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ACT 4 emo

穆童把雞腿遞出去的下一秒，易然不多猶豫地接了過來。

他淡淡說了句“謝謝”，然後又道：“我沒帶現金，加個微信？回頭給你發個紅包。”

穆童的微信是手機號碼，他下意識地順着對方的問話，報了一串數字。

剛念完手機號碼，他才反應過來對方要給他轉錢，忙解釋道：“不用給錢了，雞腿......就當做是你送我回家的謝禮。”

“？？？” 坐在後排的美美急得跺了跺腳，“木桶你真是笨死了，錢沒要到，還把雞腿給了人家，你是我見過最笨的兩腳獸。”

之前還誇他是最聰明的兩腳獸，現在就成了最笨的，這也變得太快了，穆童努努嘴巴，不吱聲。

“您的目的地已到達——”導航設備傳出一陣機械的播報聲，車子在一幢獨棟住宅前緩緩停靠了下來。

“謝謝你送我回來。”穆童跟易然道過謝，解開安全帶打算下車，忽然想起坐在後排的小牧羊，扭過頭去也跟它做個道別。

“我要回去了，你下次不要再到處亂跑了，知道沒有？” 盡管相處的時間不長，臨別之際仍是有點舍不得這只小牧羊。

美美也對他諄諄教誨：“你以後幫別人買東西記得一定要報銷，不要再像今天這麽笨了。”

“......”

到家的時候，穆希晴正在做晚飯，她聽見外頭開門的動靜，從廚房把頭探出來瞄了一眼。

上午出門那會，穆童事先跟她打過招呼要去參加同學會，穆希晴沒想到兒子這麽早就回家。

“我還以為你沒那麽快回來呢，吃晚飯了沒？”

“沒有。” 穆童放下書包，走進廚房幫穆希晴一塊準備晚飯。

穆希晴問他：“同學聚會怎麽樣了？”

“挺好的，除了個別同學出差沒空以外，基本都到齊了。”

“我記得你以前跟季銳關系很不錯，他這次有去聚會嗎？”

“嗯，去了。”

一提到季銳，稍微緩過來的心情一下又被蒙上了烏雲。

今晚的菜都是穆童愛吃的，但他沒什麽胃口，晚飯随便扒了兩口就離開了餐桌，無精打采地回了房間。

手機充了一會電以後，終于可以開機了，季銳後來又給他發了幾條微信，大概都是問他去了哪兒。

穆童晾了季銳一個下午，現在才給他回消息。

【牧童】：手機沒電了，剛剛才充。

【牧童】：我下午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季銳】：哦哦，班長他已經跟我說了。

【季銳】：聚會的那些照片大家都發到群裏了，你看了沒有？

【牧童】：還沒，我現在去看。

難得高中同學能夠齊聚一堂，班群今天格外熱鬧，牧童點開微信群聊的時候，消息已經刷到了一千多條。

大家都把自己拍的照片分享到群裏，一起暢聊以前讀書時期的趣事，回憶完過去，又開始互道各自的生活現狀。

當刷到同學們讨論季銳的消息時，穆童的指尖突然停止了滑動。

與其說是讨論，倒不如說吐槽。

【我是萬萬沒想到有人竟然把對象也帶來參加同學聚會[微笑]】

【單身狗來參加個同學聚會都要強行被塞狗糧[狗頭]】

【隔着屏幕都能聞到KTV包廂裏一股濃濃的戀愛酸臭味[憤怒]】

......

穆童點開剛才那位同學發出來的視頻，季銳當時正與另一名身穿灰色T恤的男生坐在KTV包廂的沙發上，兩人緊緊地挨在一塊，周圍音樂聲過于吵雜，聽不清他們在聊些什麽，兩人邊聊邊笑，忽然在某個瞬間，很默契地擡起頭對望了一眼，他們的目光中只有彼此。

那名灰色T恤的男生長相清秀，穆童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他記得男生以前是在隔壁班的，印象中，季銳和他并沒有任何交集。

從後面的聊天記錄中，穆童才得知，季銳和那名男生後來成了大學同學，兩人朝夕相處，借由這一層同學關系逐漸延伸，發展成了情侶。

穆童記得，自己當年曾跟季銳約好要報考同一所大學，如果當年沒發生那場意外的話，那麽現在，站在季銳身邊的，或許就不會是別人了吧？

然而一切都只不過是假設罷了。

穆童退出微信，從QQ空間裏找出一個上鎖的相冊，裏面全是以前讀書時候跟季銳一起的合影。

高中三年，穆童和季銳一直都是同班同學。

他們最初只是普通的同桌，後來由于共同的興趣愛好，兩人的友誼逐漸加深。

穆童一張一張照片往後翻看，三年期間，他和季銳一起參加過校慶的義賣活動；一起贏過校運會的接力比賽；一起去過遠途修學旅行......

