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哥哥

孩子最是能感受到別人對他的寬容度和善意，大人們常以為小孩兒什麽都不懂，可他們天生就有察言觀色的能力。有時候，你讨厭什麽，他就做什麽，有時候，你喜歡什麽，他就做什麽。——張愛玲

孩子間最是公平，他們靠直覺就能判斷好或不好，真心還是不真心，你對他好一分，他就對你好一分。他覺得你讓他親近一分，他就親近一分。

病房裏的氣氛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鄭染裴文清還有跟在後面的程永英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一身病服的楚逸坐在床邊，懷裏摟着的小孩兒似乎在輕輕的哭，楚逸松松攬着小孩兒做着他絕不可能做的動作，要知道，在這個年代，親人間還沒有這麽親密熱情的表達方式，就是擁抱都很少，更勿論輕吻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楚逸……

進來看見這一幕的三個人都愣了愣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相處了這麽久，楚逸是什麽樣的人他們也有了那麽點認識，這人應酬的時候得心應手，不過關系越好她就越知道，他就是笑了，笑也沒到眼底，你跟他關系越好，他就越不願敷衍，呆在一起話也就更少了，說是面熱心冷都不為過。這時候這副溫柔真實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在楚逸身上見到。

對門坐着的小孩兒安靜又精致，捧着書看似乎翻書的聲音都很輕，見有外人進來腦袋從書上擡起來，眼神清澈真如山間的泉眼一樣，就這麽看着她們，她腦子裏就只有兩個字……幹淨……純透。

鄭染不自覺放輕了聲音，清了清喉嚨笑道，“呀，楚逸，看來你沒事，不過你安慰人的方法真特別—嘻嘻……”

戲谑熟悉的調笑讓楚逸腦袋一清，情緒瞬間抽離出來，病房裏那股稀薄又溫柔的情緒頓時散得一幹二淨，楚逸不甚在意的将楚辭放好，拉過被子給兩個臭小子蓋上，低低道，“睡吧……”一個兩個的都一天一夜沒睡了……

楚辭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氤氲黝黑的眸子被眼淚洗過清亮得很，唇角彎了彎便緩緩閉上了眼睛……哥哥說睡覺……他就睡覺……

哥哥喜歡他乖一些……他就乖一些………

鄭染有些發癡，對象便是床上當真乖乖閉上眼睛唇角彎彎漸漸陷入夢鄉的楚辭，小天使不一會兒呼吸就綿長起來……秀氣的小鼻翼一扇一扇的真睡着了，鄭染癡癡看了好一會兒才兩眼發直結巴問，“呀呀呀，楚逸，這就是你弟弟麽……有弟弟真好……”

楚逸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把程永英遞過來的一小盤小銀魚放到楚天面前，小銀魚估計剛出鍋沒多久，煎得金黃可口賣相也不錯，楚天一本正經的将手裏的書放下，又一本正經的将小襯衣的袖子卷得整整齊齊的，安安靜靜朝程永英說了聲謝謝叔叔，才一小條一小條慢條斯理的開吃，楚逸見他吃得專注，不放心補了一句，“現在只能吃一盤，晚上再吃一盤。”這小子估計還不知道什麽叫節制。

“恩。哥哥。”話出口清澈的音質又引來鄭染的一陣眼紅，神色羨慕恨不得立馬就變出個弟弟來，好抱在懷裏揉揉捏捏……

楚逸見他應下就找了個地說正事，四人各自坐在一邊，裴文清眉頭微蹙道，“昨晚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黎家來頭不小，這次動靜大，再怎麽也算打了黎家的臉，黎正天出了名的好面子，恐怕這次不會善罷甘休，結果怎樣就看他怎麽處理了……”裴文清頓了下才接着道，“有個特殊事，海投的标書下來了，其他都沒什麽問題，只是有一家的甲方就是黎家，你——昨晚出了這樣的事，若是不願接，就推了吧。”

楚逸一頓随手看着手裏的文件，将那份頭文是黎氏的合同仔細看了一遍，上個月中的标，工程量不大不小很适合新公司，“公事公辦，接下來就是。”

