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謝師

歲試考了一天,林粲輕松得了秀才的功名,成績是一等,皇帝知道以後很開心,深信自己的眼光,林粲确實是可造之才。賞賜了一些好吃的好的玩的,并放了林粲自由出入。

而且林粲提議的給禦史發小莊子的事情已經有了效果,禦史們逐漸活躍起來,朝堂上不在是死氣沉沉的一片,還有人彈核賈赦與賈雨村為了扇子逼死人的事,皇帝只按下不理,留做以後的證據。

林粲得了自由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謝師。

林粲的先生姓朱名轼,住在郊外的莊子裏。林粲挑了一個好天,帶了妹妹出城去郊外。他們到的時候,朱先生正站在大門口張望,林粲跳下馬來,給先生行禮,嘴裏說:“學生來給先生報喜!”

朱先生手捋胡須笑道:“你這猴兒能有什麽喜事,莫非是拔了毛,變成了人?”

林粲說:“先生莫要裝糊塗,您站在這裏望着,必是已經得了信的。”

朱先生被說中心事有些別扭,辯解道:“老夫是在這裏看看風景,哪像你說的那樣。”

林粲大笑着拉先生進了院子,黛玉的馬車直接進了儀門,去見朱夫人。

朱家的莊子不大,宅院到是非常精致,不像是郊外的莊子,到像是大戶人家的別院,這莊子裏只朱轼老兩口兒住着,一應用具下人都是齊備的,林粲把這裏當作自家一樣,進了門瞧見桌上擺了幾個蘋果,便拿起來吃,吃了一個還不夠,又要吃,朱轼訓他:“統共就這麽幾個,你還吃!”

林粲說:“我以為是先生特意給我留的呢!”

“這是皇上前幾天送來的,雖說是去年的結的果,但宮裏頭藏的好,到跟新摘的一樣,你師娘跟前也有幾個,想是林如海的遺孤也吃到了。”

說起林如海,朱轼有些傷感,“林如海中探花那一年,正巧是老夫的主考官,我還記得他是個風華正茂的青年,跨馬游街之時,他的風采可是迷倒了大半個京城呢。如今,我這個糟老頭子尚在,他卻先走了,也算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林粲說:“林公是被累死的,諾大一個揚州鹽運衙門就折騰他一個人,就算是個鐵人也受不住的。”

朱轼瞪了眼睛說:“你已過繼給林如海,便該稱他一聲父親,哪能這般沒規矩。”

林粲縮了縮脖子,“皇上讓我過繼,無非是想讓我幫林公養女兒罷了,那麽認真幹嘛?”

朱轼知道林粲是個随意的性子,硬拘着他也拘不住,也就罷了,又問起林如海的女兒:“你一個男人家,又沒成親,如何照顧得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你只把你的計較說出來,老夫替你權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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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粲,“其實也沒什麽好計較的,她一個姑娘家,前程都在嫁人一途上了,将來給她找個好婆家就是了。”

朱轼點點頭,說:“話糙理不糙,你能想到這個就不錯了。”見林粲吃完了第二個蘋果,又從桌上拿起一個,親手遞給他,又問:“你師兄沒有讓林姑娘進宮的意思吧?”

林粲在朱先生面前一向口無遮攔,他說:“師兄絕無此意,他早說了,那宮裏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朱轼,“混帳!你師兄也越來越沒規矩了,說的什麽混帳話,把太皇太後和他自己都罵進去了。”

林粲一笑,“先生別生氣,師兄原話不是這樣說的,但意思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說不慣那些個繞嘴的窮酸文字。”

朱轼,“你說不慣卻寫得慣,今年歲試,聽說你考了一等,也罷,從此以後有了功名,再與人來往也能提一提身份了。只是你一向不看中仕途,這次竟然也下場考試了,說不得是你那師兄開了金口,你才不得不考的。”

林粲一肚子的苦水,卻不敢對年邁的先生說,只能勉強說笑着:“知我者先生也,我向來瞧不上頂戴花翎的,還是銀子最實惠。”

朱轼,“也就你能這樣說,你身後有皇上撐腰,自然不必看那些當官兒的臉色,倘若你師兄不是皇帝,你哪來那些個便利,就憑你一個沒有根基的猴崽子,怎麽可能在數年之內把錢莊開遍全國十三省。”

林粲咽下最後一口蘋果,用袖子擦了嘴,說:“我不和你争,反正我是不願當官的,我現在做生意越做越有滋味,最近又收了一個北邊的大莊子,出産非常好吃的稻米,今個兒也給先生帶來了一些,求先生給起個響亮的名字,我好把這米賣到京城的大宅院裏去。”

朱轼聽了這話有些感慨,“自古以來都是重農輕商,從沒人想想商人的好處,若沒有商人,這農民種出來的米怕是要爛在谷倉裏的。也罷,你去經商也好,似你這般猴兒的作派也坐不得官府的大堂。”

林粲,“別說官府的大堂了,就算皇上的龍椅我都沒瞧上,有一回,皇上召我進宮,我趁着沒人的時候,在龍椅上坐了一會子,您猜怎麽着,賊硬啊!”

朱轼笑噴了茶,林粲卻還有話說,“真不知道皇上怎麽熬過來的,大朝會的時候,得坐上兩三個時辰呢,皇上沒長痔瘡真是萬幸了!”

