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容少虞,你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少主施恩,如今他要見你,你竟然敢拒絕?!”司檀一字一句,很是義正辭嚴。
只是她看着太上葳蕤時,眼底帶着幾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妒意。同樣是奴仆,憑什麽她就能拜入化神大能門下?她到底有哪一點值得少主另眼相待?
明明……是自己陪在少主身邊的時間更久!
若是自己能有這樣的機會,絕不會如容少虞這般忘恩負義……
司檀的眼睫顫了顫,艱難地将這樣的念頭壓下,擡頭冷聲對太上葳蕤道:“随我去見少主!”
說着,伸手向太上葳蕤抓來。
既然她如此不識擡舉,就別怪自己客氣了!
作為曾經在容玦身邊侍奉的婢女,司檀的天資當然不算差,有容氏資源栽培,她在一年前便得以築基。
司檀招式淩厲,全然沒有留手的打算,轉瞬之間,她的手便要落在太上葳蕤肩上。
勁風撲面而來,太上葳蕤卻沒有動,她微一彈指,立時便有一道靈力刁鑽地擊向司檀右手穴位。
司檀瞳孔微縮,猝不及防之間,根本來不及躲閃。右手驟然轉來一陣酸麻,她的身形被迫止住去勢,踉跄一下才得以站穩。
“你竟然築基了?!”司檀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太上葳蕤。
她不是只有煉氣七重的修為嗎,何時築基了?宗門近日引動築基異象的,只有一人……
司檀眼中驚色更甚,不,不可能!
容少虞築基,怎麽可能引動那般異象,她明明是個沒用的廢物!
司檀咬了咬牙,再次飛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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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葳蕤站在廊下,眼神微冷。她擡起手,周遭天地靈氣便争先恐後地向她掌心彙聚而來,拂袖一揮,強大的靈力席卷而出,紫色的藤蘿花在枝頭晃動着,搖搖欲墜。
司檀重重地摔在洞門外,體內氣血翻騰,許久沒能緩過氣來。
她灰頭土臉地站起身,一擡頭,便遠遠對上太上葳蕤的目光,心下一寒,升起莫可名狀的恐懼。
被扔出門外的下場,足夠叫司檀長些教訓,不再貿然動手。原地待了片刻,她終于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泠竹的居處為垂星樓,就在日月殿外不遠,司檀回來時,容玦正與明眸善睐的少女相對而坐,微笑着聽她說近些時日發生的各種瑣事。
“少主。”司檀躬身向容玦一禮。
見她孤身一人回來,泠竹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疑惑,她有些奇怪地道:“大師姐呢?”
大師姐前日不是已經回了宗門嗎?
司檀低着頭:“她不願來。”
這個答案讓泠竹更是茫然:“為什麽啊?每次容師兄來,大師姐不是都很高興嗎?”
司檀沒有回答,容玦看了她一眼,溫聲道:“你與人動手了?”
她心中一緊,連忙道:“是容少虞言語無狀,說什麽她不想見少主,婢子才會……”
容玦打斷她的話:“少虞如今是叔父的弟子,她想做什麽,不容你來置喙。”
司檀滿腹委屈,自己分明是為了少主,但在容玦面前,她卻不敢反駁,只能低頭認錯。
“容師兄,司檀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教訓她了。”泠竹抓着他的衣角撒嬌道,司檀陪着她在鏡明宗長大,情分自然不同尋常。
泠竹今年不過十五歲,臉上帶着幾分天真的稚氣,便是做錯了什麽,也叫人不忍苛責。
容玦便沒有再說什麽,只對司檀道:“你退下吧。”
泠竹又看向他:“容師兄,大師姐不肯出門,難道是受傷了?”