楚逸将簽好的合同文件遞給程永英，接着道，“文清，這段時間出圖你看緊些，過不久住建局有一次抽檢，估計每個公司都會抽一些工程出來，公司出的圖紙更要細心到位，尤其是計算，一絲都不能馬虎。”

裴文清點頭，公事談完眼裏帶了淡淡的笑意，“老頭子讓我通知你一聲，說是以後內部聚會不得喝酒，還讓你這幾天好好養病，公司的事不用挂心，不過老師今早看了一早財經新聞後就來問了公司性質是不是股份有限，也沒說什麽就是神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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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也注意到了……楚逸心裏一沉，股份有限公司最大的特點便是向公衆社會募股，私企想做大做強就必須走這個形式，老師擔心什麽他清楚，最近市場上兩極化嚴重，确實很不穩定。

時間過去好一會兒楚逸才緩緩道，“從今天起減少公開募股的份額，募股集資先占時先放一放，這件事照我的意思，立馬交給財務，他們知道該怎麽做。”

裴文清有些疑惑不解，“募股越多，風險轉嫁的就越多，為什麽要停？”

“差不多了。”楚逸沒過多解釋，公司照現在這發展勢頭，是很撈錢，不過根基不穩，最近有點樹大招風。他心底真正的想法還只是隐隐的猜測，事出無因必有妖，就目前的形勢而言，最近市場混亂的原由，百分之八十是有巨頭惡意操控。

商量完正事鄭染又問了些三小孩兒的情況，怎奈兩個睡着了一個不愛說話，走的時候眼巴巴看着房間裏的三小子，一再叮囑他一定要帶着三個小子去他爺爺的六十大壽，尤其是楚辭。說是會提前準備好糖果禮物，讓一定要去。楚逸有些失笑，他家三小子似乎很有女人緣。

在醫院呆了兩天，挑事的那五個小混混傷勢不輕，他快出院了才三三兩兩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幾人在過道上對上，楚逸沒什麽反應，只是跑前面的小觸須，背後的人都沒來，實在值不得他浪費時間動幹戈，不過這五個沒叫嚣狠話倒是讓他有些詫異，楚逸懶得理也沒放在心上，見傷口恢複得差不多就領着三個臭小子出了院，第二天便去了公司忙碌起來。

公司的名字定為‘世紀陽光建設股份有限公司’。高新大廈現在有四層樓屬于世紀陽光，他按集團組建部門入駐時間陸續買了下來，雖然是新公司，但年輕的大學生最不缺的就是精力和熱情，那些經過層層挑選留下來的老油條，基本都是設計施工造價樣樣在行的老手，手裏捏着高薪，見氣氛活絡也願意教些東西給這些對他們處處透着尊敬的年輕人，工作氛圍還算不錯。

公司目前主要以學校的‘田園’項目為主，想靠公司本身的合同設計費養活這一百二十個人目前還有些困難，楚逸也不着急，這才是投資的開始，回收成本至起碼也要一年多，若經營的好，以後斂財的潛力無法估量。

鄭染進來的時候楚逸在看股市參數指标，大小姐見他沒反應，撇撇嘴道，“你那個老師很厲害啊，每天專門來挑錯，那些小年輕還服服帖帖的滿臉崇拜。哎，楚逸，你要的東西。”

楚逸有些詫異，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搞到了，拿過來拆開包裝，裏面是四只翻蓋手機，用慣了智能機，他看着這個年代的時髦手機實在是興奮不起來，簽了章單子道了謝，便又開始工作。

鄭染撇嘴道，“哎，你天驕北麓那個房子裝修好沒？公司員工就等着你這個老板請客呢，呵呵，尤其是公司招進來的那幾個美女設計師……可是念叨很久了。”

楚逸朝坐在門邊的程永英擡了擡下颌，“以後吃喝玩樂這些都交給他處理。”

鄭染從程永英手裏接過財務規劃，越看越驚訝，最後啪的一聲合上笑道，“哈哈哈，大老板真會收買人心，你這樣也不怕把公司搞垮，從項目上提出百分之五可不是小數目，還有，這幾個月你還當真給我發了工資，哎……我不是來吃閑飯的麽？你這樣我倒還有點不好意思……”

鄭染說着嘆口氣玩笑道，“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系的高材生，雖然只上了一年……不過本大小姐也是真材實料啊，就這樣在你公司埋沒了……”

