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寶黛釵
寶玉如今住在大觀園的怡紅院,有婆子引着黛玉從鳳姐的院子裏出來走西角門經南北夾道進大觀園。又向東走了一段路,才是怡紅院。
只見院門大敞着,一個下人也不見,黛玉又想起鳳姐院子裏的情形,更覺得這府裏的下人們沒規矩了。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仍不見有人來,黛玉覺着自己一個姑娘家不好擅聞一個男人的院子,就使了人去院子裏喊人。
不多時,就聽見寶玉的聲音嚷着:“林妹妹來了,怎麽沒人知會我,到叫妹妹在門外等着!”
寶玉只穿了中衣飛也似的跑了出來,一把拉住黛玉的手,眼睛裏竟然含了淚水,他說:“今日見了妹妹,我就是立時死了,也甘心了!”
黛玉見他形容憔悴,也是心急的,但聽了他的言語,怕是又犯了癡病,難免要勸解他幾句,她說“又說的什麽胡話,不過是病了幾日,做什麽要死要活的!”
寶玉聽了這話更加難過,當真哭了起來,哽咽着說道:“我只道,這一病就和妹妹天人兩隔,再無緣相見了,沒想到,上蒼憐惜我,知道我心願未了,準我再多活些時日。”
這時,襲人、晴雯、秋雯、麝月并一群小丫頭一甘人等都追了出來,襲人拿了袍子就往寶玉身上披,嘴裏說着:“才剛好一點,就這般任性,再複發了可怎麽好!”
衆人扶着寶玉就往院子裏拽,但寶玉偏偏拉着黛玉的手不放,而黛玉也大了,被一個男子拉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兩下裏一拉扯,就有些不像了。襲人等無奈,只求了林姑娘,“好姑娘,将就些吧,先随他去屋裏說話,只當是疼惜我們下人了。”
黛玉被她說得臉上發熱,又不好現時就甩開手,只得随了他們。待進了正屋,衆人才勸得寶玉松了手,黛玉在桌旁坐了,寶玉也不肯上榻,也陪着在桌旁。
黛玉問:“可好些了?”
寶玉說:“見了妹妹便好了。”
黛玉懶得與他計較,又問:“前個兒我聽哥哥說你最近七災八難的,又是燙傷了臉又是瘋魔了,究竟是怎麽着?”
寶玉忙用手捂了臉,“這到不妨事,燙傷已經大好了,”
黛玉一笑:“剛才我進院子的時候就瞧見了,現在你還捂什麽?”
寶玉起身向後退了幾步,一邊退一邊說,“這個髒,妹妹不能看的。剛才瞧見的,也趕快忘了吧。”他一連的後退,沒防備卻碰到了人,身後傳來一聲嬌呼。
黛玉往寶玉身後瞧去,那人穿着半新的袍子,頭上沒有首飾,只脖子上戴了一個大大的金項圈,不是寶釵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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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連聲說對不住對不住,寶釵素有寬厚仁和的名聲,自然不會和他計較。
黛玉說:“原來寶姐姐也在這裏,怎不出來說話?”
寶釵已被冷落了很久,此時才被人瞧見,到也沒有冷言冷語,她說:“我們原本正說着話,聽說你來了,寶兄弟怕下人怠慢了客人,就自己出去迎了。”
黛玉聽着這話有些奇怪,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寶釵是主,自己是客。自己是客人不假,但寶丫頭幾時成了主人,或許是住久了,錯把這裏當自己家。
黛玉不欲理會這些,只與寶釵在桌旁坐了,問起這幾個月的情形,寶玉有些煩悶,想過來說話,又不願湊近了叫黛玉瞧見他的臉,只能坐在一旁的榻上聽着。
寶釵說:“寶玉早就病了,你怎麽今個兒才有空過來?”
