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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葉睐娘也見過李琎的母親幾次,是個很美的女人,膚色極白,也很年輕,與蒼白纖弱的煙秋月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婆媳,葉睐娘算是明白了李琎那雙惑人的眼眸是從哪裏來的,有這樣一個婆婆真是壓力山大啊~

只是葉睐娘也聽說李琎的母親齊氏出身不高,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員家裏婢生的庶女,娶這樣出身的妻子,可見李琎的父親在家裏的地位了。再看到齊氏身上那斑斓的衣裙,和在煙秋月面前頤指氣使的作派,葉睐娘現在有些理解李琎當初想要到國公府做嗣子的緣故了,沒有孩子不愛自己的父母,但這樣的母親只會讓早慧的李琎感到難堪吧?

到京城已經是暮春時節,張氏與李家在城門處道別,李夫人似乎與張氏頗為投緣,拉了手囑咐過幾天請她和嫂子譚氏到府上一敘。

“睐娘妹妹,”煙氏看着站在張氏身後的葉睐娘,過來道,“這一路多謝妹妹每晚的簫聲,有了妹妹的簫聲陪伴,我竟然夜夜都能安然入夢。”

“六少奶奶不必客氣,睐娘不過是晚上無聊,打發時間罷了,沒有驚擾到大家已經是萬分慶幸了,”葉睐娘每晚吹簫,确實是為了舒散神經,助人睡眼,但為的是自己一家,沒想到這兒還有位知音。

“不論怎樣我都要謝謝你了,”想想連着數日休息好了,煙氏的氣色好了許多,“你若不嫌棄,就叫我姐姐吧,太太奶奶的聽着外氣,以後閑了就到我那裏去走走。”

“睐娘惶恐,”葉睐娘沒想到無心插柳,竟然得了份善緣,“姐姐莫要嫌睐娘不知禮數才好。”在這位淑女典範面前,葉睐娘還是有些緊張的,生怕自己的言行被認為是沒有教養。

“好了,有什麽可說的,”齊氏不悅的瞪了兒媳一眼,“坐了半月的車,骨頭都散了,還有力氣在唠閑話?!”

“睐娘見過李三夫人,”葉睐娘仿佛沒有看到齊氏的不悅和煙氏的尴尬,裣衽一禮,“這一路還要多謝夫人的照拂。”

“嗯,小嘴倒挺會說,”齊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扶了丫頭上了自家馬車,“成晚上曲子吹的半死不活,竟然還有人誇吹的好,真是稀奇了,”說罷齊氏跺了跺車板,“還不走,咱們府上可沒有那麽多的馬車專門聽少奶奶使喚~”

“睐娘妹妹見笑了,咱們改日再聊,”煙氏臉上的笑容已經挂不住了。

“姐姐自管去,回去後多愛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得閑就請府上的碧波姐姐到我家裏去一趟,妹妹還有個調理睡眠的法子,到時寫與姐姐。”

這個婆婆看來也是個極品,葉睐娘為煙氏一嘆。

張氏滿意的看着與煙氏竊竊低語的侄女,自己侄女這一點真是不錯,與誰都能談的來,知道交好李琎的夫人,以後未必不能找個好人家。

“讓開,讓開,五城兵馬司大索,”張氏一行正要上車,忽然城門處一片混亂,伴随着人喊馬嘶,葉睐娘吓了一跳,扶住張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快去老爺那兒看看,”煙氏也是剛上車,挑了簾子吩咐車外的婆子,回頭安慰地上的張氏一家,“葉太太不必擔心,怕是兵馬司要拿什麽人,咱們這樣的人家他們不會亂來,只管等着就是。”

張氏惶恐的點點頭,緊緊拉了葉睐娘的手,嘴裏喊着葉志恒,“志恒快讓你姐姐帶了圢哥兒到這兒來,”因為是遠行,秦氏把大孫女芙娘留在自己身邊,只讓葉書夏帶了半歲的小兒子出來,雖然心裏不忍,但能讓她跟着出來而不是通房跟着,已經是秦氏通情達理了。

