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你別怕,有我在,快樂永遠可再……

你總是沉默, 總是不說,總是怕奪走我身上的快樂。

可你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你給我帶來了多大的能量。

你的出現對我來說也是一道光。

指引着我,以最快的速度, 去到了一個和夢想交手的地方。

——《敢夢人》

“我這手裏, 什麽都可以作為籌碼。”

“唯獨我這雙兒女的幸福, 不能作為籌碼。”

廖敬遠此話一出, 噎得早已在商場上見慣大風大浪的段正明, 也一時語塞。

兩個人面面相觑時, 一道聲音倏地從身後響起:“公司重心轉移到京溪完全是因為我自己, 是我根據市場預判做出的商業決策, 跟我女朋友沒有關系。”

廖清杉身姿筆挺地走到段正明面前,目光沉肅地糾正:“我女朋友正直坦蕩,從未脅迫我做過任何事情。”

“并且, 她的優秀, 遠勝于我,能被她看上,是我高攀。”

他寥寥幾言, 沒有一個字是廢話。

卻用擲地有聲的語氣, 将段薇绮想借段正明之口說出的無端猜測, 全部反駁了回去。

清幽的茶室,來了一個人,又走了一個人。

在竹椅上重新坐下以後,廖敬遠看着廖清杉,瞬間就恢複了嚴父形象。

“把子公司建在京溪,方便你追夢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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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杉語氣淡淡地說:“是又如何。”

“廖清杉,我說過, 你是我廖敬遠的兒子,做點你該做的事,你做這些事能有什麽大出息?”

“你對出息的定義是什麽?”廖清杉冷笑了聲,“你是個商人,如果你對出息的定義就是創造利潤的話,那我做這件事不會讓你失望,不信你看投資回報比。”

廖敬遠:“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他在這個社會摸爬滾打多年,嘗過太多人情冷暖,走到如今這一步,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他目光永遠從容,但偏偏這份從容,更讓人感覺到壓迫。

“廖清杉,你別把我想得太不近人情,我沒那麽專.制,你想當醫生、想當科學家、哪怕你想當宇航員,我都不反對,因為這些職業足夠偉大,現在呢?你做這些事情有什麽意義?”

廖清杉最聽不得這樣站在制高點的質問,他重重哽了下喉,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收緊:“那我問你,這些職業的偉大,你是怎麽知道的?”

氣氛靜默一瞬。

“你是像醫生一樣救死扶傷了,”廖清杉步步緊逼地問,“還是像科學家一樣深入實驗室研究了,還是成為宇航員飛上太空了?”

“這些職業的偉大毋庸置疑,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是怎麽了解到了,這些職業的偉大?”

氣氛又陷入一陣沉默。

“我今天就告訴你——”廖清杉看着他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着自己的答案,“靠鏡頭,靠話筒,靠紙筆,靠聲音,靠無數個媒體工作者,用眼睛和腳步丈量的事實真相!”

“媒體的責任是記錄這個時代。”

“可誰來記錄媒體?”

“我不明白,我為什麽做這件事,就這麽讓你低看!”

廖清杉質問着,音調下意識揚高:“因為溫慕起嗎?因為你不願意在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因為你覺得你兒子沒有繼承你的父業,挑戰了你作為父親的威嚴?”

“那我問你,在我思想最柔軟、最易塑的那幾年,你在哪兒?”

又是這個。

又是這個死結。

廖敬遠聽了,重重拍了下桌面,說:“廖清杉,我是你親爸!我還能害你不成!你以為誰都有你這樣的出身?你以為劍橋誰想去就去?你以為誰都能像你,連腳都不用踮,就能享受這樣高的起點?”

“對啊,像我這樣的人——”廖清杉說着,嘴角扯出一抹輕笑,“像我這樣出身優渥、名校傍身、前途無量的人,做起這樣的事情都阻力重重,那他們呢?”

