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雲柔柔小心地将一支步搖簪在發間, 對鏡照了照,很是滿意。

她今日穿得這般好看,不愁不能驚豔到陽師兄!

少女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出房內, 對門外青年道:“獨孤叔叔,我們走吧!”

“今日可是雲湖禁地開放之日, 陽師兄一定會去的,這回便不用我制造偶遇了。”她臉上揚起一抹天真笑意, 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心上人,這笑中又帶着幾分甜蜜。

自從陽師兄出關後, 自己已經故意和他偶遇了不下十次。再這麽幹, 陽師兄一定會知道她是故意的。

“你們不用跟着了, 有獨孤叔叔陪我便是。”雲柔柔随口對跟随自己來鏡明宗的一衆護衛道。

如今她可是身在鏡明宗內,如何會有危險。

顯然這些護衛也作此想, 拱手應是。

獨孤月陪着雲柔柔向外走去,一張普通得讓人記不住的臉上帶着看似溫和的笑意道:“小姐看起來很是喜歡那個濮陽氏的家奴。”

雲柔柔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鼓着嘴說:“獨孤叔叔, 你別這樣說陽師兄,他如今已經是季長老的弟子了。”

“好吧, ”獨孤月挑了挑眉, “他生得平平,修為也不過是過得去, 小姐看上了他哪一點?”

他一個馬奴, 如何能與我獨孤家的女兒相配!

獨孤月耳邊忽地響起了老人熟悉的呵斥聲, 他心底不由泛起淡淡殺意。

雲柔柔笑得眉眼彎彎:“陽師兄上次游歷救了我啊。他并不知我的身份, 只以為我是個散修,還是盡心保護我。”

“圍在我身邊的人,對我好只是因為我姓雲, 我父親是華陽真人,可陽師兄不是。”

獨孤月略微落後她一步,聽着這番話,眼神微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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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叔叔……”

話還沒說完,雲柔柔閉上了眼,向後倒去。

獨孤月攬住少女的肩膀,元嬰期的威壓溢散,他神色間已是一片不加掩飾的冷酷。

指尖從少女纖細的脖頸拂過,他殺了那麽多人,實在不少這一個。

手停在半空,獨孤月終究是沒有下殺手。

“就算看在你與她有幾分相像的份上……”他喃喃道。

雲湖禁地本是數千年前所建的一座地宮,其中藏有無數功法心訣,靈藥法器,但地宮內外設有一重又一重禁制,若無對應的秘鑰,就算是化神修士也不能輕易進入。

當年鏡明宗掌門正是因為在水下發現了這處地宮,這才将宗門設立此處。

數千年後,滄海桑田,地宮中禁制也已經松動,每月将會開啓一次,修為在築基以上,未及元嬰者便可入其中。若是在地宮不曾開啓的時候進入雲湖禁地,必然被其中禁制所阻。

就如之前泠竹擅闖雲湖禁地,倘若不是容洵來得及時,她只會死在雲湖禁地無數禁制之下。

這麽多年來,鏡明宗也不是沒有元嬰境界以上的修士妄圖進入雲湖禁地,但每每為禁制所傷,就算強行進了,不用多時便重傷而出。

于是鏡明宗便把此處當做門中弟子歷練之處,而凡在雲湖禁地所得靈物,需交與宗門一半。

非鏡明宗弟子想入其中,便要獲掌門允準——這也是鏡明宗賺取靈石的法子之一。

馬上便要到禁地開啓的時辰,衆多修士立于湖畔,除了身着白衣的鏡明宗弟子外,更有不少仙門世家子弟和無門無派的散修。

太上葳蕤與濮陽鸾站在人群之中,并不算顯眼,但泠竹來的時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兩人。

她的目光落在太上葳蕤身上,又掃過她身邊的濮陽鸾,不由黯淡一瞬。

阿鸾她以前,明明都是同自己更要好的……

為什麽她現在總是跟在大師姐身邊?泠竹心中止不住地冒出幾分酸澀之意。

偏偏就在這時,旁邊有人開口道:“那不是趙立嗎?他跟在大師姐身邊幹嘛?”

只見趙立帶着兩個跟班,谄媚地湊到太上葳蕤身邊,殷切地為她打着扇子:“師姐,站了這樣久,要不我給您準備一張軟榻,您躺一會兒?”

雖然師姐沒有答應收自己為徒,但就像他爹說的,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他舔得夠賣力,師姐一定會被他感動的。

一旁的濮陽鸾抽了抽嘴角,自己真是低估了趙立的臉皮啊。

“趙師兄不是因為上次被大師姐抓住了值夜喝酒很讨厭她麽?還放話要好好教訓大師姐一番,怎麽現在……”

趙立一向纨绔,衆人還是頭一回見他對一個人這般殷勤讨好。

“以大師姐現在的修為,應該是她教訓趙立吧。”

“看來趙師兄被教訓得不輕啊……”

否則怎麽會這麽讨好大師姐。

一旁少年忍不住感嘆道:“大師姐實在厲害,我還從沒見過有誰能在築基期就登上玄光塔第十九重的。”

“沒錯,就算是掌教門下天資最好的泠竹師妹,築基到現在,也不過上了二十九重罷了。”

……

泠竹聽到周圍傳來的嘈雜議論聲,心中更覺酸澀。

她從來都是勝過大師姐的,不管是修為,還是在叔父和師兄師姐心中的地位。

整個鏡明宗裏,大家也更願意同她來往,而不是嚴苛無趣的大師姐。

怎麽突然之間,大師姐的修為就突飛猛進,甚至一舉登上了玄光塔十九重,如今她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落在她身上。

習慣了作為人群中心的泠竹,難免覺得失落。

而注意到她神情低落,一旁少女連忙關心道:“泠竹師妹,你怎麽了?”

