己,不要讓自己被那些無形的條條框框所束縛,”算了,看到蘇璃一臉茫然,葉睐娘也不說了,跟一個在傳統禮教下長大的淑女展開“解放思想大讨論”活動,她真是有些迂了,何況自己不也在小心翼翼的在這些條條框框下活着麽?現在跟人家說這些,簡直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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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姐姐吃葡萄啊,”想通了這些葉睐娘轉顏笑道,“我不過是在自己家裏,旁邊沒有外人,就讓自己舒服一些,姐姐不要見怪。”

這話聽着才正常,蘇璃略覺放心,“你們也站了半天了,下去歇歇吧,”她轉頭吩咐自己的丫環。

這是有話要跟自己“單獨聊”了,葉睐娘咧咧嘴,她都能想到蘇璃要說什麽,可又不能拒絕她的好意,“錦言,李子,你們陪兩個姑娘下去喝杯茶。”

“牛家的事我也聽說了,”蘇璃實在擋不那碧竹榻的誘惑,側身斜倚在靠背上,“那牛家人何其短視,虧他們還是翰林之家,竟然也聽信那些神棍的話,妹妹大可不必為此傷心。”

“嗯,”葉睐娘配合的點點頭,“妹妹記下了,原本也事也不過是兩家太太有那麽些意願,又沒有正式說,我自不會放在心裏。”

“你啊,平時看着也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怎麽心事也這麽重,瞧都瘦了,”蘇璃捏捏葉睐娘月白紗衣下的玉臂,“為這麽家人,不值得,知道麽?”

以前那是嬰兒肥好不?水膘好不?葉睐娘轉頭沖對溪裏的游魚呲呲牙,她還覺得自己這陣子比以前漂亮了,在別人眼裏竟成了這般,看來這段時間不出門是做對了,“姐姐寬心,你看妹妹如今多惬意?以後的事還有伯母在呢~”

“嗯?”葉睐娘看到遠處溪上碧青的身影,心裏一喜,緣分啊,你無處不在,“三哥,三哥~”

“我三哥在那裏呢,姐姐快看,”葉睐娘拉了蘇璃起身,“這大熱天兒的他也不嫌曬,”葉志恒閑來無事,常會到溪在釣魚,這次是沿了溪流到內院找她來了。

随着碧青色的身影漸漸走近,蘇璃也看清了溪邊的男子修眉朗目,模樣竟然生得極好,他愉快的笑着,沖溪上亭揚揚手,有條尺長的魚在陽光下閃着銀色的光。

“這是你家三哥?他怎麽…”仿佛被銀光閃了眼,蘇璃下意識的退後一步,用手中的絹扇遮了臉,“我還是先走了。”

“沒事,那不還那麽遠的麽?我讓桃子去說一聲,要他莫要上來了,”葉睐娘拉住蘇璃,這可是讓她看清葉志恒樣子的大好機會,“我三哥閑時就在不遠處的潭邊釣魚,看來今天頗有所獲,晚飯要留下來,我把那魚燒了給你嘗嘗。”前世什麽酸菜魚,水煮魚的葉睐娘還是會做一二的。

蘇璃也是才來,這這麽匆匆走了也不好解釋,便坐了下來,“我也要跟你學學廚藝了,回去娘還說我呢~”

亭下的葉志恒與桃子說着什麽,蘇璃瞟見他別在腰際的袍角和挽起的褲管,輕聲道,“你們活的真是恣意。”

“嗯,伯母對我們很寬松,也不強求三哥一定要考功名,其實人活一世不過一抔黃土,還不如開開心心的享受生活,”葉睐娘的笑容明媚如夏花,“哥哥打理家中的鋪子和鄉下的田莊,平日讀讀書寫寫字,釣釣魚,很是寫意。”

“不過啊,”葉睐娘看到蘇璃神色間頗為神往,促狹的一笑道,“不過啊,他也就會這幾樣,若是将來有個會彈琴畫畫的嫂嫂,那才是神仙眷侶。”

蘇璃舉目看着溪在亭周圍的青山綠水,還有漸行漸遠的碧色身影,“在這洛陽城中還有這樣的景致,怕是金谷園也有所不及。”

葉睐娘抿嘴一嘴,自己這個哥哥絕對也算是個經濟适用男了,只要不求什麽大富大貴,一輩子平安喜樂的日子還是可以保證的,“金谷園那裏太奢華精致了,就算是野趣也多半不是天成,哪裏像這溪上亭,完全出自天然,一家人在這裏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蘇璃曾跟自己說過她的喜好,葉睐娘也是因為知道蘇璃不是個有什麽豪情壯志的人,她更喜歡田園生活,這也是葉睐娘認為她才是最适合葉志恒的原因,恬淡安逸的生活,更合這兩人的心性。

一百零七、遂 心

教養極好的蘇璃也很得張氏的歡心,待用過晚飯送蘇璃走後,張氏留下了葉睐娘,“你說,蘇家會不會看不上志恒?”