傾刻隊伍前面有管事樣子的人跑過來,“各位太太不必擔心,只是大理寺跑了個犯人,現在五城兵馬司的哨衛們正在追捕,一會兒過來檢查了就可以放行了。”

葉睐娘踮腳往前張望,只見襄國公李宥坐在馬上,馬前一個戎裝的男子正拱手正他說着什麽,只見襄國公懊惱的揮揮手,那男人一禮之後自帶了身後的士卒圍了後面的馬車。

“怕是要一輛車一輛車的檢查了,”葉睐娘蹙眉道,“連襄國公的車馬都不能幸免的話,怕是跑了要犯。”

“跑了要犯憑什麽搜咱們的車?”齊氏按捺不住大聲道,“這可是襄國公、輔國将軍兩府的車駕,誰給他們的膽子,誰給他們的權力?”

現在京中的局勢已經緊張到這種地步?煙秋月面色一凝,朝堂上的事她比一般的女人知道的多些,也知道太後雖然歸政,但實權仍然掌握在太後一族手中,皇上的政令只要不如他們的意,就不可能推行。

這五城兵馬司是新皇的人馬,現在這麽大規模的追拿一個人犯,怕真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伯父既然不阻攔,必是有攔不得的理由,咱們還是配合吧,”煙氏輕聲勸着婆婆。

“我說老三家的,到底怎麽回事?竟然連咱們将軍府的車都敢攔?”前後幾輛車上的太太們都挑起了簾子,“若是咱們将軍府的名頭不管用,你不是有個閣老家的姑娘做兒媳麽?”

真是一群極品無腦啊,這個時候還來諷刺挖苦。

“伯母,咱們還是先上車吧,這大街上這麽站着不成樣子,”葉睐娘扶了張氏,目光卻看向煙秋月,“讓姐妹和三哥也在這兒等着吧,襄國公大人都同意查檢了還有什麽人要抗命?”

在京城葉家不是典型的外來戶,這個時候夾着尾巴做人是最安全的,張氏點點頭,吩咐仆婦和下人配合哨衛的檢查,而葉志恒和張如彬則在各自妻子的車前守着馬車。

葉睐娘坐在車裏挑了車簾向外看,只見那些兵士有條不紊的檢查着車輛,并沒有什麽逾矩的行為,遂放下心來,這京城的公安局還是畢竟有職業道德的。

“你們做什麽?連老娘的車都敢查,”忽然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該死的殺材,你是那個衙門的,小心我叫我兒子參你!”

“标下是五城兵馬司的賈連城,官任尖哨把總,太太若是有冤,盡可以讓你兒子告我,”那聲音帶着金屬質地,冰冷沒有一絲感情,“但今天标下奉上峰命令來搜檢人犯,無論是誰都無權阻攔。”

葉睐娘凝神細看這個叫賈連城的男人,不過二十歲之間,身量不高,有着軍人健碩的體魄,說話時眉宇間透着股剛毅之色,想來是與這位嚣張的貴夫人杠上了。

“呸,不過是個把總?有七品沒有?你知道我們是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齊氏聽見眼前的人自報名號,心裏那絲怯早抛到雲外,“你上司是誰?叫他來,你還不配與我說話~!”

“标下是朝廷命官,奉了軍令行事,夫人若是不滿,自可到五城兵馬司去告,若是要阻攔标下搜尋犯人,不論您是誰家的幾品命婦,标下都要請您到衙門一趟,說清楚為什麽要延誤時機,阻攔兵馬司捉拿要犯了。”

“母親,”煙氏面色發青,五城兵馬司的人态度如此強硬,怕真是有大案發生,“難道母親想被帶到兵馬司去?”

