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戒指(一)

“你他媽……”莫丞一當即慌張起來,手肘撐起床,想支起身子反抗,但崔星武就狠力地壓他下去,不帶一點猶豫,扣住他的腦袋。

頭發零散開,莫丞一喘着粗氣。身後被壓迫,他沒辦法動彈。

“別動,否則我不會停下來。”崔星武很冷靜,見莫丞一束手就擒不再掙紮,就放開了莫丞一,貼着他的身體也抽離開。

崔星武去了浴室拿一條毛巾給自己裹上。

“你知道公司不給談戀愛吧?”他又問了一次。

莫丞一瞪着他,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艱難地爬起來,翻個身,拿過被子蓋着自己,和蓋棺材一樣。

“我對你不夠好嗎莫丞一。”崔星武雙手環胸,以一種說教的口吻對莫丞一道,“嗯……說起來,也是我答應你讓這個叫俞冬的家夥跟你過來的吧?”

莫丞一哼笑一聲,望着天花板,總統套房的天花板和普通套間的不一樣。

上面紋滿了金色的玉蘭。

玉蘭本該是白色的,這是莫丞一唯一了解的一種花,因為這玉蘭樹長在俞冬家樓下,常年盛開,三四月份最旺盛。

剛學林徽因的時候,正好是四月,玉蘭花開,莫丞一情愫滿懷,在俞冬家對聯下寫了“你是人間四月天”。

後來才知道這是林徽因寫給兒子的,又匆匆忙忙地劃掉。

那時候多美好。好像日子就和這玉蘭一樣,純潔而芳香。

莫丞一在想俞冬,眼神迷離,分了神,崔星武發現他沒聽自己講話,放大了聲音并且帶着不耐煩:“有什麽想不開的別在這裏想——我在問你話!”

“哦。”莫丞一先應下,努力回憶了一下崔星武剛剛在講什麽。

他回答:“你不是答應我,而是不等價交換。”語氣輕描淡寫,流露了一絲絕望,這種絕望崔星武不是沒看出來,而是忽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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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我就很傷心了。”崔星武哼哧哼哧地挪了一把沙發椅,搬到床旁,舒舒服服地坐上去,不緊不慢道,“你說怎麽解決吧,我尊重你個人意見。”

“随你吧。別傷害他,我無所謂。”

“什麽叫傷害呢,莫丞一?我需要參考。我對你有造成傷害嗎?”崔星武說話的語氣抑揚頓挫。

莫丞一閉上眼笑一笑,崔星武變态起來的時候和電視裏放的神經病差不多,都是面上無辜又驚恐,說話陰陽怪氣。

做出來的事傷天害理。

但沒關系,莫丞一知道自己逃不開的。不要牽扯俞冬就好。他很害怕。

“有嗎?”

“你那是毀滅。傷害比起這輕多了。”

“這麽嚴重嗎?”崔星武撐着下巴思考,輕輕摸上莫丞一的臉,用力掰過來朝向自己,吓得莫丞一呼吸一促。

崔星武陰陰地笑,眼睛眯起來和皺紋疊在一起:“我對你不好嗎?”

莫丞一克制住心裏的恐懼和厭惡。只是恐懼占了大塊頭時,厭惡感會變成另一種害怕,他心跳很快,大半夜的,他覺得自己要猝死了。

“你想怎麽做?”莫丞一沒有力氣和他糾纏。

“認識崔莉莉吧?我女兒。”崔星武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指甲摳着那塊疤痕,“這傷疤還在啊,你父母得感謝我,不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認識。”莫丞一無視了他後面那句話,傷疤那塊新生的肉隐隐作痛,“想怎樣?”

“我家女兒很喜歡你,像我一樣,你說是不是遺傳的?”指甲陷進那塊肉裏,留下了一道紅色的痕跡。

“就說想怎樣。”

“俞冬這小子呢,礙事。”崔星武拍拍他的臉,莫丞一的頭發有點紮手。

他幹脆抓起莫丞一的頭發,順帶将他整個腦袋也提起來。

“靠!”莫丞一吼一句,握住崔星武的手腕,崔星武力道大,手腕也很粗,莫丞一雙手想拽開他的手腕時,崔星武冥頑地不松手,以至于他越用力拽,自己的頭發也被扯拉得越大力。

莫丞一只能吼他:“放開我你個變态!”

