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ACT 24 昂咕咕

動物園傍晚六點結束營業，美美逛足了一天，即便沒能趕在閉園前将所有區域都參觀完，但也玩得十分盡興。

眼下正是晚飯時間，穆希晴這些天去了外市還沒回，一日三餐都得由穆童自己解決，開車回市區的途中，易然問道：“一會要不先去吃個晚飯？”

他手握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的道路，等了好一陣子，旁邊的人都沒有回話，易然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此時的穆童早已經靠在座椅上睡了過去。

以他目前的體力狀況，這樣一整天到處走走逛逛，确實會有點累。

易然把車速稍微減緩下來，順手将正在播放的車載音樂關掉，然後朝着目的地繼續行駛。

穆童上車沒多久就倒頭大睡，等他再次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窗外原本暗藍的天色已經變成一片無邊的漆黑。

車子不知什麽時候開到了自家門口，易然正坐在駕駛座上發着信息。

穆童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半，從動物園返回家裏大概一個多小時左右，車程早就結束了。

“醒了？” 易然聽見隔壁發出的細微動靜，把臉別了過來。

“嗯。”穆童反複盯着手機屏幕，确認自己沒有看錯時間，才問道，“為什麽不早點叫醒我？”

“看你好像挺累的，就由着你多睡一會兒。”

坐在後座的美美看見穆童醒了，也跳起來嚷嚷道：“我回來的時候也睡着了，不過我比你早一點醒來。”

穆童自覺給對方添了麻煩，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略帶歉意道：“那豈不是妨礙了你很多時間？”

“不打緊，我随時可以手機辦公。”易然一筆帶過地說。

美美是真的不懂得給主人留點兒面子，它有話從來都是憋不住的，這會兒又插嘴道：“阿然沒有辦公，我剛才看見他一直拿手機在打游戲，而且他今天發揮極度失常，輸了好多次！”

穆童聽完，獨自尴尬了兩秒，最後也只能假裝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那，我回屋裏了。” 下車之後，穆童跟易然道過別，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身後的汽車引擎聲逐漸遠去，穆童來到屋子大門前，習慣成自然地從書包裏掏鑰匙準備開門。

他摸索了半天，幾乎把整個書包都翻了個遍，始終沒找着家裏那把鑰匙，到最後才隐約回想起早上臨出門前的一些片段，自己當初換鞋時候，好像把鑰匙遺留在了鞋櫃上。

穆希晴最遲也得後天才回來，以往發生這種事情，穆童都會去找季銳，但今非昔比，季銳已經不在他的求助範圍之內。

穆童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捧着手機，在朋友圈界面往下劃拉。

邱山語出差參加展會去了，邱叔叔忙于工作應酬，今天估計又要通宵才到家。

找遍了整個微信通訊錄，穆童發現，除了季銳以外，他好像真的沒有特別相熟的朋友。

若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他真的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跑去聯系季銳。

穆童點開易然的微信頭像，思前想後了好一陣子，才終于下定決心，給對方發去信息：我忘記帶鑰匙，進不去家裏了。

易然現在估計還在開車，應該沒那麽快看到自己的信息。

穆童時不時低頭瞄一眼手機，等待回複期間，他心中總有些忐忑。

鈴聲突然響起，是易然發來的通話邀請，穆童摁下接聽，緊張地“喂”了一聲。

“你現在在哪兒？” 易然低聲問道，那頭還夾雜着音樂廣播聲。

“在家門口。”

“等我一會，現在過去找你。”

易然說完便挂了線，幾分鐘後，那臺啞光銀SUV重新駛了回來。

穆童不由自主地将書包肩帶握緊，從臺階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易然的車窗前。

原本他打算先向易然詳細說明緣由，再禮貌地詢問對方能不能借個地方給自己落一下腳，還在組織語言的時候，易然卻先開了口：“上車吧，先去我那裏。”