“要你教訓我?!”齊氏在賈連城那裏吃了憋,轉頭拿兒媳撒氣。

葉睐娘輕聲對張氏道,“伯母,不若請兵馬司的人先來查檢咱們的車輛吧,這樣咱們也可以先走一步。”

張氏點點頭,就這樣将着也不事兒,是非之地還是離的越遠越好。

“這位官爺,我們是洛陽來京投親的,車上還有老人和孩子,要麽您先來查我們的車,”

一個淺淺軟軟的聲音從車裏傳來,恍如清風拂過,賈連城回頭看時,只窺見垂下的車簾縫中一彎雪白的柔美的弧線,“既是這樣,兄弟們就先查這幾輛,讓他們男人把路引拿來~”

齊氏當時就卡了殼,前面襄國公府的,後面葉家的都老老實實的接受了盤查,獨她們輔國将軍府例外?“你去說,告訴她們你老子是誰?”

煙秋月坐在車裏紋絲不動,“媳婦既已嫁入李家,便是李家的人,這裏的事情有父親大人在,我們煙家也不便出面,何況文武自古不相統屬,還是父親出面好些。”

“你爹那個~”那個沒用的東西,齊氏杏眼圓睜,“你膽子越發大了,跟我犟上了,真以為能給人家國公爺在做兒媳婦?”

“母親,這裏是街市,還請慎言,若被閑人聽去,只會影響相公的官聲,”煙氏壓着心裏的氣,“萬一傳來傳去讓有心人誤以為真,怕将來更不好收拾。”她遇到這樣的婆婆,簡直就是秀才遇到兵。

“幹什麽呢?不想走了?!”李宓從前面跑過來,他是個胖子,這一路急奔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三叔,看把你折騰的,”前面車上的個婦人露出半邊臉,“還不是你家太太,硬在那兒擺什麽将軍府的威風,不然我們早就查完走人了。”

“你們,”齊氏忽的扯下車簾,想要出去罵,被兒媳緊緊拉住,“母親,且靜靜吧,這傳出去只會讓人誤會母親。”

一百一十七、定 居

“終于到家了,”張氏看着在石磨胡同恭候下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誰會想到臨到京城門口了碰到這麽一出糟心事,“都起來吧,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姨娘,”葉睐娘看着帶了丫頭萱兒在二門處的祥雲,她們回洛陽時把祥雲留在京城了,現在看來,她在京城過的還算不錯,人不見老,氣色也好。

“留你在這兒照看,難為你了,”張氏破天荒的與祥雲道了聲辛苦,在她看來,這個妾室也太牛性,年紀輕輕的嫁了就是,留下來将來都是自己兒子的麻煩,可她到底是葉向荃的妾,自己一個做嫂子的又不能出面賣了她,好在這個祥雲是個悄無聲息的,倒也不算礙眼。

張萬夫一家到的早,已經指揮着将各處院子灑掃幹淨,因京城的房子沒有洛陽的大,在家時已經商量好了,葉書夏一家住在與二門最近的一間院子,而原先的曉月居由葉志恒夫妻來住。

“你們都下去安置吧,我也想歇歇,”張氏也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到底是有了年紀,半月的跋涉讓她就想到床上躺躺。

“這幾年辛苦姨娘了,”葉睐娘拉了祥雲的手往秋水居去,“留在京城的下人們可有為難與你?”

“沒,沒有,”祥雲搖頭道,“我這種半死之人,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葉睐娘歪頭看着祥雲如月的面頰,她唇色紅潤,雙眸似星,想來日子過的是真不錯,“看來永家夫婦是對厚道人,我得好好謝謝他們。”

因為葉家在京城就一處宅子,并沒有生意,張氏回洛陽時把張萬夫和葉成一家都帶了去,仍留了永家夫婦和幾個上了年紀的下人守着宅子,內院裏只留了幾個粗使似婦與祥雲主仆二人,大小算是有個主子在管着事,原來葉睐娘擔心祥雲鎮不住那些積年老奴,看來柔弱的祥雲并沒有被那些人苛待。

