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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 臨安城外,勞作一天的百姓們紛紛扛着農具趕在炊煙之前回家,牽牛的、推車的, 腳步匆匆,掀起一地塵土飛揚。
天地一片黃昏, 紅霞彌漫, 道路盡頭緩緩走來一輛古樸的馬車,車沿上沾了許多灰塵泥土, 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公子, 前面就是城門了,咱們終于要到了。”駕車的老仆一臉興奮。
車裏的人掀簾子瞧了瞧那巍峨高聳的城牆, 城牆下排着一隊長長的等待進城的百姓們, 他們笑着鬧着, 說着久違的臨安口音。
情不自禁的, 他也笑了起來。
六年了, 終于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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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臨安城隔三差五喜事不斷,不是這家嫁女,便是那家娶親。這不, 皇帝的第七子, 成王成親了, 娶的還是羅家嫡出的大姑娘, 據說該女子才情了得,去年中秋宴上一曲成名, 得皇帝賞識, 當場下旨指婚給成王做繼室。
先成王妃去世前留下一兒一女,年紀輕輕的羅家嫡女便就要去當人後娘,此事在臨安城傳得沸沸揚揚, 也不知羅家女這樁姻緣是好是壞。
但不論如何,聖旨賜婚,婚禮辦得極其隆重,前兒才請了臨安大半的達官貴人吃喜酒呢,沒得半個月,新成王妃又給衆人下帖子了。
顧時歡也得了一份。
“這成王妃不是才嫁過去嗎?怎的這般得閑請衆人去吃茶?”她捏着手裏的金絲燙花箋,狐疑問顧嬷嬷。
“這老奴也不知,不過,成王妃小時候與您還有幾分交情,既是親自下了帖子,你去一趟也好。”
往回顧時歡收帖子看心情,畢竟她是個孕婦,去不去都有理由搪塞,但這成王妃的茶宴,還真是推脫不得。成王妃小她好幾歲,但因沈慕言的關系,兩人小時候确實有幾分交情,沈慕言的母親羅氏便是這成王妃的親姑姑,小時候她還總喜歡跟在顧時歡與祝長君屁股背後玩呢。
“行吧,我回個帖子過去,權當去散散心也好。”
......
成王府宴會這日,顧時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沒辦法她實在困,想早起也起不來。吃過早飯後,丫鬟們幫他拾掇,又是試衣裳又是梳妝點花钿,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出門。
成王妃雖剛成親,可交際應酬卻是一把好手,往年再閨閣中時就熱衷于參加各種宴會,她撫得一首好琴,因此每回宴會上都要露一手博衆喝彩,就此才名遠播。如今嫁人後自己第一回 做起了宴會的主人,廣下帖子,來人倒是不少。
顧時歡到的時候,成王府門口已經排了許多馬車。老管家過來迎她,躬身請人去內院花廳。
顧時歡由王府婢女們引着路,繞過壁影沿着游廊才走沒幾步,後頭又傳來個女子聲音。
得,竟然還有人比她還遲,扭頭一看,竟然是安蓉郡主。
兩人冤家路窄,各自沒好臉色。
安蓉郡主暗道倒黴,可她們相距不遠,顧時歡還故意等着她,便也只好上前去與她同行。
顧時歡上下掃了她一眼,“郡主今日裝扮真是用心巧妙。”
安蓉郡主也不示弱,“我看祝夫人倒是略勝一籌。”
反正,一個已婚婦人,一個寡婦,打扮這樣好看用意為何?總是容易讓人往深處猜測。顧時歡倒是無所謂,她從來就喜歡打扮好看,在衣裳首飾上不會落人一等的。
“我自然是略勝一籌,否則也不會得我夫君青睐。對了,上次你托我的事,我替你辦了,你猜我夫君如何說?”
她停了下來,帶着輕蔑的笑意,安蓉郡主預感不妙。果然,顧時歡說道:“最後,我夫君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你是誰,你說好笑不好笑?”
安蓉郡主身形一僵,顧時歡定然是騙她的,那次贈衣之事,她都記得這般清楚,為何他就記不得?定然是顧時歡心裏吃醋故意如此說罷了。可她此時又不能反駁,難不成還真自己跑去向祝大人确認?
看着顧時歡小人得志遠去的背影,她氣得發抖。
顧時歡由丫鬟領着,半刻鐘後來到一處小院閣樓,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不解,問領路的丫鬟,“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顧姐姐,她沒帶錯,是我想見你了。”
話音剛落,門口進來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女子,顧時歡轉身看去,“原來是成王妃,為何單獨約我至此?”
成王妃羅氏笑道:“姐姐莫要誤會,許久不見,想與姐姐敘敘舊,可花廳人太多,便只好将您請到這裏。”
顧時歡與羅氏認識是認識,但也只是小時候認識,彼此不算熟,她單獨約她至此實在令她莫名其妙。
“成王妃有何事?”
