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葉吱的牌技是四人裏最差的,謝斯年說她摳門,這話其實也對,但要深究,又不全對。

葉吱的運氣和其他人不一樣,有些時候是好的,但一旦倒了黴,不黴個幾天才奇怪。

而她每次的倒黴都是從打牌輸錢起,謝斯年給她取了個綽號叫“散財童子”。

葉吱覺得難聽,當即就踹了謝斯年一腳。

謝斯年卻屢教不改,每次提議玩牌,他就得說:“散財童子,今兒打算輸多少?”

葉吱吃一只長一智,知道這厮是不可能放棄“散財童子”這個稱號,這次就主動提了不玩錢,結果這謝八蛋,改了門道拐着彎說她摳門。

還沒玩就摳門,可不就是散財麽。

要不說讀書人好,腦子轉的都比她快,計策都不用想,嘴巴一張脫口而出。

葉吱生生忍下——要不能怎麽辦?她就是被謝斯年戳了軟肋,正中紅心。

但要她順從謝斯年的話,給自己安個“摳門”的稱號,葉吱也是不情願的。

兩者折中,葉吱選擇略過謝斯年的話,開始散牌。

“來來來。”她邊招呼着,“這回我可不讓着你們啊。”

江池燃大喝一聲:“明明是我讓着你們!小爺人稱牌王!”

葉吱嫌棄道:“你自己取的吧,土。”

頓下,她又讨好般道:“在我心目中,斯年弟弟才是牌王,你要是牌王,斯年弟弟就是牌大王。”

謝斯年:“……”

這種誇贊就不必了。

他扶額無語的動作實在是太明顯,就連雲晝都看出來了,但身為鐵青梅的葉吱女士仿佛沒有發覺。

她還嬌滴滴地附了句:“斯年弟弟,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呀?”

半響,謝斯年嗯了聲:“你散財,我收財。理論上來說我确實是牌王。”

葉吱:“?”

哥們,挺幽默啊。

葉吱僵下臉,嘴角抽搐了一瞬。

謝斯年揚起唇,朝她眨了下眼。

“…”

別打牌了,玩殺人吧?

分了謝斯年這個狗東西的身子!

算了,算了,算了。

葉吱在心裏默念三遍,是她先招惹謝斯年,是她腦子不如謝斯年轉得快,是她……

為什麽笨的人是她不是謝斯年!

太不公平了!

從小到大,連牛奶都是喝一個牌子的,謝斯年憑什麽比她聰明?

恍惚間,她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她好似問過于玫樊女士。

那是小學六年級的事情了,謝斯年考了全年段第一,她是全班倒數第十。放學路上回家,她被謝斯年內涵了一頓。

“葉吱,我看你每天也挺努力的,這成績……”

謝斯年食指放在太陽穴上:“…你是不是腦子不好啊?”

往事,歷歷在目。

當時她憋着氣,回家哭了很久,問于玫樊自己是不是腦子不好。

于玫樊完全沒有安慰她的心:“你回家讀過書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于玫樊還沒有停的意思:“英語一共多少個字母你知道嗎?”

“數學雞兔同籠你會了嗎?”

“語文古詩你背過嗎?”

末了,她象征性碰了碰葉吱的頭,到底還是小孩,于玫樊生出幾分不忍:“其實你不笨,就是懶。”

葉吱哭喪着:“媽—懶比笨還可怕!”

六年級的葉吱哭着喊:“我們老師說了!笨的人知道笨鳥先飛,懶的人明知道自己懶還不努力,叫死豬不怕開水燙!”

于玫樊被她逗樂了,直至今日,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名聲還是葉家第一。

葉吱也從懵懂無知,妄圖努力的半活豬成了小時候自己最怕成為的死豬。

死的透透的。

葉吱抿了下唇,無意識咬舌頭,痛覺讓她驚回神。

回憶總是短暫的,回憶裏的謝斯年令她深惡痛絕,現實的謝斯年…也就那個鳥樣。

“葉吱,到你出牌了。”江池燃的聲音恍如另一個世界傳來,“愣什麽神啊,難不成你困了?也沒見你有睡午覺的習慣啊…假期養成的?”

似乎有手在她跟前晃了晃:“睜着眼睡了啊?”

雲晝嬌軟的聲音緊而來:“江池燃,你手快戳到吱吱眼睛了,你小心些!”

江池燃:“胡說!我都沒碰到她。”

又有人掐了她胳膊一下,一定是謝斯年。

她渙散的眸子被這麽掐回原狀,葉吱慢半拍地皺眉:“痛!”

謝斯年調侃:“剛才一直叫你都沒有回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異世界了呢。”

葉吱:“我才沒有呢!”

她只是剛好想起了和謝斯年的往事,有些感慨而已。

感慨…自己當初怎麽會這麽傻,居然因為謝斯年一句話哭了半天。

這麽想着,她笑出聲。

謝斯年蹙眉:“你傻了?”