這次張氏是打底在京中長住了,因此也不忙着收拾東西,在家裏歇了一日,便帶了兒女女兒媳婦女婿還有侄女一家人轟轟烈烈到草繩胡同去看望自己哥哥。

這是葉睐娘第一次到草繩胡同的侍郎宅第去,看着淚水漣漣的幾個人,想想這古人走個親戚還真是不容易,親兄妹也是幾年才能見到一回。

“眯娘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快來舅母看看,”譚氏抹幹眼淚,小姑的一雙兒女都有了好的歸宿,就剩眼前這個了,樣子不錯,脾氣秉性更是沒得挑,就是一提出身就露了怯。

譚氏将睐娘拉到身邊細細看了,又将一對紅珊瑚并金邊砗碟攢成的珠花遞與她,“這裏今年宮裏新出的樣子,如今我身邊也沒有女孩兒了,你戴着玩吧。”

睐娘謝了賞,靜靜的退到蘇璃身後。

“你那邊幾年沒有住人了,且得收拾一陣兒呢,這幾天就在我這兒住下,”譚氏不等張氏多說,“我現在身邊也就如檀小夫妻兩個,你們留下陪我說說話。”

張如檀的妻子江氏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姑母,我也多年沒有見書夏妹妹了,就留下來吧,妹夫不是也要到燕京書院?正好相公與那裏的先生熟識,可以先帶他過去拜望一下。”

這樣就再好不過了,葉書夏殷切的看着張氏,張如檀如今也在翰林院,以後自家相公要仰仗六伯父家之處頗多,“娘,我也好久沒有見過舅母了~”

“你啊,都是兩個孩子的娘的,還就知道玩,”張氏嗔了女兒一句,算是答應了下來,随後抱着圢哥兒笑道,“還不如我們圢哥兒乖巧。”

看江氏帶了蘇璃她們安置住處,譚氏将圢哥兒抱在懷裏,嗅着他甜甜的乳香,“妹妹真是好福氣,總算是熬出頭了。”

“誰說不是?”張氏沾了沾眼角,“做娘的不就是盼着兒子出息,女兒有個好歸宿,嫂子你也是個有福的,楠哥兒和檀哥兒個個出息。”

張如楠在下面做縣令,連年報了卓異,如今又帶了妻子調到了江淅為官,張氏也是撿着譚氏愛聽的說,“如今楠哥兒從那苦寒之地回來,以後升遷還不是早晚的事?還有檀哥,進了翰林院,還操心什麽前程?要說你也是太賢德了,楠哥兒媳婦竟然一天都不用服侍你這個婆婆,時時跟在任上。”

雖然是苦寒之地,但油水卻足的很,每年張如楠捎回來的皮貨都是京城難尋的,當然譚氏不會跟小姑說這些,“他們少年夫妻,如楠又在千裏之外,還是有芳菲跟着我才安心,這不,前兒又來信兒說,又懷上了呢~”說到家裏又要添丁,譚氏一臉喜色。

“那可恭喜嫂子了,只是如檀成親也這麽多年了,怎麽…”張如檀成親幾年,妻子江氏竟然還沒有開懷,張氏與這個外甥頗是親近,自然也懸了心。

“這個媳婦什麽都好,就是,唉,院子裏連只母蚊子都不許有,”提起二媳婦江氏,譚氏有些憤然,她前兩年送過去幾個丫頭,沒想到不出半年就被江氏尋了錯處打發了,“江家真真是好家教~”

張氏目光一凝,“這次我們和襄國公府一路上京,那襄國公看起來好好的,怎麽就會生不出兒子?難道江家也不許男人納妾?”想到兒媳蘇氏,張氏也緊張起來,這清流家的媳婦不好娶啊。

