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周星秀(三)
俞冬不清楚向葉香的為人,不确定她會做什麽事。一時半會說不出話,像做壞事被抓到了,杵在原地。
向葉香按耐住心裏的不滿:“Discover不允許藝人私自談戀愛,而且,你還是個男人。你應該知道如果被除了我以外的人發現了,後果有多糟糕。”
“你不知道每一個練習生想出道有多難。你最好不要對他有非分之想。”
俞冬剛想說點什麽,張開嘴又無話可言。
向葉香就繼續說:“如果你和他之間真有感情,那感情的事可以以後談,但不是現在。早點休息。”
向葉香這算是警告。她不想鬧大,如果兩個人可以解決,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畢竟自己是團隊負責人。
俞冬喉結滾動一下,想把那欲沖上喉嚨的心髒咽下去。
這句話,以前母親也說過。
俞冬讀書那會試探性地問過母親對待早戀的态度,母親輕描淡寫一句“以後再說”,問她對于同性戀的态度,母親說的是“這是病,要治”。
似乎在她看來,感情可以擱置保存,等到想要再取出來,和物品一樣。
母親年輕一點的時候,是個很現實的女人。否則也不會做出在得知父親非典後,把準備高考的俞冬送去小姨家,瞞着俞冬說父親出差了。
等到俞冬高考完,父親的屍體已經被醫院處理。
他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可這麽多年了,俞冬也不再怪罪母親,就像她所說的,這是為俞冬好。
為了讓俞冬正常高考,為了不讓死去的人影響一個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她說她從來沒做過錯的決定,決定裏也包括這件事——這麽多年,她始終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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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近些年來,母親被查出心髒病後,她才慢慢歇了腳步,更近人情了。
可能人老了,看得到自己的盡頭了,很多事情都無所謂了。
喜歡同性這件事,俞冬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病。或許真像母親說的那樣,通過治療可以痊愈。
俞冬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自己到底是喜歡同性還是莫丞一。但多半是後者。正好莫丞一是男人而已。
俞冬回到自己的房間,洗完澡,舒展開酸脹的身子骨,大字躺在床上。想望穿天花板。
看看天花板之後的世界,會不會沒那麽艱難。
躺了一會,陳航打來了電話,問他這天好不好。
俞冬說不出不好,也的确沒覺得好。
就只是沉默,起身去燒開水,一邊盯着燒水壺,它冒着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邊聽陳航在那邊講母親的事。
母親今天來了幾次電話,俞冬都沒敢接。
他不擅長在母親面前撒謊。
陳航聽不見俞冬說話,心裏慌:“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幾分鐘後,水壺跳閘,“噠”一聲響,俞冬才回過神:“沒,我有點累吧。”
他把燒水壺提起來,已經離了熱水座的壺,溫度還很高,裏面的水還在冒泡泡。
“真的嗎……對了,珍姨說,她給你銀行卡打了兩千。雖然不多,她說是她近幾天贏的錢。她說要你過好點,別苦了自己。”
珍姨就是俞冬的母親。
俞冬哽咽一下。
陳航停頓片刻,發覺俞冬至始至終沒表态,他就硬着頭皮自說自話下去:“我在裏面加了幾百塊,我全部存額都在這裏,你知道的,我沒有存錢的習慣。”
“陳航……”
俞冬手一軟,水壺掉在地板上,滾燙的水灑了一地,滲進地毯。
地毯顏色又深了些。上面還冒着熱蒸汽。
“你,你怎麽了?你哭了嗎?別哭,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陳航慌張道,“莫丞一對你不好?還是怎麽了?”