蘇璃出門帶有下人并不少,但張氏除了派了得用的婆子跟着,又特意吩咐葉志恒騎馬送她回去,依常理,蘇家老爺應該會見見葉志恒的。

“伯母,”與蘇璃待了一下午,葉睐娘心情極好,“我看蘇家小姐挺好,我三哥也不錯,您就去試試呗,未必蘇家就不肯。”

蘇家無論家世還是女兒本人都太舍心意了,只是若在蘇太太那裏碰了釘子,張氏有些躊躇,“要是人家不搭理咱們,你們可是連朋友都沒的做了。”

又不是我跟她談戀愛,葉睐娘心裏撇嘴,“不知道伯母知道蘇家規矩不?就是不許男子納妾的。”

這規矩張氏當然知道,洛陽城裏怕沒有不知道這蘇家的家規的,要不是這是山東蘇氏幾代的規矩,怕都有人議論蘇太太善妒了。可大家又不得不承認,對嫁到這樣的家裏的蘇太太還是極為羨慕的,也都想把女兒嫁到蘇家,只是蘇家的女兒麽,會不會也不容相公納妾,想到這兒張氏有些遲疑了,“她家那個規矩,還真是…”

“不好麽?我覺得挺好啊~”葉睐娘嘻嘻一笑,“伯母若是跟蘇家太太暗示,你也不贊成男子三妻四妾,而且也不願意三哥哥以後納妾,我看這事兒就能成。”

跟岳家承諾不讓兒子納妾?張氏有些猶豫了,“這,子嗣可是大事啊~”與子嗣比起來,蘇家就太不值一提了。

怎麽一開始就想着人家姑娘不會生?只要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哪會沒有子孫?“三哥怎麽會是個福薄的人?再說了,若真是多年無嗣,到時哥哥納妾想來蘇家也不能多說什麽。”

張氏垂目不語,人心不同,她不待見葉向高的妾室,葉向高一去,在榆林就将她們賣了,現在她是母親,卻希望兒子能夠廣納妻妾,多子多福。

“再說了,咱們這樣的人家,怎麽也得等哥哥有了嫡子才能說妾室庶子的事,不然嫡庶不分…”葉睐娘知道嫡庶從來都是張氏的軟肋。

“是啊,嫡庶不分是家亂的根由,”張氏看了葉睐娘一眼,當年若不是公公一味疼愛雲姨娘一房,不但最後将雲姨娘以平妻的身份上了宗譜,更是分給葉向荃不該屬于他的那麽多家産,又怎麽會引得婆婆和長房嫉恨,最終葉向荃又得到了什麽?“就這樣吧,趕明兒我到蘇家去一趟,探探蘇家的意思。”

出乎張氏的意料,張蘇兩家的親事竟然十分順利,蘇家根本就沒有拿女兒換取什麽的打算,葉家雖然已經大不如以前,但在洛陽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二房的日子更是過得風生水起,加之蘇家夫婦都看上了老實本分的葉志恒,也就沒有多做留難,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睐娘快來幫伯母看看,這聘禮怎麽樣?”張氏将手中的一摞單子遞給葉睐娘,她這些日子每天都沉浸在歡樂中,“蘇老爺是個清廉守正的人,太多了雖然可以顯示咱們的誠意,但又怕他嫌俗氣,太少了又失禮,我估摸着三十六擡不多不少。”

葉家現在在洛陽也就算是個中上之家,這還得算上張氏背後的張家,莫是太招眼,未必是件好事,“伯母慮的極是,不知道大伯那邊怎麽說?”