“也沒有明說不許,”想起襄國公府的李夫人,兒媳的姑姑,譚氏撇撇嘴,“年輕的時候仗着美貌,把國公爺拘在自己身邊,偏自己又是個生不出兒子的,現在國公他老了,弄再多妾室通房的頂什麽用?成天巴着輔國将軍府的李編修,人家都多大了?要我說過繼也要趁早,在族裏抱個年幼的養在自己身邊,前幾天我還敲打如檀媳婦呢,若是她再不肯,我就找個家世清白的姑娘給正正經經的擡進門做妾~”

譚氏的婆媳糾紛張氏不好置喙,笑道,“我看如檀媳婦也不像個沒福的,等等總會有的,這次我們打算在京城多待些年了,老這樣坐吃山空的也不好,再說志恒也不能沒個事兒做,我便想着在周邊買點地,再添兩間鋪子,”

“這是正理,”譚氏點點頭,“只是不能急,我叫外院管事幫你留着心,總不至于再叫人坑了去。”

有了譚氏的承諾張氏心裏略定,這種事若是交給兒子辦,說不定還真讓人坑了。

江氏住的錦瑟居裏葉睐娘幾個正捧了茶聽嫂子江氏八卦,怪不得那天進城時這被查呢,原來是出了大事了。

雖然李承昊已經親政,但朝堂裏依然亂紛紛的,黨間派矛盾不斷,這次就是聽說有人行刺,五城兵馬司的人才全城大索。

“行刺?”這麽刺激?葉睐娘咽了口口水,“不知刺殺的是什麽人?得手了麽?”

江氏搖搖頭,“這個不清楚,你哥哥回來并沒有細說,只說是朝中大員,現在家裏出入都很小心,你們沒事也不要輕易出門了,那刺客也不知道有幾個,到底抓到了沒有。”

這麽保密?葉睐娘心下狐疑,刺客若是行刺後,不應該是逃出城麽?怎麽就攔了她們進城的車輛盤查,不過這種事問江氏也是白問,她轉頭看着沉默的葉書夏,要論關系,葉書夏與江氏比自己和蘇璃熟的多,“姐姐想什麽呢?不說話?”

“呃,沒事,”葉書夏自失的一笑,“嫂子這院子真是清靜。”

葉睐娘環視四周,錦瑟居裏服侍的丫頭青衣布裙,脂粉不施垂首而立,丫髻上也都是兩條穿珠頭繩,堂外更是鴉雀無聲,這位檀嫂子是以軍法治家麽?

“嘁,我自己的院子再做了主還了得,”江氏唇角微揚,目光輕蔑的掃過那些婢女,“想在我眼皮底下弄出什麽幺蛾子的,怕還沒有生出來~”

嫂子你好剽悍,葉睐娘簡直想起立致敬了,強勢的妻子不稀罕,稀罕的是能在婆婆當家的府上還這麽強勢的。

蘇璃因為一早就得了夫婿的承諾,沒有什麽感觸,但葉書夏就不同了,上面有個賢淑的婆婆壓着,在自己生了女兒之後就送了兩個丫頭過來,要不是後來生下圢哥兒,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嫂子真是個有福的。”

葉睐娘注意到了江氏眼中的不屑,福氣哪裏會是自己跑來的,若是換做葉書夏,怕這錦瑟居裏也不會這麽“清靜。”

“現在妹妹來京城了,天高皇帝遠的,難道姑母還會與自己女兒過不去不成?”江氏掩口一笑,安慰道。

葉睐娘心裏卻是清楚,這次跟着張如彬進京的下人中,可不就是有兩個“特別服務”的丫頭麽?