她說得随意楚逸心裏一動，占時擱下手裏的事問道，“你爺爺怎麽說，不用回家族繼承家業麽？”這丫頭平時愛玩愛鬧，一門心思只想跟在裴文情身邊，做什麽工作根本沒所謂，不過一碼歸一碼，這一久有時候忙不過來，她也會幫忙做一些，基本沒什麽差漏，甚至比一般人還要細心，大膽且很有想法。

他說的隐晦但鄭染怎麽會聽不懂，搖搖頭壓低聲音道，“我家如今就我一根獨角，就是表弟表哥堂兄堂弟的都沒有，很小的時候家裏就在做打算了。”

楚逸微微點頭，鄭家十年前就開始洗白，如今的産業都幹幹淨淨光明正大，他記得五年後鄭家被檢舉了一次，出動了大隊督查，最後也不疼不癢什麽都沒查出來。

以鄭家目前的家産，她就是坐吃等死，只要不太過分，十輩子都綽綽有餘，楚逸緩緩道，“你是想單獨開公司做，還是在公司給你個新部門？”

鄭染聞言呆了一下，反應過來擺手笑道，“大老板，我剛才也就一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來的目的，哈哈哈。”

鄭染見楚逸不是開玩笑，笑着笑着停了下來狐疑打量道，“楚逸，你有什麽詭計。是不是想騙我把玉佩還給你？”

楚逸不置可否，他可以現在就拿回來，但是不能這麽快讓人查到他的底，只笑道，“一年還早，看來你只是想找件事做做，如果你真想認真做點事，我明天就給你安排，辦公室就在文清旁邊。”

鄭染見他表情嚴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也換下了嘻嘻哈哈的表情，不解道，“我能做什麽？”

“你跟我來。”

他想做的很簡單，利用計算機改變結構計算的複雜性，現在一個建築師配五個結構師，如果有了電算，一對一足夠了，除了設計精度外，節省下來的工期成本和人工費都不是小數目，電算機算的開始，也算是建築業的劃時代變革，別人還沒意識到，不如就他先占鳌頭，到時候由這一塊帶來的收益，會反超技術工程也不一定。

楚逸直接将人帶到了老頭子面前，簡短幾句話老頭子就明過來，難得得神色激動了一下，思考了半響才贊許道，“是個不錯的嘗試，發展前景不可估量，不過代碼程序加工程規範條文，龐雜繁瑣，行業規範條文還得随時跟着國家規範調整，就公司目前的情況，真想做起來，她一個人不行，得立馬新招一批人馬進來，這個最是容易被盜用，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

鄭染聽得不是很明白，“老師，真能成麽？”

當然能成，這一塊肯定能做出來，楚逸工作的重點，是如何把做出來的這些計算軟件推行到行業內部，怎樣讓它标準化，縮短衆人接受它的時間，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大家同意的認可和運用。

鄭染還是有點不相信，楚逸找了臺機子讓她先把代碼弄出來，随後套上計算條件，一個計算的小型的模塊就出來了，運行示範了下，計算結果和人做的相差無幾，能重複循環利用，時間只花了幾秒鐘外，還避免了人為誤差。

鄭染看得手癢癢，心裏一股熱血如同生根發芽的種子一樣，越長越大，越來越熱，最後自信的揚了揚下颌，“楚逸，你不會失望的。”她說的随意，眼神卻迸發出熱切又認真的光，估計也是看到這一塊以後的前景，專業軟件開發和程序運營，在這個年代想做大做強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次的計算軟件只是個探腳石，做得好這也是暴利，光建築這一塊就能做出上百款軟件，每一款都是非買斷盈利，叫座的話，每年上百萬的收益不在話下，收益高相應的風險大，所以做得時候絕對不能留下隐患，每一步都要相當小心。”

他說得保守了，開發這一塊會産生什麽樣的效果，他們以後會見到的。

楚逸表情凝重嚴肅，鄭染都不自覺沉下性子來聽他說，“所有涉及到規範數字條文說明這些相關專業的東西，你都必須同時和公司裏至起碼三位以上總工程師的過目，最後錄入結果之前，彭老師就負責給你把關，運行結果每次我都要看到校審單。有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