她眼中帶着幾分真切的關心。
容玦對她笑了笑,神情溫和:“也未必是受傷,許是才回來,有些乏了。一會兒我代你去看看她便是。”
司檀站在垂星樓,有些出神地看着遠處,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才回過神來。
“少主。”她連忙俯身行禮。
容玦負手而立,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氣度雍容。
“你今日見少虞,有什麽不同。”
司檀沒有擡頭,只低聲回道:“禀少主,容少虞已經築基了。”
築基——
容玦不知想到什麽,眼中異色一閃而過,他不曾再問司檀什麽,轉開話題:“好好照顧泠竹。”
司檀屈身應是,素色衣袂自她眼中一閃而過。
容玦到辟蘿榭時,太上葳蕤正坐在花架下,上方開得絢爛的紫藤蘿垂落,襯得她臉色越顯蒼白。
身中幽冥寒毒,即便是在炎炎夏日,太上葳蕤的指尖也能讓人覺出幾分涼意,日光下,她的膚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在容玦踏入辟蘿榭那一刻,太上葳蕤就已經睜開了眼。
時隔七百餘年,她再次見到了少年時的容玦。
他不久就要及冠,清隽出塵的相貌,再着一身白衣,便更顯得溫潤如玉。
不知為何,太上葳蕤在這一刻,忽然又想起了鏡明宗傾覆那日,那場下了很久的大雪。
“少虞。”容玦停在她面前,含笑喚道。
太上葳蕤擡頭看向他,卻沒有說話,眼中只是一片冷淡到極致的漠然。
長發以玉簪挽起,容玦的身形看上去有些羸弱,臉上帶着淺淡笑意,那雙眼無論看誰,都好似十分深情。
他如今也不過築基境界,但太上葳蕤知道,若非刻意壓制自身修為,容玦早已結丹。
至于為何要壓制境界,自然是因為讓隐在背後的仇人對他,對容氏放下戒心。
日光從花架漏下,落在太上葳蕤身上,她眉眼淡漠,好像高山之巅終年不化的薄雪。
以容玦心性,在看見太上葳蕤的第一眼,便知道她與往日的異常。
算來與上次一別,也不過數月而已。那麽是什麽緣故,才能叫一個人的性情在短短時日內有了如此大的轉變?
“還未恭喜你築基,”容玦對上太上葳蕤的目光,笑意微深,“看來你此行歷練,頗有所獲。”
“我于此時築基,本該多謝容少主才是。”太上葳蕤也勾起了唇角,但她眼中卻不見笑意。
從前的容少虞,不曾這般對容玦說話,更不會冷冷地喚他一聲容少主。
容玦笑意一頓,顯然聽出了太上葳蕤的言外之意。
“十年前,有一對夫妻在清溪郡外為玄陰刺客截殺,不幸雙雙殒命,唯有他們拼死護着的女兒逃過一劫。”太上葳蕤站起身,口中緩緩道。
而在此時,容玦臉上笑意也不由淡了下來。
十年前,容玦父母攜幼女歸家,途中為玄陰刺客截殺。待容氏族人趕到之時,夫妻二人已然隕落,唯有年方不過五歲的幼女容瑾尚存一息。
這本不是太上葳蕤該知道的事,容玦父母在修真界并非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容氏在清溪郡算龐然大物,但放在蒼栖州,放在偌大東域,又算不得什麽了。
十年之後,除了至親好友,天下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發生過的這樁舊事。
“我此行出游,聽說玄陰向來以幽冥寒毒控制刺客,而十年前,容家恰好發生過一場與玄陰有關的截殺。”太上葳蕤輕笑一聲,“容少主,這世上的巧合,實在很多啊。”
更巧合的是,她中的,恰恰也是幽冥寒毒。
容玦曾說,這幽冥寒毒自出生起便潛伏于她體內,無人察覺,不想在她引氣入體後陡然發作,無法祛除。
那時候的容少虞,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直到很多年後,她才知道,身無修為之人若中幽冥寒毒,無人護住心脈,三日之內便會因寒毒發作暴斃。
目光相撞,太上葳蕤在容玦面前,絲毫不落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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