沒過幾日,煙秋月居然送了帖子來請葉書夏蘇璃她們到自己府上一敘,雖然李琎職不過七品,但卻是皇上倚重的心腹,煙氏的父親又職在中樞,譚氏和張氏是長輩,不好同去,便親自囑咐了媳婦江氏要帶好幾位妹妹,千萬不能在煙秋月面前做了折損張家臉面的事。

張氏心裏也有幾分得意,自己這個侄女還真是人見人愛,心下打定主意,尋到機會便與嫂子商量與葉睐娘說上一門體面的親事,反正張延用膝下再沒有未出嫁的女兒,葉睐娘與自己的女兒一樣。

一百一十八、新 識

輔國将軍府已經沒有太夫人了,雖然大家住在一起,也沒有分家,但幾房媳婦各自為政,各有各的盤算,現任的輔國将軍李安也是個沒有什麽作用的主,只守着那份可憐的家産虛度光陰,怕是他一死,李家沒了輔國将軍的爵位,也就會樹倒猢狲散,各奔東西了。

煙氏從側門将葉睐娘姑嫂幾人迎進,又帶了她們給現任的輔國将軍夫人馬氏請了安,然後到拐到齊氏住的韶華堂打了個照面,齊氏依然是葉睐娘看到的那身火紅的刻絲富貴牡丹褙子,容光煥發的樣子,只是看向她們的目光中全無熱情,“你本事大了,我這個出身不顯的婆婆哪裏管的了你?咱們将軍府不過就是你們煙家的竈火門,誰愛來誰來~”

自從李琎有了出息,齊氏自覺底氣足了許多,将來得诰命做老封君也是指日的事情,因此很不将這個名門兒媳看在眼裏,甚至把擺婆婆架子給媳婦沒臉當做了樂趣。

從韶華堂出來,煙氏一臉謙意,江氏幾個什麽陣仗沒見過,仿佛剛才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與煙氏談笑風生,稱贊輔國将軍府的建築格局。

輔國将軍府因為子孫不成器,都守着這份家業吃老本兒,誰也不舍得分家單過,因些幾代下來,原本敞亮的将軍府被分成大大小小的院落,十分逼仄,直到時了煙氏的聆心居,葉睐娘才算是舒了口氣。

不大的院子裏只有三間坐北朝南大屋,正中被這對夫妻做了正堂,充當客廳,左梢間做了卧室,右梢間做了書房,大屋兩側各一間耳房,前後再兩進抱廈,供丫鬟婆子們住;屋後一叢翠竹幾葉芭蕉,綠意盎然。

及進室內,才發現這屋內更是敞亮,不過是一張大桌幾把酸枝木的高背椅,西窗邊一方軟榻,中間擺着紫檀木的炕桌,鋪着綠色織了四君子紋樣的竹編炕席,炕桌上最打眼的就是那面又面繡炕屏,裏面是全本的道理經,煙氏一笑,“我這裏簡單的很。”

屋內靜谧,窗臺恰恰支開半格,吹進清晨落在庭院花草間的些許清冷氣息,葉睐娘暗暗點頭,這煙氏還真是個刻板清冷的性子,屋裏完全沒有小夫妻的溫馨和暖,“到煙姐姐這裏,只覺得清廈曠朗,神清氣爽。”

“我看你是想說我這裏太過簡陋吧,”煙氏也看到了江氏和葉書夏眼中的訝異,“我家相公也是麽個性子,嫌擺設太多了礙眼。”

李琎是個清冷的性子?葉睐娘暗自尋思,她只知道這孩子高智商,心思重,那個下手還有些狠,清冷不清冷的還真不知道。

衆人都做出了然之色,未幾,有丫頭來報,說是又有幾家小姐到了,煙氏沖幾人笑道,“我另請了幾位娘家的妹妹,都是年輕人,大家認識認識。”

江氏有些發暈,這煙家是清流表率,家裏的姑娘個個教養是沒得說,但卻不輕易出門,江氏随婆婆出去應酬,也很少見到,反正就算不出門,煙家的女兒也不愁嫁,現在怎麽都來與她們“認識”,“能認識六少奶奶的妹妹,也是我們幾個的榮幸,也虧得我們認識了六少奶奶,不然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呢~”

“這李家少奶奶到底是何目的?”蘇璃趁煙氏出去迎客的工夫俯耳問道,這煙氏不年不節,也沒有賞花賦詩的名頭,忽然将她們請來與自己的娘家姐妹相見,難道這是京中的規矩?

