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二·逢君

是夜，滿天星河，流光徘徊。

長街寂寞地展開向兩邊，兩人便并肩攜手從這一邊走到那一邊。

孫策哭喪着臉：“哎喲，公瑾，你真是差點吓死我了……”

“……”周瑜抿着唇不說話。

“怎麽忽然就哭了呢？我還沒哭呢……”

“……”

“真想要布老虎就說嘛！你說了……我也不給你。”

“……”周瑜面無表情。

“當然了，你要是真的悲傷難已，迎風落淚對月哀嘆對花傷心，我就……再給你買一個去。”

“……”眉毛克制不住地顫動了些許。

“不過你就哭了那麽一小會兒，我都還來不及關心呵護山盟海誓天荒地老——”

“——孫！伯！符！”

于是英明神武的周大都督，義無反顧地炸毛了。

過了一會兒，英挺俊秀的周郎和頂着熊貓眼的孫郎換了一條街，繼續壓馬路。

月光傾瀉，兩人衣上灑滿清輝，在娴靜夜裏，如同并肩走紅塵的嫡仙人一般。

周瑜注視着孫策的側臉。

這是年幼時的孫策，這年不幸喪父，立誓為父報仇，此後一改昔日浪蕩玩樂作風，在江都覽奇取異，轉鬥千裏，誅其名豪，威行鄰國……

這也是他們的第一次分別。

細算來，相識十年，離多聚少，總是相隔兩地，信箋傳書。即便相聚，亦是忙于公事，待平定江東後，更是政務繁忙，每相約飲酒皆半途中止……

“公瑾……”孫策給看得有些臉紅，伸手撓了撓臉頰，又不知如何問起，便尋了個話題道，“我打算曲阿事必後去江都。聽聞那裏多豪俊之士……我想為父親報仇。”

周瑜淡淡地點了頭：“我總是支持你的。”又道：“江都多名士，蓋以張纮為首，此去需先……”

“公瑾！”孫策哭笑不得地打斷他，“我知道我要幹的事兒你心裏總是早有打算，不過你就不能先讓我有點成就感再說麽？”

周瑜眨了眨眼，旋轉身後退兩步，正色行禮：“主公英明神武、勇冠一世、隽才大志、英氣傑濟、志陵中夏……”

“停！停！”孫策大叫着，求饒道，“你就饒了我吧，公瑾！”

周瑜于是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兩人齊笑。

周瑜道：“原來今日這是與我道別來了……”

“沒，過兩日再走……”孫策想了想，忽然說：“剛才你怎麽忽然就叫‘主公’了？真是吓得我……”

周瑜沉默片刻，說道：“現在先習慣起來，不成麽？”

“哪兒來的這破規矩！”孫策怒道，“我又不是仲謀那小子盡欺負你來的，兄長就是兄長，叫什麽‘主公’？”

周瑜不說話。

孫權、孫仲謀，在孫策死後，做了他十年的主君。從臨危受命、穩固江東，到龍圖霸業、縱橫捭阖，只可惜……只可惜他怕是見不到天下一統了。

孫策看着周瑜沉默，頓時所有氣勢眨眼間消弭掉，反小心翼翼道：“公瑾？你生氣了？”

“沒錯……”周瑜向前走了兩步，拂袖道，“沒有規矩，何成方圓？你總是任性使氣，不顧禮儀，什麽時候能成大事！”

說罷大步前行。

孫策頓時吓得驚慌失措，擡腿就向周瑜追去。

周瑜越走越快，孫策追之甚急，兩人便跑了起來。

跑到後來孫策大窘，索性耍賴大吼了一聲：“周公瑾！”

周瑜下意識腳下一頓，孫策頓時心花怒放地縱身一躍，把周瑜撲倒在地。

“唔！”

周瑜憤憤地給了他個肘擊，孫策于是翻下來，喘息道：“是我錯啦，公瑾你別生氣，大不了我回去就學嘛……”

扭頭一看，周瑜翻了過來，偏着頭不看他。

孫策急了，便撐起身挪到周瑜另一邊，沒骨氣地道：“要不為兄左邊眼睛也讓你揍一拳？”

說罷定睛一看，卻見周瑜哪兒來的怒氣？分明已經憋笑憋得臉上通紅。

此時見孫策服軟，周瑜大笑道：“好！這一拳先欠着！什麽時候高興了，回頭便揍你。”

孫策咬着牙憋了半晌，終于滿腔悲憤地控訴道：“嗷嗚！”

夜近二更，愈發清冷。

孫策拍了拍衣服，說道：“話說這次我帶了……”

話到一半忽然停止，整理着衣物的周瑜便擡眼看向他。

孫策想了想，眼睛一轉，便透出一股揶揄狡黠來：“嘿嘿，公瑾啊，為兄帶你摘柿子去！”

周瑜沉吟半晌道：“這倒是奇了，我還從來不知我舒縣還有柿子樹。”

孫策得意道：“就不準我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了？”

周瑜挑眉道：“只怕是某些人存心報複。”

孫策大窘，喊道：“你到底來是不來？”

周瑜笑道：“去！為何不去。”

孫策便腳下一轉，領着周瑜走了起來。

孫策邊走邊東張西望地看四周的樹。

周瑜跟着走了片刻，忽而疑道：“為何帶着我繞圈？”

孫策撓了撓頭，道：“我這不是路不熟嘛！”

周瑜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說了。

走了半晌，孫策腳下一停，大喜道：“到了！”

“到了？”周瑜看了看孫策指着的那樹，又挑眉看向孫策，“這柿樹怎生如此低矮？”

“這個……”孫策撓頭想了又想，最後敷衍道，“哎呀！管那麽多作甚！”

“果真？”周瑜不再辯駁。

孫策當即點點頭，然後脫下外套道：“嘿，公瑾且看為兄爬樹神技！”

周瑜接過外套，似笑非笑道：“可別摔下來了，到時候摔斷了腿，明兒還要我幫着在老夫人面前掩飾。”

孫策擺擺手，一撸袖子，開始吭哧吭哧往上爬。奈何坑蒙拐騙吃喝玩樂他在行，讓堂堂江東小霸王去爬樹……他還真不行。爬了兩步就往下掉，又爬又掉，最後索性一發狠，把那樹章魚似的抱住，然後撅着屁股開始往上拱。

周瑜看了一會兒，笑得直打跌：“伯符！不擅爬樹你就直說了吧！”

孫策惱羞成怒道：“少廢話！還不來幫為兄一把！”

周瑜笑夠了，才把孫策的外套往腰間一系，走過去往孫策腳下一托。

孫策早等着一個借力點了，當即輕輕一點，向樹上一縱，然後死乞白賴地抱上了一根矮枝。

周瑜在樹下看着，笑道：“伯符！你抱着那樹枝是要親親我我麽？”

孫策憋着一口氣把腿往上蹭，好不容易算是站上去了，方籲了一口氣回道：“是啊，它真是風情萬種！公瑾你要不也上來試試？”

周瑜頓時大笑難抑，清朗的笑聲遠遠地傳了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