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日一早,陸雲柯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摸進松溪劍派的藏書樓。
“你偷偷摸摸地打算幹什麽?”一道蒼老的聲音響在他背後。
陸雲柯被吓了一跳,他腳下一滑,後背就撞上了書架,放在上面的書卷與玉簡散落一地。
手中握着的劍摔在遠處,被埋在一堆書卷與玉簡中的陸雲柯爬起身來,吃痛地揉着頭。
“餘爺爺。”見頭發灰白的老者上前,陸雲柯顧不得其他,手忙腳亂地向他躬身行禮。
“你來藏書樓作甚?”老者又問。
陸雲柯老實答道:“我來尋一卷身法心訣。”
太上葳蕤之前随口一提,他如今當用合适的身法配合松溪劍法,陸雲柯就放在了心上。
他天資平庸,連一門松溪劍法也沒學明白,更不敢好高骛遠,同時學上幾道法訣。不過現在得太上葳蕤指點,一切又不同了。
門派大比在即,陸雲柯一心想提高自己的實力。
“既是尋身法心訣,又何須偷偷摸摸。”餘老聽他這樣說,臉上仍舊是一片令人生畏的肅然。
陸雲柯讪讪解釋:“父親讓我閉門思過,要是被他知道我偷跑出來,一定又要被罵了。”
餘老冷哼一聲:“孤身入丹楓林,你本就該罵。”
陸雲柯不敢回嘴,誰讓他有錯在先。
從他有記憶起,餘老便守在這藏書樓中,可以說是看着他長大的,陸雲柯向來将餘老當做長輩尊敬。
餘老教訓他兩句,又道:“你要尋什麽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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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與松溪劍法配合?”陸雲柯不太确定地回道,他其實也沒有想清楚自己該選什麽身法,又沒有膽子去問太上葳蕤。
餘老聽罷,目光逡巡而過,随即負手向右靠牆的那一排書架走去。他徑直在書架上取下一枚玉簡,回身擲向陸雲柯懷中。
作為松溪劍派藏書樓的守書人,餘老在此看守多年,整個松溪劍派大約都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這裏所藏的功法典籍。
“穿風步?”陸雲柯将神識探入玉簡之中,喃喃道。
兩人對話的聲音終于吵醒了靠在牆角小憩的少年,熹微日光透過木窗落在他側臉上,光影中,空中微塵躍動。
少年左手握着一卷游記,眼眸微阖,姿态很是安然。
燕愁餘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目光投向落在自己腳邊的靈劍。
片刻後,他眼神一凝,随手放下書卷,将長劍拿起。
燕愁餘将靈力探入玄青色的劍身,原本黯淡的長劍亮起靈光,明滅不定。神識通過靈力引導,一寸寸探知過靈劍結構——他猜得果然不錯,這柄劍乃是鑄煉失敗的殘次品。
若非當日二師父教他煉器時,找來不少殘次品讓他辨別,燕愁餘今日也不會這般輕易肯定這把劍是殘次品。
而區別與其他鑄煉失敗的靈器,眼前這把靈劍看上去竟如一柄二階上品靈劍。
燕愁餘握着劍起身,穿過了書架。
陸雲柯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去,少年唇邊噙着些微笑意向他看來。
這是誰?
陸雲柯自幼在松溪劍派長大,門中弟子自然沒有幾人是他不認識的,面前少年顯然不是松溪劍派的弟子。
他為何會在藏書樓中?
“他是我家中小輩,外出游歷,途經松溪劍派,我便留他住幾日。”餘老開口道出燕愁餘的身份。“他入藏書樓之事,我已求得掌門同意。”
原是如此,陸雲柯拱手道:“在下陸雲柯,見過道友。”
燕愁餘握着劍鞘擡手:“這是你的劍?”
見陸雲柯點頭,他笑了笑,只道:“為何要用一柄殘次品?這對你的修行并無益處。”
餘老聞言,不由皺起了眉,臉上神色更顯沉肅。他的目光落在燕愁餘手中長劍上,這竟然是一柄殘次品?
