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紫藤從樹上垂落,風過時掀起一重又一重漣漪。
太上葳蕤坐在廊下,雙眸微阖,随着她手中動作,天地靈氣不斷從四周湧來,盡數被她納入體內,反複沖刷着經脈。
潛伏在暗處的寒毒蠢蠢欲動,卻又被她親手镌刻在體內的陣法壓制。
幽冥寒毒真正的可怕之處在于,能與中毒之人共生。一旦寒毒入體,随着修為增長,體內寒毒也會加劇。哪怕是化神大能,也無法靠自身修為将幽冥寒毒化解。
寒毒侵襲經脈,令靈力阻滞不通,每每運轉功法,丹田之中也會傳來徹骨寒意。這也是太上葳蕤之前停留在煉氣七重無法突破的原因,如今借南明離火将寒毒暫且壓制,靈氣進入她經脈時,便不會再受阻滞。
院中靈氣越發濃郁,紫藤樹下的靈駒惬意地甩了甩鬃毛。
太上葳蕤站起身,擡步向外走去,随着她一步步向前,她身上的氣息也在逐漸攀升,煉氣八重,煉氣九重……
湖光水色相映,遠望可見青山黛影。此時還未至正午,鏡花島上不見多少弟子來往,陽光灑落,枝上有鳥雀啾鳴之聲。
如今已是深春,再過上幾日,便要入夏。
源源不斷的天地靈氣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停留在太上葳蕤身周,濃郁得幾乎要化作實質。
“奇怪,我怎麽覺得靈氣變少了?”正在練劍的少年停住動作,一臉茫然。
“你也感覺到了?”
少女開口,周圍衆人連連點頭。
察覺到天地靈氣的異常,這些正在修煉的外門弟子難忍好奇,相互對視一眼,便心照不宣地向靈氣波動的地方行去。
反正監督他們修行的師兄也不在,就算偷偷懶也沒人會知道。
正在竹橋上的濮陽鸾也感知到了天地靈氣的異常,這是哪位同門要築基了?她擡步向湖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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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湖面而來,太上葳蕤臨風而立,素白衣袂獵獵作響,身周被濃郁得要化作實質的天地靈氣環繞。
“這不是大師姐嗎?!”曾經見過太上葳蕤的少女失聲叫道。
“是大師姐要築基了?!”少年看了她一眼,“不是說大師姐只有煉氣七重的修為嗎?”
怎麽可能才不過兩月,就要築基了!
“你沒看錯吧?”少年拿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少女沒好氣地拍開了他的手:“我眼神好着呢!這分明就是大師姐,不可能有錯。”
“難道大師姐是外出歷練時有了什麽奇遇,所以這麽快就能突破築基?”
“聽說大師姐都困在煉氣七重一年多了,沒想到一突破就要築基,她應該是掌門五個弟子裏,最後一個築基的吧?”
“我聽人說,大師姐是因為姓容,所以才能被掌教收為弟子的……”
……
一群少年少女七嘴八舌,堪比三百只鴨子。好在他們還有些分寸,離了太上葳蕤很有一段距離,以免打擾她築基。
少女見濮陽鸾從一旁走來,連忙道:“濮陽師姐!”
她身邊其他外門弟子也參差不齊地喚着濮陽師姐四個字。
濮陽鸾向他們點了點頭,将目光湖邊,面上雖然不顯,但心中卻極是驚訝,師姐在煉氣七重困了一年有餘,沒想到在此次歷練之後就要築基了。
不知師姐是有了怎樣的奇遇,濮陽鸾心中好奇,但此時顯然不是好奇的時候,她手中掐訣,在四周撐起一道防護,以免叫人打擾太上葳蕤進階。
湖邊靈氣濃郁得幾乎要化為實質,就站在附近的鏡明宗外門弟子都忍不住擡起頭來,能感知到源源不斷的靈氣還在向此處彙聚而來。
一衆外門弟子臉上都不由現出驚嘆之情,他們之前也見過其他師兄師姐築基,但都比不上今日的場面。
宗內許多人都說,這位大師姐天資平庸,若非和掌教一樣姓容,絕不可能拜入他門下。
但眼前這一切又該怎麽解釋?