因為定在下月初六納采,張氏特意到正院去請葉向榮,“能怎麽說,不過是幾句酸話,”葉志恒沒有父親,這一家之主還得要葉向榮出馬,張氏也将禮備足了,好話說夠,葉向榮頂多怠慢些,還不至于真的不管。

“二哥的婚事還沒有着落,怕是大伯心裏不舒服,”葉睐娘笑道,“沒準咱們這邊一辦,他們那邊也有好消息了呢。”

說到葉志達的婚事,張氏心裏沉了沉,去見葉向榮的時候小趙氏也找到自己,要為葉睐娘提親,說的是她娘家侄兒,張氏哪裏看的上趙氏的人?何況傻子也明白小趙氏忽然看上了葉睐娘圖的是什麽,只是現在她用得着長房夫妻,自是不能直接拒絕,便裝做感興趣的樣子認真聽了聽小趙氏的話,又細問了她侄兒的情況,最後才說現在要忙葉志恒的事,待葉志恒的婚事了了,再請小趙氏帶自己去看看她的侄子。

現在想起來,張氏覺得有些愧對侄女,若不是她極力鼓動,自己哪會有這麽可心的兒媳?可自己連直接拒絕嫂子的勇氣都沒有,于是讪讪的笑道,“誰說不是呢~志達那孩子也不錯。”

一套規矩下來,最後兩家将婚期訂在了十一月,葉家二房上下喜氣洋洋,打點布置,只等着到了幾個月後迎新娘子。

“怎麽樣?”葉志恒的新房設在離和安堂不遠的春風居,今天一早葉成家的來報說都收拾停當了,張氏便帶了葉志恒和葉睐娘過來看。

葉睐娘拿絹扇掩了半邊臉,“怎麽樣呀哥哥?葉嫂子可是等着你的話呢~”

看到滿臉通紅的葉志恒,葉成家的也湊趣道,“是啊,少爺,您看哪裏不滿意,只管說,小的立馬叫人來改,保管新奶奶和少爺您滿意,住在小的收拾的院子裏,那是百年好合,連生貴子~”

“好,好的很,”葉志恒被一群女人包圍打趣,頭都擡不起來,哪敢仔細打量自己的新房,“總之你們看着辦好了,我又不懂,只是聽聞蘇家小姐擅琴,要麽再做個楠木的琴架?”

“咯,”葉睐娘笑出聲來,他還真敢說,還說自己不懂呢,“哥哥心思很細…”

“少爺您放心,老奴這就交待人去辦,”葉成家的沖張氏擠擠眼,強忍笑意曲膝笑道。

春風居也是一明兩暗三間正房,三面通的堂屋右邊是做了起居室,一色的大紅汴繡富貴牡丹褥墊,菱窗上糊了銀紅的蟬翼羅,居中盤了火炕,紫檀木的炕桌上一個白瓷美人瓠,卧室裏的家俱由女家準備,因此都是空着。

又沿着抄手游廊去兩邊廂房看,格局與正房一般,及到後罩房,一排六間的格式,這是東院最好的一處院子了,如今又大修了一次,真真是一色簇新,滿院喜色。

葉睐娘暗自點頭,到底是唯一的兒子,張氏真是下足了功夫。

“帳子挂簾還有擺設都準備好了?”張氏問道。

“是,都放在春風居的小庫房裏,到好日子頭裏就會讓人裝點上,太太放心,奴才不會丢咱們葉家的臉面,”這次所有的采買全交給了葉成,葉成媳婦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務求盡善盡美。

“有葉成家的照應着,太太只管放心等着接新媳婦,”方媽媽瞅了一眼葉志恒,這是她看大的,人老實又是個心善的,若是自己孫女跟了他,斷然不會吃虧的,只是這陣子太太似乎将選通房的事忘在一邊,要是新奶奶進門,看到自己孫女的模樣,怕不會叫近身的,若真是拖到那個時候,怕将來也是個送外院小子的命。

“小姐,梅子姐姐來了,”門外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

葉睐娘揚唇一笑,“快請進來。”梅子被張氏指給了米糧鋪子王掌櫃的兒子王龍,常媽媽去打聽了,說是人很是本分上進,相貌也不錯,過兩日梅子就要出門了,這是來跟自己辭行的。

“梅子謝過小姐,”梅子規規矩矩的在葉睐娘面前跪下。

“快扶梅子起來,咱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你服侍三哥又盡心,快別這樣,”葉睐娘示意桃子将梅子扶起來。

晴雪已經将葉睐娘備下的一套銀頭面送上,“我是這家小姐賞你的,還有這是我送妹妹的賀禮,恭喜。”

看梅子與桃子李子一并出門,葉睐娘看着晴雪道,“梅子這樣的下場也不錯,你怎麽想?可要我去跟伯母提提?”