他沒有懷疑燕愁餘的判斷,在煉器一道上的造詣,不止他,天下大多修士應當都比不上還是個少年人的燕愁餘。
陸雲柯有些赧然:“我還沒有攢夠靈石換一柄劍……”
他雖然是掌門之子,但作為掌門的陸佑之從來不打算給自己的兒子什麽超出尋常弟子的優待,陸雲柯每月都和衆師兄弟一樣,以內門弟子的身份從宗門領取靈石丹藥供于修行。
燕愁餘看着他,眼神若有所思,而後忽然道:“你若信得過我,便将這柄靈劍交由我修複如何?”
雖然修複這柄殘次品,比直接煉制玄階法器更麻煩,不過燕愁餘難得遇到這樣煉制失敗卻沒有崩解的殘次品,也想試上一試。
“啊?!”
陸雲柯正在練劍,但他手中握的卻不是靈劍,而是樹枝。
用樹枝比起他原來使劍,難度更大。
要想完整地用出一式松溪劍法,陸雲柯就必須控制自己的靈力不要損傷樹枝。否則在靈力沖擊下,手中樹枝立時就會化為齑粉。
他現在練的,是經太上葳蕤指點後的松溪劍法第三式。
因為松溪峰後山的暖泉,太上葳蕤在此留了已有三日,作為交換,她便順手指點陸雲柯幾式劍法。
日光偏斜,躺在樹上的太上葳蕤睜開眼,神情淡淡。
她看了一眼下方一遍又一遍練着劍的陸雲柯,天資雖然尋常,卻還算勤勉。
收回目光,少女纖弱的身形在瞬息之間消失在小院之中。
院牆邊枝葉婆娑,像是有風拂過。
松溪峰後山很是安靜,燕愁餘取出長劍,随手将凡鐵鑄就的劍鞘化去,一團鐵水便浮在他身周。
玄青色的劍身靈光黯淡,鑄劍的煉器師大約是無門無派的散修,否則不會一味堆砌材料,煉成一柄殘次品。
靈劍以青金石為主體,青金石鋒銳,但往往含大量雜質,煉制之前需煉器師以靈火灼燒祛除。
說來也巧,燕愁餘如今鎮壓在松溪峰後山的地火正是與青金石相合的南明離火,幾乎能将青金石中的雜質完全祛除。
正是想到這一點,他才會提出為陸雲柯修複靈劍。
要将鑄煉失敗的殘次品修複為原來的品階,比直接鑄煉三階法器更加艱難,若非正好有南明離火,燕愁餘也沒有把握能将長劍修複。
擡手引動靈力,在燕愁餘腳下,一道又一道陣紋接連亮起,正是他用來鎮壓地火的禁制。而他所站的地方,正是禁制中心。
一道赤紅的火焰在他面前亮起,燕愁餘将靈劍投入其中,就地坐了下來。
要重鑄靈劍,便要先将劍身中所含雜質祛除。
玄青色的長劍被火舌吞噬,火焰中隐隐帶着幾縷黑色煞氣。火焰跳動着,似乎想掙脫束縛,卻始終突破不了燕愁餘布下的禁制。
雲外傳來三兩聲鳥雀啁啾,不聞人聲,燕愁餘忽而開口,打破了山中平靜。
“道友看了這樣久,不知有何指教?”
足尖輕點,太上葳蕤落在枝頭,身若飛絮。
她并不覺得意外,若是燕愁餘不能察覺她的存在,她便要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飛霜君了。
倒是燕愁餘見了她,面上閃過驚色。他沒想到,自己和太上葳蕤,這麽快就會見上第二次。
太上葳蕤卻未感受到他的複雜心情,她自上而下望去,輕易認出了陸雲柯的佩劍,怪不得他這兩日來只用樹枝練劍。
看着熊熊燃燒的南明離火,太上葳蕤眼神幽深。她認識朱厭時,他便是為南明離火寄生,容貌盡毀,時時受烈焰煎熬之苦。
太上葳蕤想起了陸雲柯,這世上,當真有那麽多巧合嗎?
飛身而起,她的目光與燕愁餘交錯而過,随後消失在山中。
見她離開,燕愁餘摸了摸鼻尖,自言自語道:“其實我只是随口說說而已……”
誰知道竟然真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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