葉吱克制地斂笑,故作深沉道:“想起了一些往事。”

謝斯年:“什麽?”

葉吱:“以前有個傻逼,嘴巴欠得很,考了幾次好成績就作威作福,貶低比他成績差的人,還得人家每天都在惶恐自己是不是真的腦子不好,非拉着她媽去醫院看腦子。”

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江池燃聽的發懵,撓了撓頭發,困惑地說:“你們說啥呢,打牌啊!”

雲晝:“江池燃,你猴急什麽?”

謝斯年突兀地笑了。

“嗯,是很傻逼。”

話畢,他補充道:“那傻逼現在也許也這麽想那個人。”

葉吱咬緊牙,忍住了沒把謝斯年剁碎。

“出牌啊!”

江池燃一句話消散了兩人的怒火,葉吱無語:“你急什麽?我又不是不打。”

江池燃:“快上學了,多打幾把是幾把。”

葉吱:“哦…剛才誰出牌來着?”

江池燃無語地指着自己:“我啊。”

葉吱:“哦…我上家是小晝啊。”

江池燃眼皮一跳,好脾氣道:“她不要。”

葉吱:“哦,…出什麽牌來着?”

江池燃:“……三個六帶兩張。”

“哦…”葉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牌:“我也不要。”

“……”

江池燃視線轉向謝斯年,剛要控告對葉吱的種種無語,而後發現這人竟在笑。

呵呵,呵呵。

謝斯年,他的好兄弟,居然也因為他被葉吱耍了而嘲笑他。

天理不容,…他勉強容一下。

江池燃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要出的順子,随口一問:“謝斯年,你要不要?”

謝斯年:“三k帶一對。”

“…”被吃了。

江池燃的手再度放了下來:“你打。”

謝斯年打出了一對順子。

“。”江池燃的表情逐漸猙獰。

打得好,打得好。

順子,他喜歡,也能接。

但為什麽要硬生生把他的兩個順子給拆了?

“謝斯年!!!我和你不共戴天!!”江池燃在心裏嚎叫着。

這話不能說,他千萬不能被說玩不起。

江池燃欲哭無淚,“七八九十JQ。”

留個三四五六,準備等死。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為什麽要答應葉吱一起打牌?

錢,是次要的。體驗感,是重要的。

手裏拿着三四五六,還能有什麽體驗感?

他手裏多個K,這世界會滅絕嗎?

抱着能打一張是一張的想法,江池燃的“3”蠢蠢欲動。

“八九十JQK。”

葉吱。

是葉吱。

算命的說過,他命裏有一劫。

江池燃原本不信這些,但現在看來不得不信。那道劫看來就是葉吱。

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他江池燃高興的事情了。

“九十JQK A。”

“——謝斯年!”葉吱喊道,“你拆了我的牌居然還有牌!”

謝斯年:“請笑納。”

“笑個屁的納!”葉吱崩潰,“我被你拆的稀巴爛!”

江池燃有了點安慰,膽大包天地亮了底牌:“沒事兒葉吱,我還有3456呢,誰牌能有我小。”

他期待着葉吱暴跳如雷,說她的牌比他小。

光這麽想,江池燃就要笑出聲了。

結果不然,葉吱聽了他的話冷靜下來,瞬間喜笑顏開:“你的牌比我小,太好了,大家都打七以上!把江池燃堵着!”

“?”

有首歌怎麽唱來着?

你傷害了我,卻一笑而過。

江池燃成功被堵到最後,憋氣差點把自己給憋死。

時間還夠,他想着下一把贏。

結果連着三把都是謝斯年贏。

看着時間臨近上學,江池燃一橫聲:“最後一次機會了,再不贏就對不起我牌王的稱號了。”

最後一把,雲晝僥幸贏了。

贏了也就算了,她還戳江池燃的脊梁骨,抱拳道:“牌王,承讓了哈。”

江池燃呵呵地扯起唇,只一秒,即放下。

謝斯年玩味地對葉吱說:“恭喜你啊,這次有人陪了。”

葉吱:“謝謝,我并不高興。”

搞得跟中彩票贏了似的,一點顏面都被謝斯年丢盡了。

謝斯年站起來,拍了拍葉吱的肩膀:“加油,相信你下次一定能贏的。”

葉吱惱怒道:“我又不是沒贏過。”

只要謝斯年不在,她都能贏好不好!

明明是謝斯年吸走了她的好運氣,現在還賴她!

這麽想着,葉吱猛地一拍謝斯年的手,這一掌直接拍紅了。

謝斯年痛楚地收回神:“葉女俠,怎麽突然犯病了?”

嘴永遠不讓人,是謝斯年的代名詞。

葉吱橫豎說不過他,學聰明不說了。鼻子哼了聲,拉着雲晝的胳膊往外走,故意湊近謝斯年撞了下他的胳膊。

“幼稚。”她聽到謝斯年說。

反正不是第一次幼稚了,他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幼稚就幼稚,幼稚好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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