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楚辭的小時候

第十五章

差不多晚上六點了，楚辭楚泱才拎着食盒從外面進來，楚逸以為兩個臭小子見他醒來就是不撲上來，也得抽抽搭搭幾下，沒想到兩人進來後一個默默坐在一邊，一個安安靜靜整理飯盒，都垂着腦袋精神怏怏，尤其是楚辭。

楚逸皺眉道，“一會兒你們就回家休息，在外面亂跑不安全，哥哥明天就回家。”

楚辭将碗裏盛好粥，給楚天遞了一碗，又給楚泱盛了一碗，楚逸見他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拖着碗一副要喂的架勢，沒受傷的右手接過來幾口就胡亂咽掉，溫度剛剛好就是味道奇奇怪怪的，甜不甜鹹不鹹的跟平常相比大失水準。楚逸放下碗揉揉楚辭的小腦袋笑道，“哥哥這不是好好的麽，板着個臉做什麽？”

楚辭沒說話，神色失落，收拾好東西打起精神朝楚逸道，“哥哥，我出去了，晚上再來。”

不是回家……楚逸皺眉道，“去哪？過來坐好。”

楚辭塌着小肩膀坐到一邊，一開始還好，沒幾分鐘就有些坐不住了，蹙着眉頭一臉擔憂，甚至還流露出微微的急切來，楚逸見他坐立不安，緩緩道，“醫藥費是不是隔壁的老奶奶借來的？”

就他醒來的這一下午，每一個進來的醫生護士都對他家的三個小屁孩兒贊不絕口，他們是如何借電話，如何有條不紊的辦理各種入院手續，如何落落大方禮貌有加，總之，就是各種贊譽溢于言表，反倒是對他這個不負責任拖累孩子的小混混哥哥頗有微詞，言語間都語重心長，讓他好好帶孩子。

楚辭聽到哥哥問話提了提神，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哥哥，哥哥安心養病，家裏的錢是夠的，沒問題。”

只差十塊錢，只差十塊錢就能湊足一千五了，可他現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就這麽幾塊錢，還不足哥哥給的百分之一，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早上他出醫院的時候忐忑又信心滿滿，鬥志昂揚的去了學校旁邊的小餐館，那些小餐館外面常年挂着招工的牌子，洗碗上菜，這些他都能做，可當他鼓起勇氣說明來意後，收到的不是嘲笑就是明确的拒絕，他漲紅了臉祈求都沒用，問過一家又一家，結果都一樣。

就這樣一早上就過去了幾個小時，路過照相館的時候他心頭一跳又是一喜，以前學校需要證件照的時候，老板當時說給他一點錢，多送些照片，就讓老板把他的照片挂在門口的面板上，他當時還不知道示範是什麽意思，現在也只記得如果他做了，那個老板就會給他錢。

現在重要的是錢。

當他有些磕巴的說清來意後，中年男子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那一秒鐘他心裏陡然升起了強大的信念，他懵懵懂懂的想，他也能賺錢了，他不是坐着吃閑飯的也不是拖油瓶，他也能幫到哥哥……

忙活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很累，但他很開心，心裏陡然升起的那股信念迅速的長成了顆參天大樹，強大的讓他以為他每件事都能像學習一樣拿到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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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小愣頭！十塊錢算高給了！不流汗不知當家苦，好好回家孝敬爸媽，你以為錢這麽好賺的？沒事兒一邊兒玩去！叔叔做生意呢！快走快走！”中年男子的語氣談不上嘲笑，不過也不是什麽好表情，因為他那點剛剛膨脹其來的信心就這樣被十塊錢狠狠的踩在腳下，希望和現實的巨大落差讓他的心情失落到了極點，随着失望來的，就是他記憶深處、一點一點的、小時候的事，那時候他不太懂，現在他懂了。

“拖油瓶！你那個老爸死了，你徹底成了個拖油瓶，別怪我！你媽現在傍的大佬不喜歡你！老媽也沒辦法。小乖乖，你可要好好讨好那個瘋女人，你要是流落在外，看看吶，外面那個死狗。諾，沒幾天被撕的一幹二淨了。”