“到底是何事咱們等着瞧好了,或許真是想讓大家多結識幾個朋友,”葉睐娘看了一眼堂中侍立的丫頭,反正她們這麽多人來,還能讓賣了不成?“煙姐姐應該不會有什麽惡意,”葉睐娘看着那繡着道德經的炕屏。

片刻只聽環珮聲響,葉睐娘随着衆人起身相迎,只見進來了三個姑娘,其中兩個穿曙紅和秋香色褙子的姑娘長得與煙氏很像,都是小巧玲珑的樣子,居左的姑娘則生得極為漂亮,當真是面若滿月眼如晨星,她似乎感覺到葉睐娘在看她,嫣然一笑間臉上顯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這是劉閣老家中的三小姐,閨名芷芬,”煙氏拉了那美貌女子為大家介紹,“現我這兩個妹妹極為要好,這次就一同來了。”

煙氏家的女兒自不必說,個個就是女子行為規範,這些人裏面只有葉睐娘是沒有被什麽規矩嬷嬷調教過的,雖然張氏并沒有放松對她的教育,但葉睐娘自問內裏還是個不拘小節的性子,許多事情都是學的馬馬虎虎,在煙家姑娘這種把規矩做到極致的人前,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絲毫疏忽。

“妹妹不必這麽緊張,”劉芷芬不知何時坐了過來,“我聽煙姐姐說你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所以想與妹妹多聊一聊。”

葉睐娘飛速掩下面上的愕然之色,劉閣老的孫女兒跑來說跟自己做朋友,因為自己“與衆不同”?這太詭異了些吧?雖然穿越女多能在萬紫千紅中散發出與衆不同的光芒來,但葉睐娘曾經攬鏡自照過無數次,自己的長相頂多是個中上,家世也不出挑,活了十四年,也沒有什麽大事能讓自己摻乎摻乎,釋放下穿越女那擋也擋不住的風彩,而且她這近六年,都是在守孝,連跟着伯母出門交際的機會都沒有,比那些古代女子還宅,怎麽就會讓閣老的孫女兒說是“與衆不同”了?

“劉小姐莫要取笑,睐娘不過是一普通女子,身無長才,不敢在煙小姐和劉小姐面前說什麽‘與衆不同’,”葉睐娘忽然眯着又眸細看劉芷芬神色,她這“與衆不同”不會是拐彎罵人吧?

大家坐了一會兒,煙氏便請衆人到李家的園子裏轉轉,說是四月的傾香湖上新蓮初生,正是春意最濃時。

輔國将軍府雖然一建再建,但傾香湖還是保留了下來,湖周圍綠芷汀蘭,柳長莺飛,倒也頗有些看頭,“還是這勳貴之家,咱們這樣的府邸,哪裏還能有這湖光水色?”江氏深吸湖面上飄來的涼風,她原生在江南水鄉,自嫁進張家,鮮見這滿目的水色物華,“在這傾香湖一游,也算是不虛此行。”

現在連葉書夏也有些懵,只是江氏不動聲色,自己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小心,“是啊,勳貴們大都從龍功臣,原該有些厚待。”

葉睐娘看着碧清的湖水,不期然想到當年自己和李琎的初識,這家夥守着這麽大片的湖水,卻是個旱鴨子,而且還暈水,也不知道好了沒有。

“睐娘妹妹,可否陪我到後面去一趟?”劉芷芬拉了拉葉睐娘的衣角,面色微紅,“我想更衣。”

更衣你應該找丫頭,或是找煙氏啊,我又不知道地方,葉睐娘想找借口推脫,卻聽煙氏笑道,“讓清潭陪你們去吧~”

一個穿了朱紅比甲的大丫頭應聲而出,“兩位小姐請随奴婢來。”

既然“被更衣”,葉睐娘也就淡定了,這裏面絕對有問題,她沖李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上,今天這個聚會難道自己才是主角?