湖水為靈氣引動,湧動着在太上葳蕤身周,經脈中的靈力流轉全身,她緩緩閉上眼,呼吸與天地融為一體。
她的心法與水相合,于湖海之畔築基,自然最有助益。
赤金色的霞光照亮了天際,恍惚間,雲中好像傳來了龍嘯鳳鳴。
霞光灑落在太上葳蕤身上,眼睫好像染上了一重金芒。她睜開眼,素白衣袂翻飛,像要随風而去。
一時間,鏡花島及其外九處島嶼上的所有人都将天邊異象看得清清楚楚。
“是哪位師兄師姐築基了?”
“雲霞萬裏,這異象,竟然比泠竹師妹築基之時聲勢更大……”
“泠竹師妹可是我鏡明宗年輕一代天賦最出衆的弟子,有誰能與她相提并論!”
太上葳蕤收回手,一團湖水在她掌心翻滾,随即化為無形。
濮陽鸾上前一步,語氣真誠:“師姐,恭喜你築基!”
她身邊的少年少女也連忙向太上葳蕤一拜:“恭賀大師姐築基!”
太上葳蕤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随即看向濮陽鸾:“多謝。”
“師姐不必客氣。”濮陽鸾當然知道她謝的是什麽,搖了搖頭。
自己為師姐護法,本是理所應當。
一衆外門弟子難掩好奇地看着太上葳蕤,他們實在很想知道,大師姐怎麽能在短短兩月間就從煉氣七重晉升到築基,但又不敢貿然上前。
太上葳蕤也不曾多看他們一眼,擡步回轉,濮陽鸾見此,連忙跟了上去。
“師姐……”跟在她身後,濮陽鸾猶豫地喚了一聲。
太上葳蕤沒有回頭:“何事。”
若是無事,濮陽鸾也不會跟上來了。
“是……是師尊讓我來看一看師姐……”濮陽鸾小心地措着辭,“師姐出行數月,師尊心中也甚為擔心,如今你回來了,不如先去拜見師尊如何?”
師姐主動拜見,正好給了師尊臺階下,此前種種便可以就這樣過去。師徒之間,何必如此僵持不下。
聽了她的話,太上葳蕤表情不變,只淡淡道:“不如何。”
濮陽鸾一哽,她完全沒想到太上葳蕤會這樣說,師姐她現在說話,真是叫人無言以對。
“他叫你來看看,如今既然看了,便回去吧。”不等濮陽鸾再說什麽,太上葳蕤又道。
濮陽鸾有些無奈:“師姐……”
她跟在太上葳蕤身後,還是不肯放棄,口中勸道:“師姐,師尊現在正在日月殿中,你便陪我一起去可好?”
“不好。”太上葳蕤的語氣越發冷淡。
見她如此,濮陽鸾不由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師姐一定是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她一時很是為難,小師妹私入雲湖禁地一事,師尊确有不對,但天下實在少有師尊向弟子低頭的道理。
“師姐……”
太上葳蕤踏上竹橋,見她還想說什麽,自橋上回頭,眼神平靜:“你該回去了。”
濮陽鸾站在橋下,一擡頭,便對上那雙涼薄得不見任何感情的眼,于是所有的話就這樣哽在了喉中。
“師姐,你是還在為師尊上次的話生氣嗎?”濮陽鸾忍不住問道,眉目間帶着三分天真。
“不。”太上葳蕤對上她的目光,只說出了這一個字。
所有的失望,都不在一時一事上,是一次又一次,由無數件大事小事堆積起來的。
太上葳蕤也曾以為,雖然容洵收她為徒并非出自本意,但他終歸是她的師父,能将她與其他弟子一視同仁。
如今想來,那時她真是太天真了。
濮陽鸾忽然什麽也說不出來,她怔怔地望着太上葳蕤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師姐好像,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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