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貼貼久一點
段慴梨忽然有些頭痛, 甩了甩頭,于是連忙拂了拂灰塵,放下那相框。
他随手翻開一摞園藝書籍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那些知識變得非常陌生, 記憶令他連學過的園藝基礎都幾乎喪失, 他又接着翻下去, 近乎每一頁都有花的插圖,止不住的頭暈又陣陣襲來,他一把将書抛擲腦後。
看來自己的恐花症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可越是這樣,再加上白天那一股氣,他就更加想克服恐花症,知道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到這, 他走到窗邊,撥通了曾經的心理醫生的電話。
“小段?”文醫生驚訝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文醫生,我想問你一些關于治療恐花症的事情。”段慴梨淡淡道。
“真稀奇啊。”文醫生的聲音更驚訝了:“你竟然會主動聯系我,之前不是一提起恐花症就避之不及嗎?治療也沒耐心,幾次半途而廢,怎麽突然想繼續了?”
“你別管那麽多。”段慴梨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
“那你明天下午就來醫院吧, 我正好有時間。”文醫生一笑, 立刻安排上。
“我現在在鄉下,還不能立刻回去。”他看了眼窗外, “你就直接告訴我怎麽做吧。”
“鄉下?你這突然這樣, 是不是受到什麽刺激, 想起什麽了?”文醫生敏銳地問道。
“沒有,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段慴梨認真道。
“那先試試別的方法吧, 嘗試一下能不能有所改變,順便看看會不會同時想起什麽。”文醫生思忖道。
月光皎潔,照在院落中。
段慴梨挂斷電話,松了一口氣,忽然有點口渴,準備走下樓梯去喝水,桑合歡卻迎面走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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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沈清舟玩得開心嗎?”他不爽地問道。
“你認識許竹夜?”桑合歡卻看着他,反問道:“兩年前元旦的前一天,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段慴梨一愣,大腦一片空白,緩緩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他真的沒有跟你提起過什麽嗎?”桑合歡懇切道。
“關于兩年前的事情,我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段慴梨認真地又搖了搖頭,“你問這個幹嘛?”
“沒什麽。”桑合歡若無其事沖他一笑,聽沈清舟說你們也是從小長大的朋友,随便問問而已。
她說完,徑直上了樓,段慴梨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桑合歡回到房間,坐在桌前,內心疑惑不已。
她以手作筆,在手機空白頁面上畫人物關系圖:桑虞——沈清舟——許竹夜——段慴梨,一切症結又回到了許竹夜和段慴梨身上,但這兩個人一個成了植物人,一個記不起,桑合歡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她連忙收好手機,切換成其他界面,才走過來。
“幹嘛呢?”白禾見她隔了一會兒才開門,問道。
“哦,我在追那個狗血劇呢。”桑合歡笑笑,指了指桌上的手機電視劇界面,“太上頭了,弟弟開始複仇了!”
白禾忍不住一笑,遞給她一盤糖炒栗子:“外婆剛炒的,快嘗嘗!”
“嗯,謝啦。”桑合歡沖她一笑,接過盤子,“那我繼續去看劇了,晚安。”
她關上門,又切換回那個人物關系圖界面,想不出個所以然,心煩意亂地塗黑,吃了栗子就睡下了。
清晨。
段慴梨起了個大早,雖然仍頂着那碩大的黑眼圈。
他迎風而立,望着遠處起伏的青綠山脈,發絲飛揚,鬥志昂揚。
“消滅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直面恐懼,接納恐懼!”他決定先采取暴露療法。
段慴梨轉過身,盯着露臺上的一盆藍色蝴蝶蘭,深呼吸一口氣,逼着自己湊近去直視它,仔細看它,欣賞它。
之前他距離這些花都稍微有點遠,沒像現在靠那麽近,和桑合歡整夜貼貼時,也是因為焦慮壓倒了一切恐懼。
可如今已不是絕境,他與那蝴蝶蘭幾乎近在咫尺,僅有一兩厘米。段慴梨看着那藍色蝴蝶蘭,勉強一笑:“它長得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不行!”他一扭頭,面色驚恐,猛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這時,打着哈欠伸着大懶腰的梁信從裏面走出來,看見這一幕,驚訝道:“幹嘛呢?你怎麽能離花那麽近?”
段慴梨正欲開口,就從露臺上看見不遠處其他院子陽臺上,沈清舟正伸手溫柔地替花摘掉泛黃的一瓣,然後給它們澆水。
他瞬間勝負心上來,直接站到了幾盆花之間的空隙處,更大面積地将自己暴露在花的環境裏,手指顫抖,就要去觸碰花。
梁信頓時目瞪口呆,沖上去疑惑地看着他。
只見段慴梨正一邊吸氣,一邊默念:“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它們只是植物,并不會對我造成什麽傷害……”
他手指顫抖得更厲害,就快要觸碰到最外邊的花瓣。
“恐懼并不能束縛我的行動……我要帶着恐懼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段慴梨堅持默念着,在手即将觸碰到花瓣,呼吸到最高處的瞬間,一下子沖出來。
他十分惡心,在一旁彎腰撐住欄杆,頭暈眼花,不停喘氣,呼吸頻繁,幾乎都快要背過氣去:“現在還是不行!”
梁信見反應如此劇烈,連忙進去給他倒了杯水,段慴梨才緩過來。
“你到底在搞些什麽啊?”梁信看着他,十分不解道。
“……嘗、試、克、服、恐、花、症!”段慴梨喝了口水,還沒平複下來。
午後。
陽光曬在地壩上,段慴梨躺在涼竹床上,正閉目養神。
“啊!”