廖清杉目光筆直地看向廖敬遠,“隐于街巷的手藝人呢,困在深山裏的傳承者呢,被時代浪潮裹挾着、就快要失去自己位置的開拓者呢。”

“我不過是在閑暇之餘,利用自己睡不着的時間,去完成了一件我覺得有意義的事情,都被你不理解到這個地步。”

說着,廖清杉低頭,有些澀然地笑了一聲:“那他們的處境,又該有多艱難。”

九月下旬,季節是真的在往秋天過渡了。

白晝明顯變短。

廖清杉開車到海邊的功夫,天邊的景,就從啓程時的暮霭沉沉,變成了到達時的星羅棋布。

停好車,廖清杉往離海更近的地方走。

大海向來神奇,有寬闊的胸襟。

看着它,你是真的能靜下心。

海浪層層拍打着月光,廖清杉不知道看其折疊了幾回,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沒有預兆地響了起來,這鈴聲像是有魔力。

看到來電的那一瞬間,他沉悶的心情像是忽然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嘩啦啦地漏着光。

“阿杉杉~~~”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嬌俏,“你在幹嘛呢?”

“想你。”他說。

“嗯?”

“想見你。”

“想見我啊?”

“嗯。”

“是想見我啊,還是想[見我]啊?”

廖清杉沒聽懂這個一模一樣的選擇題:“嗯?”

“《盤古》宣傳片發了,直接沖到熱搜第一耶,大家都很期待這部國漫哦!”應如是在手機裏跟他報着喜訊,“阿杉杉,當初,你創辦這家公司的時候,為什麽要把[見我]解讀成‘在這裏,遇見真正的自我啊’?”

“因為太多人覺得,尋找自我是浮于空中的命題,沒有什麽意義。”廖清杉看着寬闊的海面,語氣平和地說,“但其實,這個命題,最應該落在實地。”

應如是聽懂他話裏的深意,繼續問他:“那現在,你尋找的自我,要驗收成果了,你開不開心?”

廖清杉毫不猶豫地回答:“開心。”

應如是就是在聽到這個回複時,原本輕快的腳步聲驟然放緩。

時間撥回到一個小時前。

應如是抵達南栖國際機場,然後打車去了廖氏集團樓下。

剛下車,她正想着以怎樣的方式出現在廖清杉面前的時候,就有一個身影先行映入了眼簾。

她坐在輪椅上,氣質沉穩,長相精致又大氣,五官輪廓有一種說不出的漂亮。

應如是看着她,正想着她是不是就是廖清杉提過的姐姐的時候,兩個人像是連接了同樣奇妙的磁場一樣,同時看向了對方。

這場沉默的對視裏,是廖京妍先開了口:“悠悠?你是悠悠嗎?”

“嗯,”應如是快步跑到她面前,問,“你是清杉的姐姐嗎?”

“是我,我叫廖京妍,很開心見到你。”

“我叫應如是,你叫我悠悠就好。”

“悠悠,”廖京妍眉眼含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問,“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

“我……我想他了,來看看他。”

廖京妍唇角揚起一抹笑容,看着她問:“那思念之苦,能不能多忍耐十分鐘?”

應如是沒聽懂,表情微怔:“嗯?”

“借你十分鐘的時間,陪我去喝杯茶,好不好?”

“啊?”應如是愣了瞬,很快便應了下來,“好啊。”

如今,根據廖京妍的提醒,應如是來到他來到的海邊,看着他獨自看海的背影,她腦海裏都是剛才廖京妍跟她說過的一番話。

“他比我小,但他才是真正的早慧。”

“有恃才傲物的資本,卻不驕不躁,也不離經叛道。”

“他與這個世界的規則有商有量,但不輕易妥協。”

“不妥協的背後是什麽。”

“是韬光養晦、是奮起直追、是能吃苦、能抗壓、能熬。”

“但那背後,唯獨沒有快樂。”

“但他跟我說,你有給人帶來快樂的神奇能量。”

“所以,以後他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擔待點兒。”

應如是當時聽了廖京妍這番話,輕輕搖頭,說沒有。

他沒有任何做的不好的地方。

但僅僅半個小時過去,她就推翻了自己的回答:“廖清杉,你不好。”

廖清杉還以為她又在故意找茬兒,輕嘶一聲,嗓音含笑地陪她演:“我哪兒不好了?嗯?應悠悠,你又恃寵而驕了是不是?”

“你不聽我的話。”應如是說。

“嗯?”

“你總是什麽都不跟我說。”

你明明不開心的。

海邊總是風聲陣陣,擾亂聽覺,但廖清杉卻敏銳地在手機聽筒裏,捕捉到了一陣細細軟軟的哭腔。

他眉心一蹙,叫了聲:“悠悠?”

那邊無人應答。

瞬間,廖清杉心像是一下子被人提起來了一樣:“悠悠!”