前面他聽不懂，可他聽懂了讨好這個字，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這樣對她，他的想法很簡單，等她心情好了，踹心窩的時候，就會換成踹肚子，那樣，疼得不明顯。

不過後來再也用不着了，那個漂亮媽媽再沒出現過，媽媽說的那個瘋女人也就是哥哥的媽媽，死了，他知道死是什麽意思……跟爸爸一樣，流了很多血，然後就再也沒醒過來……

然後就是哥哥……

哥哥去警察局，去火化場，去醫院，他都緊緊跟在後面，哥哥到哪裏，他和小泱就跟到哪裏。

他和小泱跟着的時候，有時候就在醫院的院子裏縮着過夜，餓的時候胡亂在家煮點東西吃，就這樣一步一步跟着哥哥搬進了巷子，哥哥沒趕他們，他為此高興了很久，後來他才知道，哥哥那段時間是因為事兒太多，沒時間搭理他們。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那天陽光很好，哥哥好像終于忙完了，疲憊的躺在陽臺的椅子上，發了一早上呆，拿着張照片看了很久。最後哥哥将那張照片放到櫃子的最下層，上了鎖。後來就再也沒拿出來過。

那時候他和小泱雖然在陪小天哥哥拼裝玩具車，可都有偷偷看哥哥，哥哥好像也看了他們很久，最後用街邊的老爺爺說起過往的語氣，輕呵了一下，說了這麽一句，“不過是多個碗的事兒。”

這算是哥哥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了，他聽懂了，繃着的心放回了肚子，狠狠的松了口氣，往後很長一段時間還為此雀躍興奮了很久……

不過從那天以後，他見到哥哥的時間就越來越少，有時候幾天都遇不上，他又是輕松又是失落，哥哥和他老媽不一樣，哥哥每天都很忙，要回來，都回來的很晚……

小天哥哥病了一次後，他們就全都被送到了學校，他有時候想看看哥哥，就得晚上不睡偷偷趴在陽臺上，等很晚才會看着哥哥從小區門口進來，很多時候，哥哥走得很慢，渾身上下散發的疲憊，是不是就如他現在這樣……

楚辭失魂落魄的走了好一段，不小心撞到人才被罵得回過神來，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醫院門口了，哥哥還昏迷着……

楚辭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迅速擡手抹幹眼裏要流出的淚水，轉身又回到了街上，他必須打起精神來。

最後他去了他們上武術課的俱樂部，那裏面的小孩子，除了他們三個，別的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他迅速甩掉心裏的不好的情緒，花了點時間耐心的和那些穿着漂亮的小孩子說話玩耍，等熟悉起來後故意炫耀自己有一個漂亮的小玉虎，其實只是剛才他在街上用兩塊錢買的一個小玩具而已，只有他的小拳頭那麽大，瑩白剔透在陽光下反着光，看起來很亮眼。

小老虎一點都不吓人，蜷着前爪一撓一撓的很是憨态可掬，做工說不上有多好，但看起來惟妙惟肖，甚至小胖臉上的胡須都乖順得想讓人摸一摸，很讨喜。

果然他說了一會兒後，好幾個小孩兒非常羨慕，叽叽喳喳問他在哪買的，也想買，在他得意洋洋告訴他們這個只有一個，是店裏獨一無二的東西後，都紛紛失落的離開了，不會兒就玩起了其他游戲很快就忘了這件事。

他當時失落極了，怏怏坐在一邊，費力想還有什麽辦法能湊到錢，沒想到最後一個比他大些的小男孩兒跑過來問他願不願意一百塊錢把這個玩具賣給他，他呆了一下，很快就回過了神，幾乎是搶過那張一百塊錢，一把将手裏有些汗濕的小玉虎塞到那個男孩兒手裏，捏緊手裏的錢被瘋狗追一樣飛快的跑回了家裏，身後的風刮幹淨了他身上的汗，等回到家關上門，心還蹦蹦蹦跳沒停下來，手裏那張墨藍色的紙幣汗濕得粘在一起，變得軟綿綿的。

現在這張錢就靜靜躺在小挎包裏，和哥哥賺的錢放在一起。賺錢，很難，比考全校第一難。

他想象不到哥哥有多辛苦，他想要快點長大，明天就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