羅氏臉上貌似有些為難,先讓丫鬟們上茶,随後等丫鬟們都出去了,才說道:“其實也就是想請教顧姐姐一些事,你也知道,我這剛成親沒多久,對成王府甚至枕邊人也不甚了解,況且還要撫育兩個孩子,許多事也沒個經驗。聽聞顧姐姐與祝相夫妻恩愛、教子得方便想請教一番。”
聞言,顧時歡放下心來,她還真擔心這成王妃弄什麽幺蛾子,畢竟又是在人家府邸。不過适才的恭維她只收最後一句,至于前一句夫妻恩愛,她自動無視。便撿着自己的經驗細細說起孩子的教養來。
羅氏見她一邊說還一邊帶着滿足的笑意,心下暗暗嘆氣,見她說了許久也只是繞着孩子的話題,便主動插話問道:“聽聞顧姐姐與祝大人十分恩愛,這夫妻相處,不知有何訣竅。”
顧時歡心想,訣竅嘛,就是自己失憶了,男人心太黑。不過這是內裏事,對外人,她是極樂意維護夫妻恩愛形象的。
因此臉上表現得一副因丈夫寵愛而幸福甜蜜的模樣,說了些顧嬷嬷平日裏勸她的話,比如夫妻間莫要計較,多些體貼關懷之類的。
羅氏淡淡一笑,“看來顧姐姐這些年過的極好。”
顧時歡不知她為何突然這般感慨,也回之一笑,“這是自然。”
兩人約莫聊了兩盞茶時辰,估計客人應該都到齊了,羅氏起身道:“今日多謝顧姐姐,想必這會兒人已來齊,我領顧姐姐過去吧。”
等兩人出門後,隔間屋子的窗戶打開了,窗邊站着一位白衣男子,癡癡的望着那抹粉色身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了許久,他仍舊一動不動站着。
“公子?”身後的仆人提醒,“時辰要到了,老夫人正等着呢。”
“好。”良久,他默默收回視線,低頭掩住眸中的黯然。
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最後卻仍是再無見她的勇氣。
知道她過得好,心裏便知足了。
......
顧時歡随成王妃來到花廳,卻見各家夫人小姐皆在,與相熟的幾人寒暄過後,她坐下來吃茶。
與她同桌的是國子監張祭酒的夫人,三十多年紀,身形略胖,說話溫和有禮,是個成熟頗具風韻的女子,她身邊還坐着今年将将及笄的小女兒。一般遇上這樣的茶宴,各家夫人總是會想方設法帶上自家未出閣的女兒來露露臉,若是才藝了得的,還可以獻上才藝,随後衆人再誇贊一番,得些名聲後,想必日後也能找個好婆家。
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以往顧時歡還沒出閣時,大長公主便常帶着她出席各種宴會。彼時她十分排斥,可現在想想,自己多年後,想必也要這般帶着女兒來給衆位夫人們相看,也算理解了當初母親的一番苦心。
沒過一會兒,張夫人湊過來低聲問她,“祝夫人這已經是快六個月了吧?”
“正是。”
“我觀夫人情況,估計又是個兒子呢。”
“這也能看出來?”顧時歡詫異。
張夫人自己生過五個孩子,對婦人孕事也了解,“老一輩的都說肚子尖的是男兒,我自己懷老三老四時,也是肚子尖尖。”
顧時歡低頭看了看自己稍微算‘尖尖’的肚子,心裏暗想,這事還真是神奇,當初懷的時候,瑾玉就一口咬定肚子裏定然是個弟弟,或許,真是個兒子也說不定?
“承您吉言,屆時生了下帖子請夫人喝酒。”顧時歡笑道。
“那我可等着啦。”張夫人神神秘秘又湊近幾分,“你聽說了沒,成王妃這次辦吃茶宴暗裏是想為娘家表親相看呢。”
顧時歡對成王妃娘家表親沒什麽興趣,倒是今日來了許多年輕女子,個個如花似玉,想着,估計都是想趁明年宮中選秀之前定下人家。畢竟現在宮裏皇帝年紀大了,成年皇子們也各自娶正妃,若是進宮,定數不好說。
因此,這些年輕女子們也暗暗較勁,使出渾身解數展示才藝,這邊撫完琴那邊又開始作畫了。這架勢,着實拼命。
顧時歡就嗑瓜子喝茶,看個熱鬧,接話道:“那也不知今日能看中誰,我看這些小姐們皆是出色得很。”她還不忘誇了誇張夫人身邊的女兒,“旁的不說,就張小姐這品貌氣度,光是這麽靜靜的坐着都看着令人歡喜呢。”
女兒得了誇,張夫人暗暗高興,笑得眼角細紋又多兩條。
一般這樣的場合,有兒子的比兒子,有女兒的比女兒,無兒無女的基本都是年輕婦人和小姐們,就比衣裳首飾。顧時歡膩歪得很,兀自坐着聽別人的恭維,偶爾也恭維回去。
終于熬到宴會結束時,她起身告辭,領着丫鬟施施然回了。
......
不遠處的閣樓上,沈慕言靠窗站着,看着她漸漸走遠。
“兒啊,今日可有你中意的?”沈母在一旁問道。
今日茶宴其實是沈母托成王妃辦的,就是想給沈慕言相看姑娘。他外放做官六年,家裏屢次寫信催他成親,皆是石沉大海沒個回音。如今沈家老夫人,沈慕言的祖母大病時日無多,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看見這個疼愛的孫子娶妻成家,沈慕言沒法,只好不遠千裏趕回來聽從家裏安排。
今日來了許多妙齡女子,可他站了一整個上午,眼裏注視的卻只有那一抹粉紅的身影。至于其他的,不是她,誰都一樣。
“母親,兒子覺得都好,您看着安排吧。”
聞言,沈母嘆氣,若說安排倒是能安排,可他不選一個自己中意的,往後兩人成親了,要是處不來,豈不是害了別人家姑娘?
可也實在沒法子,兒子年紀不小了,再也耽擱不得了,便點點頭,“行,我一會兒就去與你表妹商量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還挺喜歡沈慕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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