“怎麽了?你哭什麽?”

“應如是!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快跟我說!”

應如是一邊朝他走近,一邊質問:“快樂是有限資源嗎,快樂是不可再生資源嗎?你拿走了,我就少一點。”

廖清杉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三聲質問弄得有些懵:“什麽?”

“廖清杉,你總這麽強撐着幹嘛!你總這麽為難自己幹嘛!你跟我說說你的不快樂怎麽了!”

她說話的同時,一陣海風狠狠撲打在他臉上,廖清杉聽着手機裏傳來的聲聲質問,攥着手機的手指,猛然一緊。

“當時蘇潺失戀,我怎麽跟她說的?嗯?你一句話都沒記住是不是!”

“你也不想想,我閨蜜失戀關你什麽事啊,你以為我讓你把我送過去,又讓你跟我上樓,是真的把你當苦力啊!”

“我當時跟她說,你不用消耗你的能量在我身上,不用刻意對我笑,也不用在我面前僞裝你很好。”

“我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記住是不是!”

五年前,她意外闖入他的世界,永遠不按常理出牌,也永遠明媚可愛。

他一直以為,她就像表面那樣,所有情緒都是直來直去,既坦率又爽朗。

但現在,他才讀懂她的一語雙關。

原來,她在五年前,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僞裝。

她在他耳邊,耳語多年。

他卻從未留心,去揭開她埋下的懸念。

廖清杉聽着她的話,喉嚨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似的,有些話不吐不快,但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對着那頭,嗓音溫柔地喚她的名:“悠悠。”

應如是站在搖晃的樹影裏,看着面朝大海的那個身影,仿佛看到那個離現在的時間和空間都很遠的、倫敦的跨年夜。

原本埋藏在回憶裏的一幕幕,被這一眼一發酵,鋪天蓋地,往下湧。

如廖京妍所說,他沉默、孤獨、堅韌。

埋首前進,不知疲憊。

所以,此刻,她看着他的身影,心情格外複雜。

有心疼,有後怕。

更有——

“她愛他”。

于是,心裏那句藏了很久的質問,便摻着回憶,被她不假思索地喊了出口:

“廖清杉!”

“你還想讓我跟你提分手是不是!”

海風裏傳來的嘶吼,和手機裏的那道女聲,隔着極小的差別,一前一後地傳入他的耳畔。

廖清杉還未來得及思索這份時間差是否客觀,就憑本能轉過了身。

月光下,一個人影站在稀薄的月色裏,身材高挑又纖細。

可能是,天空太無垠,海洋太浩瀚,她孤身一人站在那裏,略微顯得單薄。

但筆直的身子,又堅韌得,像是能替他遮擋住所有風雨。

廖清杉看着那個站在樹影下的熟悉身影,眸光深了深。

不過,他沒敢認。

畢竟,過去幾年裏,有太多次的夜晚,他被龐如饕餮的思念吞噬,眼前出現幻覺,但每次伸手一抓,都是一場空。

他本以為,這次擡手,命運贈予他的,依然會是一個無功而返的夏夜。

因此,他就這樣,站在與她相隔數十米的地方,隔着月色,隔着樹影,隔着白色沙灘反射的光,看了她好半晌。

直到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化,那個“幻覺”主動朝他走了幾步。

廖清杉才從慣性産生的魔咒中,瞬間回過了神。

他邁着大步跑了過去,到她身邊,看她衣衫單薄,動作利落地脫掉身上的襯衫,搭在了她身上。

應如是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裏。

那是一個,極為厚實的擁抱。

海風溫涼,他落下的溫熱呼吸輕輕拂過她頸側。

她埋頭在他懷裏,忍不住哽咽:“你總是沉默,總是不說,總是怕奪走我身上的快樂。”

“可你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你給我帶來了多大的能量。”

“你的出現對我來說也是一道光。”

“指引着我,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了一個和夢想交手的地方。”

廖清杉低頭,看着她泛紅的眼尾,心裏瞬間不是個滋味。

他不敢說自己見多識廣,但至少他勤于思考,在表達自我方面,向來不會有太多詞不達意的情況。

但此刻,他在心裏搜刮了千言萬語,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恰當語句,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沉默的懷抱裏,是她自成邏輯地接上了後半句:

“你跟我說說,好不好?”

“你別怕,有我在,快樂永遠可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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