晴雪搖頭笑道,“奴婢這樣跟着小姐就滿意了,并不想出去嫁人,就算是要嫁,也等姑娘嫁了再說。”

這已經不知道是晴雪第幾次拒絕自己了,葉睐娘不想強迫她,“那算了,這樣你也可以跟着我走。”

因葉志恒的婚期日近,葉睐娘從庫裏選了一對翡翠荷葉盤又挑了個紅木的榴生百子匣子裝了拿去送與葉志恒做賀禮,葉志恒被她的鄭重其事弄得再一次紅了臉,拱手謝道,“讓妹妹破費了。”

“你叫荷丫兒?”葉睐娘看着奉茶的丫頭,一身淺粉比甲,下身是深紫的細折裙,丫髻上插了只小小的銀簪,大大的眼睛霧蒙蒙的含着水氣,“真是個漂亮人兒~”

梅子出嫁,荷丫便提上來與青杏一起做了大丫頭,其實以她的資歷是論不上的,不過還是占了方媽媽如今管着內院人事的光,“奴婢見過三小姐。”

真是可惜了好模樣了,葉睐娘心裏一嘆,好好的姑娘踏踏實實的嫁人做正妻多好,非得要給人做通房。

聽到葉睐娘嘆氣,桃子在一旁笑道,“小姐莫替古人擔憂了,人家樂呵着呢,說不定現在想的是将來生了兒子擡姨娘當主子”

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葉睐娘扯扯嘴角,若是想着現在爬床,到死也就是個通房了,但這畢竟是哥哥房裏的事,她再管的寬也不能插手,算是對葉志恒的考驗吧。

一百零八、堵 心

“喲,這就是睐娘吧,啧啧,真真好模樣,”葉睐娘一進和安堂迎面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就上來拉了她的手,“瞧這細皮嫩肉兒的,親家你放心,睐娘到了我們家,管保不叫她受委屈。”

葉睐娘驚詫的看着眼前這個滿頭廉價首飾,一臉劣質水粉的女人,這是青樓裏的老鸨?她抽出自己的手,“見過伯母。”

張氏也是一臉尴尬,她原想着拖着小趙氏,誰知她竟然帶着自己娘家弟媳滑氏找上門了,還張口閉口的親家親家,誰和這樣的人是親家?“見過你大伯母,這位,你叫表舅母就是了。”

“她嬸子,”那一身火紅衣裙的婦人全不在意,大咧咧的坐下喝了口茶道,“這人我也見了,你養出來的姑娘我哪有不滿意的,我看過幾天就是好日子,我請媒人來送茶禮?”

這是做什麽,葉睐娘揚眉盯着張氏,竟然要把自己嫁給這樣的人家,“伯母,這是怎麽回事?”

“大嫂,你們這是做什麽?自顧自的跑過來,還茶禮?”張氏臉上挂不住,起身道,“清寒、驕陽,送客~”

“哎,這話怎麽說的,嫂子,你不是說葉家二太太答應把三房的丫頭嫁給我小兒子做老婆麽?怎麽這就變卦了,這我可是不依,你們姓葉的要是說話不算話,我可是要告到官府去的,到時看誰丢人?!”滑氏也是個潑辣的,趙家如今連小富都算不上,葉睐娘的陪嫁在她眼裏可是筆不小的數目,這到了嘴邊的肉,怎麽會吐出來?“怎麽,你好歹也是這丫頭的大伯母,連個沒娘孩兒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小趙氏被弟媳輕視的眼神烤得坐不住了,“他二嬸,咱們不是說好了麽,将睐娘嫁給我娘家侄子,你怎麽翻臉不認帳了?”

張氏被這兩個無賴堵得喘不過氣,“我什麽時候答應了?!你哪只耳朵聽見我答應了?就憑你們姓趙的就想娶葉家的姑娘?來人,把這兩人給我送出去。”

“慢着,”葉睐娘面沉似水,上前一步道,“這位太太,你說我伯母應下了我與你兒子的婚事,那麽,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你們議的親事?又有什麽憑據?你若是拿不出來,還敢到處嚷嚷,我葉知秋就算是不要這名聲,也要與你到官府走一趟,告你見財起意上門訛詐!”她轉頭盯着小趙氏,“大伯母,我看你是忘了莊子裏的日子了,你是想侄女告到族裏,說是蓄謀強占自己侄女的嫁妝來貼補娘家?”