曲曲折折過了亭院游廊,那個叫清潭的在一個月亮門處停下,“兩位小姐請。”

葉睐娘壓住心裏的狐疑,盯着劉芷芬鼻尖兒上的汗珠,“劉小姐,您騙我到這裏‘更衣’,到底有什麽急事?”

這一路劉芷芬急切的心情全表現在那雙健步如飛的三寸金蓮上了,但葉睐娘卻不能糊塗,現在不說清楚,她是不會跟這位閣老的女兒進這個院子的。

“是我有一事相求,因為事情機密,才與煙姐姐想了這個法子請小姐來此,您随我進去,自然就明白了,”劉芷芬如月的美目中已經滿是水光,她鄭重的一禮,“我也知道太過唐突,還請妹妹信我。”

這丫頭沒有撒謊,而且她的神情中也沒有什麽惡意,葉睐娘點點頭,“進去可以,但若是你們要我幫忙的事我做不到,還請劉小姐見諒。”

院子裏站了一個男人,葉睐娘一看,反而松了口氣,起碼是沒有什麽性命之憂了,因為這個人是李琎。

“你要見我?”你要見我也不用這麽偷偷摸摸吧?若不是這事煙秋月也是幫兇,葉睐娘簡直以為自己和這李琎有什麽不得不說的故事。

“是,我是有事相求,”李琎一身鐵鏽紅的常服,烏黑的長發在松松的用白玉簪在頭頂绾成發髻,有碎發垂下,映着琥珀色的眼眸,竟然有從來沒有見過的倜傥和妩媚。

他站的很直但葉睐娘還是注意到了他神色間的濃濃倦意,就像強撐着不肯從枝上墜落的花,“李大人幫過我許多,若是有什麽小女可以出力的地方,定會竭盡所能。”是什麽樣的事讓總是自信滿滿的李琎也會疲憊至此?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李琎唇邊綻放出一抹笑意,幾年沒見,這丫頭還是那個樣子,在自己面前從不僞裝,他整個人輕松下來,“進來喝杯茶慢慢說。”

葉睐娘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若不想些辦法,李琎也不好直接登門,何況今日他相求的又是一樁機密。

一百一十九、重 托

“香泉一合乳,煎作連珠沸。時看蟹目濺,乍見魚鱗起。沒想到你還有一手好茶藝,”葉睐娘看着李琎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滿心滿眼都是羨慕,比起這些世家子,自己真成了個俗人了,竟然什麽都不會,“只是我不太會品,可惜了。”

“我不過是個俗人,茶藝不過是裝裝樣子,也就騙騙你行,”李琎揚眉一笑,修長細白的手指指向冒着絲絲熱氣的和阗白玉茶盞,“試試。”

葉睐娘的笑容彎彎淺淺,帶着少有輕松俏皮,她不打算裝什麽淑女,誰不知道誰啊,“我可嘗不出好歹來,你要聽贊美的話我也欠奉,說吧,有什麽事?”

李琎這麽大費周折的将自己請來,不會只是為了欣賞他的茶藝。

從李琎的外書房出來,葉睐娘已經沒有初見他時的輕松,他求自己幫忙的事關系一條人命,而且這命還是朝中大員的。

“劉小姐也相信我?”葉睐娘看到站在院門外的劉芷芬,這可是拿她爺爺的命在賭,“要知道這就是在賭,賭注是你祖父的性命。”

聽葉睐娘這麽說,劉芷芬已經落下淚來,“我何嘗不知道,但事情已經已經到了這一步,就像師兄所說,不找妹妹幫忙,我們也是在賭,有了妹妹相助,我們的勝算還能大一些。”雖然她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可以看透人心,但李琎說的話,她是無條件相信的,何況再起祖父已經危在旦夕,怎麽都是一搏。

“可是若是錯了呢?你們…”葉睐娘問道,若是自己判斷失誤,不但賠上去劉閣老的命,而且自己也會被這些權貴遷怒。

放心,祖母和父親都不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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