突然,他一下子坐起,被吓醒了。
“怎麽了?”白禾搖着蒲扇,見狀疑惑道。
“我剛被花吓到了,連閉上眼都是花瓣的紋理。”段慴梨轉過頭道。
白禾聞言,眉間有些擔憂,勸道:“我聽梁信說了,不要這麽折磨自己,你忘了之前暈倒在花叢裏一天才被發現的事情了嗎?等回去讓文醫生幫助你,循序漸進不好嗎?”
“循序漸進?”段慴梨忽然站起,“你說得對,一定是這些花太大了,我要去找一些小的花練習。”
話音未落,人就從白禾眼前消失了。
野草起伏的小坡坡上,幾朵小野花零星地開着。
“就是這裏。”
段慴梨帶着墨鏡站在坡下,十分滿意這個地方。
他小心翼翼走進去,置身其中,任憑風吹拂着自己,似乎比上午好了一絲。
他緩緩拉下墨鏡,一個人影卻突然闖入視線。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會來這種地方。”桑合歡拿着泡泡大瓶,站在坡上,盯着下面的人。
段慴梨瞬間一愣,拉墨鏡的手頓住:“這地方又沒寫你名字,我怎麽不能來?”
“行了,是梁信叫我來幫你的。”桑合歡拿起泡泡圈,看過來:“不要緊張,把注意力放在該做的事情上,比如看着我。”
段慴梨半信半疑摘下墨鏡,嘗試着不過分關注腳下的小野花,盯着她。
桑合歡一吹,許多五彩缤紛的泡泡飛在空中,她招了招手:“很好,就這樣,繼續保持,你慢慢地從下面走上來。”
段慴梨餘光又瞥到了一朵野花,她的聲音及時把他拉了回來,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朝她走去。
“你快看!”她搖了搖泡泡瓶子,又拿起泡泡圈,使勁一吹,一個超級大的透明泡泡輕盈蕩出,開心分享道,沖他燦爛一笑。
段慴梨看過去,陽光太刺眼,一下有些晃神,風吹起野草,起伏間,露出被掩蓋的一大片野花。
那些花不斷放大,再放大,皆變成了與桑合歡一樣的笑臉,十分恐怖。
“你別笑了!”段慴梨一腳踩空,踉跄起來,面色瞬間驚恐大叫道。
“什麽?”桑合歡站得有點遠,根本沒聽清。
那些笑着的恐怖花臉,跟随着她側過臉,全都齊刷刷朝坡下的段慴梨撲來。
“天啊!”他驚恐無比,拔腿掉頭就跑,逃也似離開了這裏。
“喂!”桑合歡看着他飛快消失的背影,“不要操之過急,慢慢來!”
日與夜變換着,院子裏的光影暗了下來。
段慴梨坐在藤椅上乘涼,嘆了一口氣,今天的嘗試全都失敗了。
為什麽現在和桑合歡貼貼反應就沒那麽大呢?難道是因為她還沒開花?
他靠在椅子上,用蒲扇蓋住臉,有些心神俱疲。
“那麽恐花,來鄉下幹什麽,還不如趁早回去。”一個聲音飄過,帶着幾分嘲諷。
段慴梨一睜開眼,就看見沈清舟從他面前經過,拿着簸箕還給外婆,十分不爽,握緊了拳頭。
日出日落,月升月沉。
接下來兩天,段慴梨神出鬼沒,常常找不到人影。
這天黃昏,他終于匆匆回到了院子裏,氣喘籲籲,卻十分神采奕奕。
“你去哪鬼混了?”外婆正在掃地壩,見他身上滿是草葉,嗔怪道。
“外婆,我現在可以和花對視5秒了!”他有些興奮,經過一番苦練,終于稍有進步,掃視四周,卻發現空無一人:“他們人呢?”
“哦,他們去幫你張嬢嬢摘後院的柿子了,清舟也去了。”外婆随手一指。
段慴梨匆匆趕過去的時候,正撞見衆人還有幾個小孩在樹上樹下忙活。
“哐!”
沈清舟正在樹上摘下一個紅紅的柿子,随後一扔,樹下的桑合歡拿背簍穩穩接住,兩人談笑風生,配合得十分默契。
段慴梨本來要和桑合歡興奮分享的心情被一頭澆滅,他眉頭一皺,很不爽。
“斷舍離?來得正好,快過來幫我拿一下,我的籃子快裝不下了。”梁信在樹上回頭叫道,白禾也看過來,唯有桑合歡還在認真接沈清舟的柿子,完全沒注意到他。
他更不爽了,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忽然,樹上的一個小孩不慎,手中的柿子滾落下來,剛好砸在桑合歡頭上,她閃躲不及,腳下一崴,整個人就要臉朝地倒下去。
“不好!倒計時快到了!”段慴梨眼尖地瞥到她手腕的終端顯示屏,又氣又惱,她到底是和沈清舟摘柿子有多認真,竟然忘了這茬?
他一把伸手合上她的手掌貼貼,驚險地接住,桑合歡一下子靠在他肩膀上。段慴梨看着她,當着沈清舟的面,手指卻從指縫滑下,扣住了她的五指,桑合歡瞬間一怔。
“這樣貼貼久一點,是不是也能治腳崴啊?”他嘴角一揚,燦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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