他高中生涯的回憶，大部分都與季銳有關，在這種每天嘻哈打鬧的日子裏，內心的情感開始破土萌芽，悄然改變，當自己在某一天突然意識到的時候，喜歡的步伐早已無法阻攔。

他尚未來得及把心意傳達出去，就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意外。

可世界并沒有因為他的沉睡而停止運作，這五年裏，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邁入了新階段的成長，大家都在不斷地前進，只有他一個人的記憶，仍停留在高考完的那個暑假。

為了防止自己再胡思亂想，穆童用力拍了拍臉頰，深呼吸一口氣，把QQ相冊關掉。

他打開浏覽器，在網上查找了一下如何快速從失戀中解脫出來的方法，網友們給出的總結十分精辟，無非就是新歡和忙碌。

這兩樣穆童絲毫不沾，沮喪時刻，他甚至連個傾訴對象都沒有，最後只能偷偷發了個低頭抱膝的emo微信動态。

動态修改完的同一時間，底下的信息欄冒出一個紅色的好友添加通知。

對方的頭像和昵稱都是一個字母「R」，好友信息驗證框中填寫着：「易然」。

穆童看完以後，直接點擊了确認。

好友驗證已通過，對面馬上給他發了一個紅包，備注是：「雞腿」。

對方似乎執意要給這個錢，穆童想了想，還是點開了紅包，一看竟然是30元。

他有些納悶。

【牧童】：雞腿15塊錢，你給多了。

【R】：多多不也吃了麽。

【牧童】：它跟你說了？

【R】：沒，我後來發現它的爪子和脖子前面的毛發沾了烤雞腿的醬料。

穆童突然有種做錯事被抓包的愧疚感。

【牧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能随便給狗狗喂人類的食物。

【R】：也就偶爾一次，它平時沒機會碰這些。

【R】：謝謝你把多多送回來。

【牧童】：不客氣，你之前已經謝過了。

【R】：嗯。

對話就此終止，約莫過了五分鐘，穆童又收到一條新消息。

【R】：emo？

穆童微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說自己的微信狀态。

【R】：抱歉，問得有點多。

【牧童】：失戀了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

對面一直在輸入中，寫寫停停，穆童摟着小熊抱枕躺在床上等了很久，直到他迷迷糊糊進入睡夢中，也沒有等來下文。

夢裏，他回到了以前的高中時代，他和季銳關系特別要好，幾乎每個周末，季銳都會喊他去自己家裏玩耍。

那會兒季銳他哥還沒搬出去住，穆童過去找季銳的時候，經常都會撞見對方。

每次碰了面，穆童都會禮貌地喊他一聲“哥哥”，對方通常只是象征性地沖他點一下頭，除此之外，幾乎不會跟他多說一個字。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季銳他哥并不待見自己，因為從對方的眼中，穆童老是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仇視，确切一點形容，就好像他做了什麽得罪對方的事情，分分鐘要把他刀了似的。

久而久之，穆童對這個人多少有點兒畏懼。

穆童很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季銳他哥的長相，可無論他怎麽嘗試，眼前都只是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

“哥！出來給我開下門！”

家裏的門鈴第N次響起，易然這才慢斯條理地從浴室走出來。

易然原本沒打算讓季銳進屋，那小子大概也料到這一點，門剛開了一道縫，立馬側身往裏頭一溜，動作賊快。

季銳熟門熟路地換上拖鞋，走進廚房掀開冰箱拿飲料喝：“咦？怎麽沒有啤酒？都喝完啦？”

易然站在旁邊，往他身上掃了一轉：“你有家不回，跑來我這做什麽？”

“唉，我這不是有苦衷才來找你。” 季銳找不到啤酒，退而求其次，拿了罐汽水，躺在沙發上跟個大爺似的。

為了給爺爺過生日，小姨一家特意從外地趕了過來，今晚暫住在他們家中，季銳實在受不了兩個惡魔小表弟的糾纏，連夜跑來易然這兒避難。

易然沒有就此發表任何評論，随口問了季銳一句：“今天同學聚會怎麽樣？”

“挺好玩的，而且特別熱鬧，可以說是畢業以來最人齊的一次聚會了，話說你有看我之前發的朋友圈嗎？”

易然點開季銳的微信頭像看了一眼最新動态。

“宋臻也在？” 過了片刻，易然問道。

“是啊，他看電影的地方剛好跟我們的KTV在商場同一層，那會兒他朋友還沒到，我就讓他進入包廂坐一會。”

易然再次點進穆童的微信主頁，重新看了一眼那個雙手抱着膝蓋的emo圖标。

季銳攤在沙發上打游戲，想到哪兒說哪兒：“對了哥，你車子追尾的事情後來怎麽樣了？”

“跟對方協商好了，明天送廠維修。”

“我當時還跟穆童說你來着。”

易然扭頭看向季銳：“說我什麽？”

“說你都是老司機了，居然還會跟別人追尾，就很奇怪啊，哥你當時是不是被什麽事情搞分心了？”

易然沒有回答，他收起手機，轉身回了房間，再次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身衣服。

“這麽晚還出去？” 季銳問道。

“回店測本。” 易然簡單交代了一句，帶着多多一塊出了門，留下季銳一個人自便。

季銳早就習慣了他哥這種獨斷的相處模式，應了一聲，繼續埋頭打游戲。

他一直在客廳裏耗到深夜十二點，手機電量顯示嚴重不足，才打着哈欠從沙發上爬起來，回房睡覺，結果發現屋裏的客房和主人房全都鎖上了。

趁着手機電量還沒掉光，他趕緊給易然發了條語音：“哥，房間怎麽都鎖上了？我今晚睡哪？你啥時候回來？”

過了十分鐘還沒回複，季銳等得不耐煩，直接撥打了易然的電話，回答他的卻是客服毫無溫度的關機提示。

在這兒幹等下去不是法子，季銳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過去店裏一趟找易然拿鑰匙。

然而，當他來到大門口，握着把手擰了兩下之後，季銳逐漸意識到，事情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他哥......好像連屋子的大門也反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