俞冬搖着頭,眼淚安安靜靜地掉,像平靜的小溪。
沒有再和陳航說話,他把電話挂掉。
本來沒那麽難過的,俞冬覺得自己可以承受,但是聽到陳航說母親和他都打了錢過來,俞冬實在是扛不住。
他沒出過遠門,沒有離開過廣東這片舒适區。
跟着莫丞一來上海,并沒有很快樂。
俞冬想過,莫丞一要成明星了,他和自己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而現在不過剛剛開始。越想,越不知道未來在哪裏。
俞冬邊用袖子擦着眼淚,邊彎下腰把水壺顫顫巍巍地拎起來,還被燙到了手,拇指紅了一片。
他看着上面陳舊的傷痕,鉛筆紮過的痕跡,青色的,刻在紅腫的手指上,仿佛一片青竹葉被遺落在花叢裏。
俞冬無比懷念讀書那會,那時候的莫丞一還只是他一個人的,不用考慮未來,相信未來可期。
俞冬最終沒有再去找莫丞一,向葉香說的沒錯。他不能毀了莫丞一的前途。
能收起來的情緒就收起來,不想影響莫丞一。莫丞一壓力已經很大了。
何況影響了也無濟于事,誰也不能做什麽改變。
他往茶杯裏倒幹淨剩餘在水壺裏的水,喝完就去睡覺。
後半夜下了雨和冰渣子。
酒店的窗是緊鎖的,風吹得它哐哐作響,冰渣啪嗒啪嗒地往窗戶上砸。
俞冬睡不安穩,只感覺有人用榔頭敲自己的腦袋,一下又一下的。
他迷糊地醒過來,這敲擊聲越來越大。
俞冬這才知道,聲音不是窗戶那傳來的,而是房門。
淩晨四點,天還沒亮,俞冬還沒從夢裏清醒,看着那扇黑暗裏的門不敢作聲。
“開門。”
聲音很熟悉,俞冬猛地驚起,是莫丞一。
他又夢游了。
俞冬瑟縮在被子裏,身體漸漸冷起來,出了冷汗。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害怕夢游的莫丞一。飄忽不定的。
他害怕莫丞一把自己殺了。
更害怕的還是他說恨自己,心痛的感覺和在真空裏尋找氧氣差不多,無助。
俞冬不知道莫丞一夢見了什麽。
“你開門!”莫丞一的聲音很急促,門被他敲得發出悶響。
和莫丞一僵持了十幾分鐘,他卻還沒有走。
俞冬還是摸着黑去給他開門。門一打開,發現莫丞一連外套都沒穿,就只有睡衣睡褲。空蕩蕩地挂在身上,走廊的風一吹就飄起來。
“你倒是穿衣服啊。”
俞冬皺眉,心疼地拉他進來。
莫丞一沒有說話,火急火燎地就進了來,把門摔死在框裏。
接着就是和俞冬接吻,俞冬覺得他現在像一個洪水猛獸,手腳冰涼,口腔裏卻是火辣辣的。
莫丞一睡前又喝了酒。
俞冬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連續幾天莫丞一都會喝酒,然後夢游,不管在哪都這樣。
俞冬半推半就地和莫丞一厮磨到床上。
兩個人都只穿了睡衣,很容易地就替對方褪去。
……
他很久沒有做過,顯得手足無措,只能摟着莫丞一。
相比之下,俞冬覺得莫丞一和三年前一樣,技術不退反進。
沒來得及想這麽多,莫丞一就啃上俞冬的左耳垂,他還記得俞冬最怕癢的就是左耳。
……
俞冬睜大了眼,沒有試過被莫丞一這樣對待。
他不喜歡這樣的方式,以前莫丞一從來不做這件事,莫丞一也答應過俞冬不會這樣。
從來沒有過,可莫丞一現在卻做了自己最讨厭的事情。
……
俞冬絕望地在喘息的空隙裏,期盼莫丞一不要再夢游了。不要把奇怪的事情強加在自己身上。
莫丞一的每一下動作,俞冬都很難受。
莫丞一打破了他對性的底線。
……
“一……哥……”俞冬哈着氣,無力地喊了喊莫丞一。
莫丞一卻冷淡地放開了俞冬,面無表情地去了浴室。
“等等……”
莫丞一沒有等。
俞冬只能失魂地躺在床上,雙腿還是屈起來的,的距離正好夠放一個腦袋。……
俞冬伸手摸了摸,惡心感漫上心尖,他感到反胃。
莫丞一還在浴室,俞冬只能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窗外很黑,有一點點的光照射在上面。
他的汗液浸透了枕頭和發鬓。
俞冬不知道這是不是冷汗,他心裏還在發怵。盡管高潮了,但這不是俞冬想要的高潮,不過是生理反應而非心理需求。
莫丞一為什麽要這樣,俞冬想不明白,心裏很難受。
随後他聽見浴室穿出漱口聲,還有幹嘔,莫丞一咳得很厲害。以至于俞冬都想一起去吐,也想去浴室看看。
但他疲乏得動彈不得。
難道他也讨厭麽,俞冬想,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更不知道莫丞一在想什麽。
如果莫丞一讨厭的話,也不會做這種事吧。
俞冬支起身子找了張紙巾給自己擦幹淨,就又躺下。
幾分鐘後,莫丞一從浴室出來,一聲不吭地睡在了俞冬旁邊,是背過去的。
“一哥。”俞冬沙啞着嗓子喊兩聲他,把自己的被子分一點在他身上。
“睡了嗎……”
莫丞一沒有回應。
俞冬就緩緩抱上去,手和聲音都在抖:“就這一次吧,你是在做夢對不對。那就不要有下次了,你明知道我不喜歡。”
莫丞一只輕微動了動身子,依舊不說話。
“你乖乖去看病好不好。”
“我真的很不喜歡……”
而且明明他也不喜歡——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俞冬想知道莫丞一到底夢見了什麽,卻無力地只能在他夢境之外徘徊。
這種無力感從莫丞一離開到他回來,一直貫穿着俞冬的思緒。莫丞一是莫丞一,俞冬是俞冬。
三年過去了,誰也不太了解誰。
俞冬臉頰蹭了蹭莫丞一的衣服,無聲又委屈地哭起來,又怕沾濕莫丞一的衣服,便隔開一點,只有鼻尖輕輕觸碰到衣服布料。
他衣服有很濃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在夜晚發酵。這也是俞冬不喜歡的。
俞冬喜歡他讀書那會身上幹淨的洗衣液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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