“你在害怕是嗎?”崔星武有點興奮。

莫丞一不說話,渾身都在抖,疼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目不轉睛的,想要刺穿崔星武。

“我希望你和你的小助理能夠好聚好散,不要讓我來做媒介,我不喜歡對這些羊羔動手。”

言外之意,在他看來,莫丞一不是羊羔,像莫丞一這樣的狼,他才玩得很起勁。

把狼訓練成狗,是崔星武最喜歡做的。

想到莫丞一在床上痛不欲生一副想去死的樣子,卻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為了生計,或者是是為了生存而忍耐。

那幅神态,很難讓人生不出憐憫。那時候給莫丞一下的藥沒白下。照片沒白拍。人也沒白恐吓。

崔星武咧嘴笑了。露出他被煙熏黃了的牙齒。

“而且崔莉莉也是個小明星,童星出道,不是差勁的人。配得上你,滿足滿足我女兒的愛慕之情不好嗎。”

“好嗎?”他又提高了莫丞一的頭顱。

“……”莫丞一死盯着他,只想讓他松開手,頭發一根一根地要被拔斷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崔星武滿意地放開了莫丞一,莫丞一直接跌落在床上。

床的彈性好,他腦袋又上下颠簸幾下,撞得頭暈。

莫丞一捂住發絲,陣痛感強烈,好像聽得到耳膜突突的血脈跳動聲。

“洗澡去吧。乖乖狗。”崔星武起身走了,去客廳。

只剩下莫丞一一個人以一種逃避和妥協的姿勢趴在床上。

總統套房很大,崔星武在客廳看起了電視,嘈雜的聲音就在莫丞一耳邊響起來,連耳鳴都不能掩蓋住客廳電視的聲響。

崔星武在看情愛電影。電視裏陌生男人的呻吟響透了整個寬敞又逼仄的房間。

莫丞一洗完澡,忍了忍胃腔裏可怕的酸味。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崔星武并不在意他說不說話,不需要說話的時候不要說,他很滿意莫丞一這一點做的很好。

和幾年前的那個整天尋死小男生不一樣,那個男生和莫丞一看起來性格挺像的,但是總把“我要殺了你”之類的話挂在嘴邊。

崔星武不喜歡被人威脅。哪怕一點點都不可以。

莫丞一回到1702房,看了一眼手機,俞冬一整天沒有來過電話,沒有發過短信。

可莫丞一不敢睡覺,他怕自己睡着了又夢游,又要去找俞冬。然後又要讓俞冬傷心。

自己帶他來的,總不能又害他難過。俞冬是襁褓裏長大的,莫丞一不想讓他知道一點點不好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父母的死,和崔星武的事。

只不過後者更不知道如何開口。也沒有辦法開口。和俞冬能不能承受,沒什麽關系。

淩晨十二點多,莫丞一打開酒店房間裏的儲物櫃,裏面有一排罐裝咖啡,莫丞一開了一瓶,三兩下喝完。

為了不讓自己睡着,他就出了門,去夜跑。或者走走。

上海街道上的雪融得七七八八了,莫丞一在路上走了一會,昏黃的燈光一顆一顆橘子一般長在燈柱子上。

每呼吸一口,冷空氣就爬進鼻腔,灌進喉嚨,鑽入熱騰騰的胸肺和喉管。

喝了咖啡的緣故,莫丞一有點心悸,他停下來,找了把椅子坐下。

身體某個部位還有點酸痛,他不能再跑下去了。說不定就倒在了路邊。

休息之際,他仔細看周圍,發現還有店鋪沒關門。

太冷,就進了一家珠寶店。

服務員小姐操着流利的上海話熱情地迎接上來:“帥哥看什麽首飾啊?”

“不打烊嗎?”莫丞一只關心這個。

有個小姐好像認出來他是莫丞一,便激動地趕上來:“喔唷,你是,六神裏的隊長吧?我們不打烊。”

“嗯。”莫丞一面無表情地點頭,換做平時他會很高興地笑,對粉絲态度一直都很友好。

只是現在太累了,連假裝很開心的力氣都沒有。他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坐一會。

“要看看什麽呢?”小姐問。

莫丞一就低頭掃一眼那排排擺得很整齊的首飾,只想找個間隙休息,沒想要買。

這些首飾做工沒有很精良,這個店的牌子他也沒聽過。

可他看見了一對戒指。

戒指上雕刻着花,他認得出來,是玉蘭。腦子裏浮現出金色的玉蘭和白色的玉蘭,心裏不是滋味,好像被人掐着脖子,被審問,被拷打。

呼吸不上來。

“這個,要兩個。”

“這本來就是一對啊。”小姐解釋道。

“我是說,男款的,要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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