意識到自己隐隐在嫉妒太上葳蕤的泠竹,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糾結的事告訴旁人。

湖面緩緩出現一道巨大漩渦,周遭靈氣被撕扯着,變得有些混亂。

“雲湖禁地要開了!”

浮在上方的容洵與衆長老一起擡手結印,靈力加快了漩渦形成的速度,在漩渦中心,有一處空洞形成。

身上佩了雲湖禁地通行令的修士像下餃子一樣,争先恐後地落向漩渦中。

混在衆多修士中,雙瞳幽深的雲柔柔也絲毫不顯突兀地通過了那道漩渦。

濮陽鸾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片刻後,雙腳終于落在了實處。

四周昏暗無光,她手中掐訣,一簇火焰升了起來,亮在她身側。

幽暗的地宮中很是安靜,大約因為地宮禁制,這裏并沒有被湖水淹沒。

她和大師姐明明是一道進來的,沒想到到了地宮中竟然分開了。

濮陽鸾小心向前,她已經來過這裏不止一次,自然知道其中危險,絕不能大意。

“阿鸾?”黑暗深處傳來泠竹的聲音。

随着一陣腳步聲響起,泠竹快步走到了濮陽鸾身邊,有些欣喜地道:“真的是你,太好了!”

在這地宮中,結伴而行總比孤身一人來得安全。

濮陽鸾對她點點頭,兩人便一道向外走去,在拐角之後,出現了一道密室。

像這種密室,在雲湖禁地的地宮中不計其數,只要能破解,便可取得其中所藏靈物。

濮陽鸾湊上前,看着镌刻在密室上的陣法,有些頭疼:“若是大師姐在就好了……”

她實在看不懂這些陣法,比起破解陣法,強行破門而入耗費的靈力顯然更多。

大師姐,又是大師姐!泠竹咬住了唇。

她沉默片刻才道:“大師姐會陣法嗎?”

自己從沒聽說過這件事。

濮陽鸾點了點頭,泠竹心內生出一陣異樣,叔父,不,師尊對陣法也不精通,那會是誰教了大師姐陣法?

“我覺得大師姐和從前……真是完全不一樣了……”她喃喃道。

濮陽鸾嘆了一聲:“你也聽到了大師姐在日月殿中所說的話,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妹妹,容師兄所為也實在太過分了些……”

“大師姐身中寒毒,道途被毀,卻還對容家感激至深,換了我,驟然得知真相,也無法釋懷的。”

若非大師姐親口所言,容師兄也沒有反駁,她真不敢相信這件事,濮陽鸾想。

“可容師兄也是為了他妹妹……”泠竹忍不住道。

濮陽鸾看着她,有些疑惑:“可我認識大師姐,卻不認識容師兄的妹妹啊。”

泠竹呼吸一窒,一時無話可說。

她心中有些惶然,若是阿鸾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讨厭自己?

在濮陽鸾琢磨如何破開密室陣法時,地宮另一側,燕愁餘循着腦海中反複響起的聲音,飛身向地宮最深處而去。

昏暗無光的甬道內,雲柔柔嬌小的身形也在飛快前行,所過之處甚至留下一道殘影。

高臺之上放置着一團光華瑩瑩的霧氣,少女幽深的雙瞳中現出垂涎之意,她騰空落下,五指抓向高臺之上的霧氣。

就在她要得手之時,一道熾烈火焰落下,她不得不側身躲開。

燕愁餘落在高臺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你終于來了。”

“血屠,獨孤月。”

玄陰刺客榜第十七,血屠獨孤月。

身形嬌小的少女臉上揚起一抹邪肆笑意,與那張還尚存幾分天真稚氣的臉龐生出了一種割裂感。她動了動脖頸,黑色霧氣缭繞全身,在燕愁餘面前恢複了本來面目。

青年臉上爬滿了詭異莫名的黑色刺青,一身血氣沖天,似乎隐隐能聽到有冤魂在他身周哭嚎。

“小子,你找爺爺我幹什麽?”看着前方少年,卸去僞裝的獨孤月冰冷地笑着,元嬰期的威壓傾瀉而下。

燕愁餘脊背仍舊挺直,他對上獨孤月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來,尋仇——”

獨孤月笑了起來,區區金丹,也敢在他面前談尋仇兩個字。

“本尊與你有什麽仇?”獨孤月并不急着動手,反而問道,“是殺了你的父母親人,還是屠了你親友宗門?還是動了你的道侶?”

他說着,又笑道:“錯了,看你這毛都沒長齊的樣子,也不像有道侶的人。”

燕愁餘不曾因為獨孤月的話生出怒意,他勾起唇角道:“我是來為清溪郡太雲山下劉家村一百六十四口,向你尋仇。”

他臉上笑着,眼中卻已經沒了笑意。

獨孤月挑了挑眉頭,前些時日,他似乎真的順手屠了一個凡人村落補充血氣。

“一群蝼蟻而已,你同他們有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只是他們中有人出價,要買你的性命。 ”燕愁餘緩緩道。

“買我的性命?”獨孤月來了些興趣,難道那日他屠村之時還出了漏網之魚?

“本尊的命,值什麽價?”

“不多不少,恰好——。”燕愁餘話音落下,高臺之下亮起繁複陣紋,他眼中映出幽幽靈光,面上再不見任何笑意。“一碗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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