……

天色見晚了,莊子裏擺上了晚飯,朱夫人打發人請朱轼和林粲師徒兩個一起去後院裏用飯,林粲給師娘行禮,朱夫人笑着拉起他說:“今個兒怎麽這麽規矩,莫不是有了妹妹就顯得沉穩了。”

林粲說:“師娘口下留情吧,別在妹妹面前下我的面子。”

朱夫人,“我打你個油嘴滑舌的猴兒,在我和你家先生面前還有什麽面子可言。你只把平日裏那些個散漫的做派收斂些,別吓着林丫頭就好。”

林粲,“師娘可真是偏心,我孝敬了您這些年也沒見您這樣護着我,妹妹才見了面就開始護着了。可見了這天下做娘的心,都是偏的。”

朱夫人被逗樂了,只拉着黛玉的手說:“我到是真喜歡你這妹妹的,不是我偏心,是我一共就生了兩個,後來又養了兩個,四個禿小子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早就看膩了,如今見了你這妹妹,這樣清靈文雅的人物,不由得我不喜歡呀!”

林粲就是個猴兒,有個杆就能往上爬,他說:“師娘若是真疼愛妹妹,就收了做幹女兒如何?”

這原也是林粲來此的目的,林粲雖是個粗人,卻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再能幹也是個男人家,只會供着黛玉吃喝穿戴,不懂得如何教養。似黛玉這般鮮花仙草一樣的人品,和自己處久了,怕是要被帶壞的,假若變成了一支狗尾巴草,那自己豈不是罪過了。若是朱夫人肯收黛玉做幹女兒,以朱夫人的性情學問從旁指點着,對黛玉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黛玉這半天裏陪着朱夫人,也知朱夫人不是一般的內宅婦人,是讀過書習過詩文的,對小輩人最是慈愛,有這樣的長輩疼惜,自然是好的。朱先生更不必說,既是自己的父親的坐師,又是兄長的啓蒙老師,這兩家裏也算是世交了。

聽了哥哥的話,黛玉也是願意的,她說:“師娘若是不依,便是假疼我了。”

朱夫人高興都來不及,哪有不依的。

朱夫人自己沒有女兒,今天得了這麽個天仙一樣的幹女兒自然高興,立即命人擺上香案,朱轼夫婦兩人上坐,受了黛玉的大禮,待禮成之後,才叫下人擺上家宴,四個人一起坐了,到真像是一家人呢。

朱轼年紀大了并不吃酒,只叫人煮了一壺冬釀,林粲陪着,朱夫人和黛玉也陪着飲了一杯,黛玉見桌上擺了一品薄餅,一品炒菠菜、一品炒韭菜、一品豆芽菜、一品粉絲、一品黃瓜絲、一品攤雞蛋、一品炒木樨肉、還有醬肘花、醬肉、熏肉、都切成了絲碼在一個盒子裏,還有一小碟黃醬,不知是怎麽個吃法。

林粲說:“今年打春正趕上備考,沒想起來吃春餅,還以為今年錯過了呢,沒想到師娘又給我補上了。”

朱夫人說:“我就知道你府裏沒個老人,想不起來按節按季的吃東西,這打春又叫咬春,必得吃春餅的,為的是咬住了春天,別叫它又跑了,”

林粲拿起一張薄餅,攤開放在手心裏,又夾了各樣菜碼在餅上,把薄餅卷成一個卷子,遞給了黛玉,“妹妹嘗嘗,這是京裏的吃法,二月初二這一天必是要吃的,想來賈府裏不講究這個,”

黛玉瞧着這春餅樣式新鮮,接過來嘗了,只咬了一口,便笑着說,“這下子,春天被咬住了!”

衆人均笑,朱夫人又說了些京裏的習慣,與賈府裏并沒什麽不同,單這春餅一樣,賈府裏卻并不吃的,賈府的飲食過于油膩,大魚大肉的到是常見,像這樣一張餅卷了青菜的吃法,還真是沒見過。

用過飯,朱夫人帶着黛玉去後邊安置,林粲與朱先生在書房裏說話。

林粲問:“今天吃的青菜可是溫泉莊子送來的?”

朱轼說:“正是呢,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除了你的溫泉莊子,哪裏能出産這樣可人的青菜。你也該給你師兄送一些去,他也不愛那些個油膩的吃食。”

林粲說:“師兄哪裏用得着我孝敬,全天下的人都孝敬着他呢。”

朱轼說:“你們一起長大的情分,自然與旁人不同,他也知道你那溫泉莊子裏出産新鮮的菜碼,你卻只往我這裏送,不分他一些,怕是他要生氣的。”

林粲到不怕皇帝生氣,皇帝再氣也不過是打他幾下,他身強體壯的到也受得住,只是師兄最近怪怪的,總做一些親熱的舉動,林粲偶爾會往歪處想,但師兄是個正人君子,應該不會做那些下流的事,左右想不通的時候,林粲就想讓先生給拿個主意,但這話又不好明說,只能隐晦的說:“師兄近來,脾氣古怪了,什麽事都要管,連我後院裏的事,他都要插手,我辛苦攢了一院子的人,都被他給打發了。”

朱轼不疑有他,只說:“打發了也好,你也不小了,也該正經的說一門親事了。”

一說到親事,林粲就頭疼,他說:“這事還是算了吧,把個軟玉嬌花似的閨閣女孩擺到我府裏,擺上一年,進府時什麽樣,一年以後還什麽樣,趁早別耽誤人家姑娘!”

朱轼并沒聽懂自己的寶貝徒弟在說什麽,只當他沉迷于娈寵一道,不願意被嫡妻管束,于是教訓道:“男婚女嫁乃是天下正道,你就算再不喜歡,也不可廢了天道人倫。至于你那起子上不得臺面的愛好,到是不相幹,如今的有錢人家,誰不置幾個清俊的小厮啊,你将來娶了嫡妻,她也不會挑這個的。”

林粲嘆了口氣,自己的事自己明白,這話真要是說出來,怕是連看他長大的朱先生也不相信的,只能是寂寞來時自家解,煩難心緒無人知。

15蔣玉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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