莊子裏的生涯是小趙氏一輩子的傷,如今她回到葉家,已經完全失了葉向榮的寵愛,正妻也不過是個擺設,因為需要支持,她才與娘家加強了聯系,畢竟那也是葉向榮的舅家,現在被葉睐娘當衆打臉,惱羞成怒道,“你等着,看我怎麽收拾你,你不想嫁,我們趙家還娶定了!”

“睐娘,”張氏看着面色蒼白的侄女,心虛的解釋道,“那天我到正院去跟你大伯商量志恒的親事,你大伯母提起來,我也就随口敷衍了一句,說是你的親事等到志恒的事忙完了再議,誰想到她們今天竟然自以為是的跑了來,”想到這對姑嫂,張氏惱怒的啐了一口,“都是狗不識人敬的東西,你放心,伯母怎麽會把你嫁到那樣的人家去?”

“有伯母在睐娘從來沒有擔心過,”葉睐娘心裏感嘆,若是葉書夏,怕是張氏當場就會說不行了,哪還會有今天這樣的羞辱?可是人在屋檐下,自己又能做什麽?難道要不依不饒的揪着張氏問她為什麽當時不拒絕?“父親将侄女交給伯母,睐娘自然聽伯母的安排。”

若是她真敢把自己嫁與那樣的人家,自己真會聽張氏的安排?葉睐娘清楚的聽到心裏的聲音:她不會,她也不會。

“你說哪個趙家?”吳均從攬翠閣頭牌珍翡的屋裏出來,聽着小厮的禀報,自他知道葉家曾想和牛家議親起,就在葉家安排了眼線。

“就是葉家長房太太的娘家,”那小厮偷眼觑了一眼屋內,垂地的珠簾內一個粉裝玉裹的美人兒正在撫琴,“根本就是提不起來的破落戶,說是看上了三小姐的嫁妝,那葉家大太太還揚言一定要替侄子娶回三小姐。”

“一定?”吳均薄薄的嘴唇含着一絲譏諷的笑意,“給這些不知道好歹的人點教訓。”

說罷頭也不回的轉身進屋,那樣的女子豈是什麽人的配得上的,待葉志恒的親事了了,他會親自上門提親,用最風光的婚禮将葉家的姑娘迎回吳家。

“小姐,小姐,”大清早李子從外面進來,“外院那邊出事了,太太都過去了呢~”

錦言與錦觀正服侍葉睐娘洗臉,錦言笑道,“看李子姐的樣子,怕不是好事,咱們快些,小姐還要過去勸着太太呢。”

這丫頭倒是聰明,葉睐娘将手巾遞給錦觀,下個月新嫂子就要進門了,會出什麽事?“常媽媽,常媽媽,”外院大清早的出事,莫不是方媽媽祖孫等不得了。

“媽媽,你到外面去看看吧,我怕今兒這事我不便出面,”葉睐娘坐到妝臺前,錦觀手極巧,是葉睐娘首席化妝師。

“咱們小姐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李子是來報告消息的,大概的緣故也知道一些,現在看葉睐娘派出了常媽媽,不由奉承道。

葉志恒卧房裏只有張氏,方媽媽和荷丫兒,葉志恒只穿着中衣,一臉難堪的坐在床上。

張氏冷冷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小丫頭,她顯然還沒有來及梳妝,一頭青絲披在肩上,粉紫的中衣胡亂的系了帶子,半敞的領口處露出一抹雪色,淚水正不停的從大大的眼睛中流下,看起來既可憐又無辜。

“志恒,這是怎麽回事?”張氏對兒子的表現很不滿,想爬主子床的丫頭她見的多了,若是兒子看上了,她也不會反對,但現在兒子明顯還是一臉懵懂,擺明了是被人給算計了。

葉志恒昨天被吳均請去喝酒,晚上回來喝的有些高了,根本就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早上一睜眼,就看到荷丫兒只穿了件紅肚兜躺在自己身邊,把他吓得當時就叫了出來,更沒想到的是方媽媽居然恰巧來給荷丫兒送藥,闖進來就要求自己禀明了母親與荷丫兒開臉,這到底哪兒跟哪兒啊?