穆童沒去過易然的住所，今天他才頭一回發現，易然住的地方和自己家竟在同一片區域，步行頂多十分鐘腳程。

易然追求簡潔，屋內沒有太多花裏胡哨的裝飾品，除了美美四處散落的玩具以外，家裏其餘物品都擺放得相當整齊。

進門口，易然給穆童找了一雙新的備用拖鞋，他平時一個人居住，不常招呼外來客人，眼前這雙已經是家裏最小的拖鞋，穿在穆童腳上，還是大了一個號。

穆童趿着那雙不太襯腳的拖鞋，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好奇地扭頭四周圍打量着，屋子裏的家具電器看上去都很新，不像是經常住人的樣子。

他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廚房裏拿飲料的易然，小聲對美美說：“你們在這裏住多久了？”

美美認真想了想，告訴他：“在我認識你沒多久後，我們就搬新家了，這裏的樓層很高，陽臺的風很大很涼爽的。”

美美領着穆童出去陽臺參觀，它擡起下巴，拿鼻子嗅了嗅頭頂上方的晾衣架：“木桶，快看上面！”

穆童循着它的話音，也擡頭朝上望去，幾條黑色的內褲映入視野裏。

小狗狗歡快地蹦跶道：“我就說了阿然的口味很單調，每天都穿黑色三角形內褲，沒有騙你吧。”

“......” 這個事兒他原本都已經快忘得一幹二淨了，結果又被小狗狗給拎了出來。

夜晚，陽臺上的風很大，涼風迎面撲吹過來，晾衣架上的幾條黑色內褲随風飄搖，與旗杆上翩翩起舞的三角小旗有那麽幾分相似。

眼前的畫面越來越迷了......趁着自己的想象力越扯越遠之前，穆童趕緊轉身回到客廳。

原本空蕩蕩的茶幾上多了幾罐飲料，易然走進房間拾掇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套嶄新的睡衣。

他把睡衣遞給穆童，解釋道：“家裏只有我的衣服，這件睡衣之前沒穿過，尺碼可能稍微大了點。”

“沒關系。”穆童從易然手裏接過睡衣，展開放在胸前對比了一下，結果發現确實有點大，不過湊合着穿一穿，倒也沒啥問題。

不多會兒，一陣門鈴聲響起，易然走過去開門，從身穿制服的跑腿小哥手裏接過了兩袋東西。

今天是美美的生日，易然此前沒料到會去動物園，提前一個禮拜給自家狗子預訂了一份生日蛋糕，本來是打算等到狗狗生日當天，帶它過去CR慶祝的，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蛋糕送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挺晚了，易然和穆童簡單地給美美點蠟燭慶祝了一下。

小狗狗歡天喜地地坐在沙發上，頭上戴着一頂用金色卡紙制成的皇冠，在狗狗的要求下，穆童拿出手機蹲在旁邊給它拍照錄視頻。

穆童晚飯還沒吃，這會兒看着美美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的專屬蛋糕，自己的肚子也不受控制，咕咕響了起來。

他不想給易然添麻煩，拿出手機想點個外賣吃，剛要下單，卻想起自己不知道這裏的地址，于是扭頭找易然詢問，卻發現先前還在隔壁坐着的易然，此時已經起身進了廚房。

易然從冰箱取出食材，然後開始洗鍋燒水，一系列動作進行得相當熟練。

一頓簡單的便飯大概花了二十多分鐘，易然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裏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醬牛肉拌面。

他将其中一碗放到穆童面前：“冰箱裏剩下的食材不多，一會吃完這個要是還不夠飽，那就點外賣。”

一碗拌面捧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一點也不少。

面的最上方鋪滿了提前腌制入味的醬牛肉，穆童夾起一片放入嘴裏，香噴噴的醬料瞬間刺激味蕾，迅速在口中蔓延擴散。

他恍然記起，自己以前好像也嘗過這個味道。

穆童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新大陸，喜出望外：“原來這個是你做的？！”

“你之前吃過？”

穆童點頭，想起自己高中那會兒，中午時不時都會跑去季銳家裏蹭飯吃，有一段時間，他經常都能吃到這道醬牛肉拌面。

易然回憶道：“有時爸媽太忙，中午我會幫忙做一下飯，醬牛肉比較簡單，事先備好放冰箱，回來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