黛玉說:“我如今不在這府裏住着,哪知道寶玉的病,還是前個兒琏二哥對我哥哥說了,方才知道的。”
寶玉在一旁說:“這個事只怨老太太,她老人家若是早幾天把你接來,我這病早就好了,”
黛玉聽他這話有些刺耳,斷不像是哥哥該對妹妹說的話。她如今漸大了,在林府裏住了大半年,眼瞧着林粲對自己的情形是疼愛有加,但又與寶玉對待自己的情形不同,林粲與自己雖然親近,卻謹守着禮法,偶爾玩笑時說的話也是妥當的,絕沒有半句粗話混話。兩相比較,就顯着寶玉不像個哥哥的樣子了。
黛玉只當沒聽見,又與寶釵說:“寶姐姐這項圈的樣式到也樸拙,什麽時候開始戴的,我怎麽沒瞧見?”
寶釵大方的把項圈摘下來遞給黛玉,她說:“其實是從小戴着的,以前只戴在衣服裏面,因此你們不曾見過,前些日子,莺兒那丫頭說走了嘴,園子裏的姐妹們都知道我有個項圈了,個個都要扒着領子看,我索性就大方些,戴在外面叫大家瞧去。”
黛玉接過金項圈,見上面錾着字,就念出聲來:“不離不棄,芳齡永繼。”黛玉暗想,這上面的字卻與寶玉的玉上刻的字恰似一對呢,她瞧了寶玉一眼,寶玉正垂着頭,似有些臊了。黛玉想了想也有些臉紅,只把玩一番就把項圈還了寶釵。
一時間就冷場了,襲人在一旁伺候,見三個人都不說話,連忙借着添茶的功夫打圓場,她說:“林姑娘領口別的這只蝴蝶可真別致,尤其這上面的絡子,這樣式我都沒見過,不知是哪個巧丫頭想出來的,好姑娘,也教教我吧!”
紫鵑在一旁搭話說:“你不必去求姑娘,只求我就好了,”
襲人說:“喲,原來是紫鵑姑娘做的,你今個兒既然來了,就別白來一趟,把你家姑娘那些個新樣式的絡子多打上幾個,留給我們做樣子才好。”
黛玉說:“你還真高看了她,她哪裏會這個,這是我們府裏針線上的人做的,你若喜歡,過幾天我叫人送一打子過來。”
襲人自然是高興的,連忙謝了林姑娘,同着紫鵑到一旁說梯已話去了。
寶釵說:“妹妹最近許是越發的不動針線了。”
黛玉說:“不過是散心解悶的玩意,得空便做上幾針,沒空便丢開手。”
寶釵說:“這話就不通了,女子四德,德容言工,這工字就指的是針線一道,豈可荒廢了。妹妹久不動針線,怕是連下人都要說閑話的,就是你哥哥,也會嫌棄你不賢不惠的。”
黛玉知道寶釵最喜歡講大道理,也因了這個,她們雖都在賈府裏住着,但并不親近。寶釵平日裏教訓旁人也就罷了,今日裏竟然來教訓自己,黛玉覺着又可氣又可笑!
自己是到賈府來探病的客人,就算有個錯處,也只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李纨、鳳姐兩個嫂子說得,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是姐妹,偶一玩笑也是好的,但這寶姑娘又算哪一個。
姐妹們平日裏都一處玩着,才叫寶釵一聲寶姐姐,若真論起來,二人算不得親戚。這寶釵還真拿起姐姐的架子教訓人,黛玉哪裏肯受,少不得要頂回去的。
黛玉說:“正是我哥哥不準我動針線呢,還在揚州的時候,我不過繡了個筆袋,哥哥怕我傷了眼睛,轉天就買了兩個繡娘來,回了京以後,我但凡動動針線,哥哥就以為是下人不夠使的,經常添置,我再不敢動了。至于下人們說閑話,真真是笑話,我只有一個外祖母,兩個舅母,并兩個嫂子,她們都不說我,還有哪個有資格說我!”
20林哥哥評說金玉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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