“兒子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是兒子不争氣,”葉志恒覺得自己都沒臉見人了,“但憑母親處置。”

方媽媽看着張氏冷冽的目光,心裏一顫,她太了解自己這個主子的脾性了,這是不相信自己和孫女了,但不相信又如何?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滿院子的下人都知道了,張氏是個愛面子的,不會就這麽糊糊塗塗的過去,再說了,自己也不能讓她就這麽糊塗了事,兒媳已經被撤了差使,孫女再不掙來前程,以後這葉家內院哪兒還有方家立足之地。

“唉,也怪老奴沒有教好孫女,”方媽媽抹了一把眼淚,頓足道,“早上我想着荷丫兒昨個兒就說頭疼,今天就送傷風散過來,誰知道就聽到少爺在屋裏喊,這才冒冒失失的進來了,誰想到…”

“這兩個孩子都小,竟都傻在這裏不知道怎麽辦呢~”說到這裏方媽媽撲通一聲給張氏跪下道,“還求太太看在老奴服侍您一輩子的面兒上,給我們荷丫頭一個下場,她如今還怎麽嫁人啊~”

這老殺才真是唱作俱佳了,知道兒子喝了酒,就讓孫女爬床,然後大清早就來堵,再請自己來作主,張氏原本就打算給葉志恒安排通房的,這原就是大家子裏的規矩,也考慮過方媽媽服侍自己一輩子,給她這個體面,但不是用這種方法,“起來吧,你都這麽說了,我要是再不體諒你們祖孫的一片忠心,成什麽了?”

張氏起身扶起葉志恒,“你也別跪着了,不過是收用了個丫頭,又不是犯了什麽錯,如今你也長大了,下月又要成親,你看院子裏誰還中你的意,再挑一個收了房,有道是好事成雙。”

再挑一個,葉志恒有些癔症,自己是怎麽“收用”了荷丫兒他都想不起來了,還要再挑一個?

“是啊,太太說的對,”方媽媽目的達到,至于張氏讓再挑一個,她也不放在眼裏,兩個好,兩個通房,新奶奶來了才不會槍打出頭鳥,拿自己孫女做伐。

“進來個人把窗戶開開,看這酒味兒,”張氏也不耐煩在這裏多待了,“志恒你再歇會兒,青杏呢,進來服侍少爺歇下。”

今天發生的什麽事正個院子的人都知道了,這時候叫她進去,青杏滿臉的不情願,但主命不可違,也只能硬着頭皮進來,“奴婢見過太太。”

“幫少爺把床上的東西換了,再把窗戶開一會兒,記得一會兒熏上香,”張氏邊吩咐邊往床上打量,“天涼了,給少爺換了鋪蓋沒有?”

一百零九、識 破

她的目光停在床上,這床鋪幹幹淨淨一絲不亂的,哪有一夜迷亂之後該有的樣子?她索性掀起床上的湖藍色疊絲被,單子上也是幹幹淨淨,不由沉下了臉,“志恒,荷丫兒以前可曾在晚上服侍過你?我說的是今天這種服侍?”

“沒有,沒有,她是母親派過來照顧兒子起居的,兒子怎麽會做那種不才之事,”想到自己竟然醉後拉了自己的丫頭到床上,葉志恒一臉羞愧,“以後再不敢了。”

“方媽媽,”張氏沒空理會兒子的表白,一指那張花梨雕花羅漢床道,“你怎麽說?”

方媽媽在張氏親手翻撿床褥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此刻上前細細看了幾遍,将被褥一把摔到荷丫兒臉上,“到底怎麽回事?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什麽時候叫人破了身子,哎喲我的娘唉~”

這下她的如意算盤算是落了空,方媽媽恨得幾耳光打到荷丫兒臉上,“說,是哪個殺千刀的做下的?!”早知道她就不會把這事兒鬧大了,只管過了今日讓荷丫兒逼着葉志恒那個傻瓜去跟張氏禀明就是。

“沒有,奶奶,我沒有,”荷丫兒一邊躲閃方媽媽那蒲扇似的巴掌一邊辯解,“是,是,”她擡頭看見張氏如刀的目光,再看看将頭轉到一邊的葉志恒,“是少爺根本就沒有碰我,嗚~”

“什麽?”方媽媽頹然坐到地上,“你這個,”沒有用的東西。

“太太,求太太發發慈悲,”方媽媽抱了張氏的腳哀求,“今兒荷丫兒的事也傳出去了,她是再也難做人了,還請太太慈悲,看在奴婢多年服侍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她還是個清白的姑娘家~”

張氏抽開自己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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