再次嘗到這個味道，穆童有些懷念：“我以前很喜歡吃這個，一直以為是阿姨或者叔叔做的。”

“覺得好吃？”

“好吃。” 穆童吹了吹氣，就着醬牛肉和面條，大口地吃。

易然撥了撥自己碗裏的拌面，将裏面的醬牛肉挑了出來，一一放入穆童的碗中。

“不用......我，我夠了。” 醬牛肉雖然好吃，但把別人的那份也幹掉，似乎有點不太客氣了。

易然沒管，自顧自地往他碗裏添肉。

穆童吃着醬牛肉拌面，時不時擡頭看易然幾眼，思來想去好一陣之後，對易然說：“等會我幫你洗碗吧。”

“家裏有洗碗機。”

“哦......” 穆童繼續埋頭，慢斯條理地吃面。

他才吃到一半，易然那邊就已經見底了，易然拿起手機查看了幾條信息之後，從座位起來，拿起鑰匙準備外出。

“工作室有點事情，我回去一趟，一會你吃完之後把東西放洗碗機就好。” 臨走前，易然說道，順便将剛才跑腿小哥送來的另一袋東西拿給他。

打開袋子一看，裏面是一些毛巾和牙刷洗面奶之類的日用品，另外還有一包一次性內褲，顯然是給留宿在這裏的穆童準備的。

客房就在浴室隔壁，易然離開後，穆童把吃完的餐具收拾好，洗澡回房休息。

他站在房間的鏡子前，看着裏頭穿着一套大碼睡衣的自己，褲腿快拖到了地面上，衣袖要卷上一卷才能把手露出來，怎麽看怎麽滑稽。

照完鏡子，他揉了揉有些困頓的眼皮，躺上床準備關燈睡覺，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爪子撓門的聲音。

“木桶，你這麽快就睡啦？”

穆童重新下床，走過去給它開門：“還沒有，怎麽啦？”

“我想找你玩。”美美大步蹦到床上，鑽進他的被窩裏打了好幾個滾，他看上去心情特別好。

“可是我有點困了，要不明天再玩？”穆童打着哈欠，和狗狗一同坐在床上。

“那咱們就聊一會天好了。”美美從被窩裏鑽了出來，仰起臉蛋看着他，“這是第一次有朋友到我家裏過夜，我好高興。”

穆童笑着，像搓團子一樣，搓着它身上的毛毛。

“木桶。”美美瞪大眼睛對他說，“你是第一個能聽得見我說話的兩腳獸，因為你我才有機會去動物園，我今天玩的特別開心。”

“其實我也沒做什麽。”

“你做了很多東西，你把我的想說的話順利傳達到阿然那裏，讓他知道，而且上次肥仔背帶的事情，也是你幫他解決的。”

穆童擺手：“哪裏，這些都是小事而已。”

“對你們兩腳獸來說可能是小事，但是對我們狗狗來說，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大事，所以木桶，謝謝你。”

冷不丁的一聲充滿真誠的謝謝，令穆童登時有些熱淚盈眶，他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

美美問道：“木桶，你怎麽了？”

“沒有，只是突然有點感觸而已。”穆童抹去眼角的淚花，“我以前發生過很嚴重的意外，昏迷了五年，醒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錯失了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時光，那陣子我一直都很難過，但後來認識了你，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聽得見小動物們說話，我現在又覺得，原來自己也挺幸運的。”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美美說，“而且我最近也跟你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說哭哭不一定是因為傷心難過，有時候心裏被感動了，也會哭哭。”

狗狗把爪子搭在穆童胳膊上，把自己的臉湊前去，挨着穆童的臉頰蹭了蹭。

穆童心都要化了。

“這是友誼的貼貼。”美美告訴他，“認識你真好，昂咕咕~”

“什麽是‘昂咕咕’？”

美美說：“這是狗狗們彼此貼貼時用的口頭禪！”

穆童點頭，同樣用臉蛋回蹭它：“昂咕咕，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